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时的形势,根本就容不得燕离以原有的身份出现。
自他与爱儿遇袭以来,姜氏一族能够平安无事地支撑到现在,基本上没有遭受什么大动荡,其中固然有妻子在主持大局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失去了燕离的姜氏,并不仅仅只是失去一位绝世剑手坐镇那么简单。
燕离身为前燕太子,故国虽已不复存在,但仍有数以万计的燕人流落于中原诸国。
特别是与楚国历来不对付的大秦,其收留的燕人最多,人数逾四、五万人。
大秦之所以收留这么多人,实不安好心。
因这些燕人当中至今仍有不少人,一直期待着作为太子的燕离能振臂一呼,带领全体燕人复国。
大秦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支持这些燕人。
楚王与燕王有旧,对流落楚国的燕离保持着礼待,可是流落于诸国的燕人一直不忘旧国,终究令每一位君主心生忌惮。
国境内至少分散收留有近万燕人,且前燕太子也在的楚国,自然对此最为敏感。
燕离入主姜氏,在增大后者声势与实力的同时,也令到姜氏成为楚王暗中留心的所在。
现时的姜氏虽处于风声鹤唳的状态。
但燕离与爱子带领数百姜氏精锐一夜消失,姜氏变成了一头被断去利爪的猛虎,威胁大降。
这也是背后的敌人能够暂时容忍姜氏的根本原因。
若燕离在这个时候归来,不仅会引起敌人的惊惧,甚至可能令对方孤注一掷。
皆因参与整个事件的主要人物年仲,与那名巫庙祭司,他们的身份已被燕离亲眼确认。
一旦他们知道燕离没死,他们势将抛开所有顾虑,迎接姜氏的将是灭顶之灾。
正因燕离打从一开始便想通此点,因此他才必须以全新的身份面貌出现。
而退一步,以隐瞒身份的方式回来,这条路也难以行通。
因为姜氏内部有敌人的内奸,并且人数一定不少。
姜氏内部的主要人物,甚至包括他妻子平日的一举一动,定然有内奸在暗中关注,随时透露至外界。
纸是包不住火的。
一日不除内奸,这条路一日也无法行通。
邑上公子祁青虽一直深受夫妇二人信任,可遭受过赵骞背叛的燕离,现时整个姜氏除他最心爱的妻子以外,他根本不能保证谁可以信任。
连祁青也不能例外。
正因深知个中形势之复杂,燕离心中才会这么纠结痛楚。
但不管怎样,与妻子相认仍是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
燕离现时不愿去想太多,一切留待与爱妻相认之后再作决定。
只是燕离心里清楚,妻子与祁青眼下的关系,短时间内是无法改变,亦不能改变的。
接下来的几日,燕离仍旧勤勤恳恳地执行手里的工作。
一边等待爱妻的出现。
但自数日前妻子来过后花园的那次,过后她便再没有出现。
燕离心中难免有些心焦。
他已感觉到时间的紧迫性,不能再将珍贵的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就在燕离有些迫切地盘算着,是否该想什么借口,主动去与妻子见面的时候。
这日午间,燕离朝思暮想的妻子,终再一次来到了后花园。
与上回一样,邑上公子祁青这次仍陪伴在妻子的身边。
由于他们两人联袂而来之时,燕离正站在花丛中间给花儿浇水,因此两人步入花园的第一刻,便见到了燕离。
燕离抬眼望去,立即装出见到主人家时的恭敬模样。
与分别之前相比,妻子姜卿月略微清减了少许。
她今日身着白色的繁花罗裙,外披着一件纱肩,裙摆下洁白绣鞋轻盈迈来之间,身姿窈窕盈盈,当真是美艳绝伦。
而她身旁的祁青则一身天蓝的长袍,风度翩翩。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在见到燕离出现的时候,皆略带愕然地止住了脚步。
祁青显是没有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有些皱眉。
“你是何人?”
