夏尔微微一笑。“我对这些事还比较生疏,父亲您觉得合适就行。”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夏尔才起身上楼。他的功课还在继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看着儿子的身影在楼梯拐角的廊柱后消失,纪尧姆在原地站了片刻。他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三遍,都觉得有点古怪意味在里面,最后只能希望,是他自己想太多了。
因为用心关照过,请柬在周末时已经全部做好。选用产自波西米亚的硬云纹纸,剪裁出别致的花纹,烫金熏香,再用工整华丽的哥特式斜体字誊写好,信封火漆封口,相当上档次。宾客名单也早已经列好,按照三六九等分成几级。有些只需要让仆从送,有些则必须自己亲自登门拜访。
而排在最前面的,就是维克托和奥尔良公爵。
父子俩商量了一下,决定照路程远近来送。他们住在巴黎四区,而银行家先生和公爵阁下都住在一区,正好毗邻。
对有可能要见到维克托这件事,夏尔微妙地心生抵触。
按理来说,这很不应当。因为按照他的人生哲学,能做朋友的就绝不要做敌人;尤其是有可能成为强大敌人的那种,更该费心拉好关系。但维克托的态度让他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一种会被人盯上吃掉的糟糕预感。
他又不是没应对过比他地位高很多的人,为什么就维克托一个例外?
但大概是夏尔运气好,维克托今天并不在府邸,他们只能把请柬留给门房转交。
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一个麻烦,夏尔暗自松了口气。然后他略一侧眼,发现纪尧姆的表情几乎和他暗藏的心思如出一辙。
……他爹是不是也察觉到什么了?
但他们没人说出口。等快到奥尔良公爵府邸门外时,纪尧姆嘱咐夏尔:“万事小心,我在车里等你。”公爵早指明要夏尔经手这件事,他当然不能横插一脚。
“您放心。”夏尔听出来他爹的一丝担忧,只能这么保证。
这回就没有在维克托那里一样轻松了。门房进去通报,回来就告诉夏尔,公爵阁下刚回来,正在换衣服,让他进客厅里等着。
夏尔只能乖乖照做。有侍女给他奉上一杯花茶,然后又退了下去。
等待时间有点长,他回忆起上次和奥尔良公爵见面的情形,心下觉得对方这次至少不会端出一张能把所有人都吓退的脸。至于其他的,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公爵阁下果然不是和他们一个档次的,就连石柱上都包满了金箔,还堑刻着精致的花纹,简直奢华典范……
斐迪南搭着楼梯扶手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略显秀气的陌生人正对着他们家的百合花浮雕盾牌发愣,脚下不由得顿了顿。
他倒不是故意要拖时间,只是他上午骑马出了一身汗,洗个澡就慢了。现在一看这情形,他刻意压低了脚步声,好在人回神之前仔细端详一遍。
结果不到三秒就出来了。长得不错,衣着得体,但他暂时没发现他爹从夏尔身上看到的闪光点。
但夏尔并不是真的在出神。他眼珠微微一错,就察觉到有人来了。“公爵阁下……”他赶忙站起来,视线在接触到斐迪南的时候不可抑制地停了一下——
坑爹呢?公爵阁下是没错,但怎么没人告诉他,他要打交道的是这位年轻的夏尔特尔公爵阁下啊?
☆、第章
虽然因为没料到这种变化而愣了一下,但夏尔配合一个转身的动作遮掩过去了,显得自然妥帖。“能见到您十分荣幸。”他恭敬地说。
斐迪南已经在大理石阶梯上转过弯,踏上了和客厅相连的正面台阶。“你就是夏尔?”他问,声音不高不低,脸上没有表情。
“是的。”夏尔低头鞠躬道。
“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了,”斐迪南很快下了楼,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下,正对着夏尔原来的位置,“坐下说。”
夏尔双手把装着请柬的信封递过去,这才坐下,身姿规矩笔直。
斐迪南没说别的话,只招手让仆人拿过一把纯银的拆信刀,划开了火漆印。
在他看请柬的时间里,夏尔终于可以正面看到这位奥尔良公爵的继承人了:五官几乎和奥尔良公爵一模一样,除去代表贵气的W形下巴;脸颊相较之下显得更瘦削也更长,使得这张脸在不笑的时候让人感觉更加严肃;短发是深金棕色的,梳了个时下流行的偏分,略微鬈曲。
即便是周末,年轻的公爵阁下穿着也十分规整:带着金色流苏肩章和扣子的蓝色紧身短上装,侧边有蓝色竖纹的白色长裤,到膝盖的褐色牛皮靴——补充一下,这是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的统一制服,实行军事化管理;现在显然还有顶双角帽没拿出来,腰带上明显留出了长剑和手枪的佩戴位置。
看起来性格似乎偏向死板,就连个礼貌笑脸都不屑摆,夏尔默默地得出了个总结。奥尔良公爵明显是个怀疑论者,但他儿子看起来更像个保王派,虽然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只不过,在发梢还带着些湿润水意的情况下,这位公爵还能接见他,是不在意细节呢还是不在意他这个人呢?似乎更偏向后面一点吧……
这些念头很快地窜过夏尔的脑海,但并不曾显现。当斐迪南从请柬里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夏尔和之前无异的恭敬表情。好像还算沉得住气,他心想,然后才开口道:“父亲说过你会来。”他把请柬放到两人中间的矮桌上,又说:“这事以后归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