燕离强压下重遇爱妻的激荡心绪,以及对两人站在一起时宛若一对壁人般生出的些许妒意。
忙放下手中水壶,恭敬地步向二人,一礼道。
“见过夫人,见过公子。”
“在下徐桥,受大管家之命,负责夫人这片花园的照看工作。”
听到他的话,祁青登时想起前些时日大管家姜福与他提过几句。
说是一位新进府的徐姓食客颇有才能,不到半个月便救活了不少他们夫人心爱的花卉。
当下神色一缓,点了点头,“原来是徐先生,在下祁青。”
燕离忙道:“祁公子。”
两人对话之时,默立一旁的姜卿月,一对美眸一直紧紧放在燕离身上。
她秀气的眸子凝神看着他,柳眉微微紧蹙,像在思索着什么。
而当对方的眼睛不经意间与自己接触到的一刹那。
姜卿月娇躯出乎燕离意料之外的一震。
秀眸之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喜意。
夫妻之间近二十年的亲密与相处,令燕离在见到姜卿月蓦地垂下螓首,以掩饰着她秀目之中那无法压制的震撼与惊喜时。
他便知道,妻子已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认出他来。
燕离心头泛起浓浓的宽慰。
他改容换貌地重回姜氏,所遇到的人之中,包括大管家姜福与眼前的邑上公子祁青,这些非常熟悉他的人,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身份。
可是心爱的娇妻,仅仅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立即联想到是他。
燕离难掩心头欣慰。
姜卿月不愧为位列楚国三大剑手之一的人。
即便认出丈夫,再次抬起螓首之时,已将芳心深处的激荡掩饰得毫无异状。
她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
紧接着和颜悦色地望向燕离,朱唇轻启道:“妾身的这片花园近来染了病害,枯死了许多心爱的花儿。妾身请了许多人来救治,都无济于事。”
“想不到徐先生一来,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便让妾身这片花园重新唤发生机,更胜往昔,这全是徐先生你一人的功劳。”
燕离忙道:“夫人谬赞了,这些都只是在下的份内之事。”
姜卿月紧望着她,秀目掠起一丝迷蒙地道,“先生无需自谦。”
“这片花园乃妾身与已过了身的夫君最为钟爱的,这里每枯谢一朵花,妾身都会心痛不已。”
“如今先生令这片花园重泛生机,实不啻于妾身的恩人,稍后我会亲自与大管家说,定不会少了先生的奖赏。”
“多谢夫人。”
姜卿月随后柔声道:“我与祁公子尚有事要谈,晚些时候会单独请先生到妾身的小楼一叙,既是感谢先生,也是向先生请教一番。”
姜卿月当着身边祁青的面,轻柔感激的几句话语,立即在其面前营造出燕离得到她感谢与器重的一幕。
而偏偏祁青还非常清楚,姜卿月的所说与所做合情又合理,根本不会引起祁青的半点怀疑。
三言两语,立刻就给燕离创造了接下来与姜卿月单独相处,也不至引起他人怀疑的局面。
燕离压下心头的激荡,恭敬地道:“多谢夫人。”
“在下便先行告退。”
他知道妻子只是为了不引起祁青的起疑,才刻意让他先离开。
燕离耐心地在前堂等候。
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祁青与妻子谈完了话,步伐匆匆地从花园出来。
见到燕离,祁青还颇为客气地与他打了声招呼,这才离开。
不一会儿,妻子身旁的贴身侍女盛雪过来请他。
“徐先生,我们夫人请先生到后堂一叙。”
燕离压下心头的激荡,起身道:“有劳。”
片刻之后,侍女盛雪将燕离带到了后堂。
“夫人,徐先生到了。”
盛雪作为姜卿月身旁数位贴身侍女之一,服侍燕离夫妇二人也有六七年时间,算得上是与燕离接触最久的人之一了。
但一路行来,就连盛雪也丝毫没有在燕离身上发觉到任何异常。
可见夫妇二人之间,是何等的心灵相通。
“我有些话要单独与徐先生请教,盛雪,你先出去吧。”
“是,夫人。”
盛雪随即退了出去,离开前掩上大门。
大门掩上的那一刻,姜卿月即从原位站起身来,用一种极为异常的目光望着燕离。
易容过后的燕离,平日里走路的姿态与步伐都做出了细微的更改。
但在跨入门槛之后,他并没有作任何伪装,而是恢复了原来行走的步态。
当姜卿月见他正面走来,整个人再也控制不住。
“夫君,是你么?”
燕离当然知道瞒不过她。
他温柔地望着爱妻,用原来的声音答道:“是我,夫人。”
只听姜卿月“呵”的一声。
下一刻,芳馨满体。
姜卿月动人的身姿已飞扑至燕离的身上。
“真的是你……夫君。”
“刚刚在花园里见到你之时,妾身仍以为自己是在作梦,没想到真是你……”姜卿月声音激颤地道。
“对不起,夫人,害你久等了。”
“我一直都想早些回来,只是脱不开身。”
燕离无比歉然地搂着心爱的娇妻,感受着她罗裙下那充满弹性的丰凝肉体,心中同样激荡万分。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化解不开的柔情。
姜卿月轻抚他的脸庞,颤声道:“你怎地变成这副模样?”
“我易了容,有时间我再慢慢与你说。”燕离解释道。
姜卿月放下心来,紧紧地与丈夫再一次紧拥在一起。
片刻之后,姜卿月想起了一事,玉容剧变。
“陵儿呢?”
“陵儿他为何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燕离忙紧紧握住爱妻的玉手,柔声道:“不要担心,他很好。”
燕离低声解释了一会儿,跟着才凑至妻子的耳畔,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陵儿现时正在殷下行宫,他已被剑圣他老人家收为传人,待他技艺大成之后便会回来,我心切家族的形势,先一步回来。”
惊悉爱儿平安无事,姜卿月可谓又惊又喜。
再得闻爱儿竟已被剑圣闵于收为传人之时,姜卿月终猛然抬起头来,如花似月的玉容上霍然动容。
“陵儿竟有这般天大的造化……”
燕离又细说了一会儿。
一番重逢的惊喜过后,夫妻二人虽谁也不愿这样分开,希望能继续相拥下去。
但现实的难题重新摆回夫妇二人的面前,他们不得不暂且抛开儿女情长。
姜卿月依依不舍地离开丈夫的怀抱,轻轻一叹,“我们先坐下再说吧。”
燕离点了点头。
后堂这里并不安全,随时都会有人进来。
事实上,对于现时的夫妻二人来说,两人想要密话,整个姜氏或王都,都没有哪个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们现时必须小心谨慎,绝不能在任何一丝半点的细节上露出马脚。
特别是当姜卿月已知道,自家夫君被三大剑手之一的年仲,以卑劣的手段贯穿心脉,并在剑身上淬下剧毒,此生已再也不能与人动手时。
她心中剧痛,对丈夫如今的身份,更是不敢有半点差池。
姜卿月强忍着心头的激荡,压低声音对丈夫说道,“家族里有敌人安插的耳目,我们暂时不能私下相处太久,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后面我会想办法提高你的位置,到时候才不会引起敌人的猜忌。”
燕离点了点头。
一盏茶的时间,对于久别重逢的夫妇二人,实在是太有限。
但不论是姜卿月还是燕离,都非常清楚他们眼下绝不能行差踏错。
若惹起敌人的警觉,被人怀疑燕离的身份,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特别是在燕离已失去卓绝剑术护身的现今。
他们是不得不小心。
因而夫妻俩相认的第一次,却是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可互诉衷肠,只能以最简短的话,互诉对方分开后的这九个月里,双方各自的际遇。
一盏茶的时间一瞬即逝。
燕离不得不忍痛起身,“我得先走了。”
姜卿月不舍地轻叹一声。
她红唇紧紧抿着,终忍不住在最后的时刻握紧了丈夫的手。
虽然燕离现时是一副完全陌生的模样,却丝毫不影响她秀目之中所蕴含的深切情意。
燕离见状,哪还忍得住。
当下便低下头去,痛吻了一番妻子的香唇,这才忍痛离开。
燕离前脚刚准备走,后堂大门后脚即被姜卿月的大兄姜承咋呼地推开。
燕离猛然一惊,不禁庆幸方才痛吻妻子之后,能够硬起心肠分开来,否则刚刚的一幕必然落在他这位大舅兄的眼里,事情便糟糕透顶。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与妻子对触,亦从后者眸中看到了一丝后怕与庆幸。
这才与姜承告罪一声,匆匆离开。
从姜承那紧急的眉头里,燕离知道这位大舅兄稍后定会追问他,燕离并不担心,姜卿月会很好的应付。
步出后堂大门,燕离重重地长舒一口气。
与爱妻相认之后,燕离出乎意料的摆脱了相认之前那患得患失的心情。
昂扬的斗志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这是妻子给予他的力量。
唯一的遗憾便是目前姜卿月想要私下与他独处,并不容易。
因为双方的身份地位差距巨大,若眼下燕离与姜卿月接触频繁,不出数日,必引起敌人警觉。
当下他只能等。
他相信以爱妻的冰雪聪明,很快会有解决的办法。
姜卿月确实在为此作着努力。
借由着为她护理好后花园的这一功劳,姜卿月随即便对燕离进行了重赏,且将其职位提升了一大截。
而燕离护理花园之事,也是由大管家姜福一手安排的,根本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姜卿月为了更进一步显示她的欣悦,还连同大管家也作出了赏赐,可谓做到万无一失。
燕离被提拔到了普通客卿之位后,算是获得了为主人出谋划策的资格。
姜卿月为了不引起家族怀疑,继续提拔燕离的职位,甚至让燕离当众为她那两个不争气的兄长说话,而她勉为其难应允两位兄长提出的要求。
答应给她的大长兄纳娶一位当红歌姬为妾。
应允她的二长兄,帮他的独子,亦是姜卿月的侄儿姜子安进都护府捞得一个职位。
这是她的两位兄长一直希望她应允,而姜卿月一直不肯同意的事。
为了进一步提升燕离在姜氏的地位,姜卿月一手安排了此事。
而燕离也成功地得到了她两位兄长的极大好感与信任,很快被两人视作心腹。
在重返姜氏的两个月后,燕离终成功成为姜氏的座上客卿。
虽仍远比不上邑上公子祁青,但已属有资格在姜卿月独居的卿月楼内,接受她单独召见,而不会引起旁人警觉的身份了。
这一日,王都突然传来消息。
病重的齐太公,昏迷了三天三夜不醒,已陷入弥留之际。
邑上公子祁青外出办事尚未回府,姜卿月与两位兄长紧急议事之后,接连召见了多位家族客卿,至她的卿月楼内密谈。
为惑人耳目,姜卿月直到傍晚时分,才命人去请燕离前来。
姜卿月独居的卿月楼是一座三层高的红色小楼,造型古朴雅致,登上楼顶,可俯瞰整个卿月园内的美丽景色。
以往夫妻二人最是喜爱在小楼的顶层,欣赏雪景或夜景。
但现时今日,夫妻二人早已没有半点兴致。
二楼的书斋内。
面对心爱的丈夫,姜卿月毫不掩饰玉容上的愁绪。
“齐老爷子恐怕撑不过这两日了,夫君有什么看法?”
燕离坐在她身前,叹了一口气,沉声道:“生死有命,难以强求。”
“待齐太公一去,我们便必须立即将解婚书送往齐府。”
姜卿月微一颌首,表示同意。
事实上,她是姜氏上下由一开始就最力主要解除两家婚事的人。
燕离父子遇袭一事,两家之间的婚事就是引火索。
此前姜卿月不是没有要解婚,但齐太公当时状态尚算好,却是拒绝了她要解婚的要求。
面对姜卿月的坚持,齐太公差人来回话说,只要一日尚未找到燕陵的尸身,他便还有活着的可能,两家的婚约仍然作数。
齐太公发话,是以连姜卿月也没有办法。
但不管是姜卿月还是燕离,心中都非常清楚,成为了巫神女的齐氏小姐齐湘君,如今身份尊贵无比,连带着齐氏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齐太公执意要履行婚约,但对齐氏上下而言,这笔买卖并不划算。
因为巫神女是各国王孙公子竞相竞逐裙下的尊贵存在,各国比之姜氏更强的权贵并非没有。
巫神女嫁入姜氏,对现时的齐氏并没有太大好处,得益的只是姜氏。
只是巫神女一直不表态,齐氏上下没人能违逆齐太公的意思。
如今齐太公大限已至,这婚事首先成为摆在夫妻面前的巨大难题。
姜卿月有些疲乏地道:“我今日召见了家族内不少人,绝大部分的人都坚持要继续履行婚约,除非巫神女亲开尊口要解除。”
燕离摇头道,“没用的。”
“齐太公一走,就算我们不提出,齐氏也一定会率先提出。倒不如我们主动,给对方一个顺水人情。”
姜卿月也点了点头。
她微微轻叹,道:“当你告诉我陵儿平安无事,且拜得剑圣他老人家为师时,我当时还心喜着,我家陵儿完全有资格配得上巫神女。待他以后技成归来,便继续两家婚事也无妨。”
“可是听到你说,那日围攻你们的人里有巫庙的祭司,那时我便知道,这婚事是不论如何也必须得解的。”
“不管陵儿回来之后,会如何怪我怨我,甚至是恨我这作娘亲的,为了他好,我也必须这么做。”
“希望他能理解他爹娘的苦衷。”燕离苦笑道。
他们当然知道爱儿对齐氏小姐的情意。
但巫庙参与其中,事情非同小可。
只有解除了这桩婚事,才能正面地告诉天下人,告诉幕后的主使者,燕氏父子已死。
如此,敌人方能解除对姜氏的戒备。
这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他们只能这么做。
燕离此时神情凝重地道:“王都那边最近也传风闻,说是大王近来又染了风寒,病情加重。”
姜卿月略微一顿,道:“妾身从琳阳郡主那边收到的消息,说北临君这半个月里夜夜笙歌,欢饮达旦。他这么高兴,如此看来,恐怕王都的风闻是真的。”
燕离深吸了一口气。
“恐怕王上的情况,已到了同样恶劣的地步,北临君方这般肆无忌惮地纵情声色。”
除楚王最为宠信的大奸臣右相司马道之外,王储北临君商望便是横压在姜氏之上的另一块巨石。
他的情况与司马道尚有不同的地方,便是牵涉到男女之间的情事。
但也因此更加的难以对付。
幸而两者之间同样互相忌惮,否则姜氏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北临君前日又遣人来府上,相请夫人出席他的筵席?”
“………”
“我以身体抱恙为由,把他的人打发走了。”
谈及北临君商望,两人出奇地沉默了下来。
半晌,燕离深吸了一口气,终说出了他心中极之不愿意说,却又不得不说的话。
“他一直对夫人你死心不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终究还是得让邑上公子祁青作你二人的挡箭牌。”
这两个月里,北临君步步紧迫。
全王都的人都已看出,没有了楚王的压制,北临君对姜卿月已是势在必得。
最紧张的当属邑上公子祁青,他苦苦追求着姜卿月,但在身为丈夫的燕离重返姜氏的现今,姜卿月近来反而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他。
其实夫妇二人并非第一次谈及关于北临君的话题。
两人都是聪明人,清楚地明白,眼下破局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姜卿月挑选一个各方面都能令北临君知难而退的追求者,以惑北临君的耳目。
可姜卿月不肯答应。
因夫妻二人早已心意相通,许多事情不需宣诸于口,双方心里都一清二楚。
虽说最终的目的是惑人耳目,可姜氏内耳目众多,一丁点的风吹草动根本就瞒不过内奸的眼线。
一旦姜卿月选择了某个追求者,为了做给外界看,说不得要假戏真做。
谁能够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出双入对,甚至是……同床而寝?
夫妻二人谈及此事之时,虽然都刻意地去避开了这难以回避的一点。
但不管是作为妻子的姜卿月,还是作为丈夫的燕离,都清楚明白,一旦作出这个选择,两人都必须接受一切的后果。
今日再度谈及这个话题,姜卿月没有似第一次那般斩钉截铁地拒绝。
而是陷入了沉默。
她抬起眸眼,紧紧望着丈夫:“妾身……不能这般做。”
燕离叹了一口气,道:“为了陵儿,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如今的楚国早已危机四伏,暗流激涌,如果我们不能在这段时间暗中尽可能地布置好一切,待陵儿归来,他势将面对无与伦比的可怕敌人。”
姜卿月紧紧抿着红唇,“这些……妾身都知道,可是这样做……太委屈夫君了……”
“若能选择,谁人愿意这般选。”燕离叹道,“只恨我如今已不能与人动手,只能藏于暗处,纵想出面帮衬于夫人,也有心无力。”
“祁青出身权贵,人脉极广,是北临君也忌惮的人,且剑术不在你我之下,又是你我皆信任的人,他是最合适的对象了。”
“你我夫妻一体,多余的话便无需赘述,一切都是为了陵儿。”
姜卿月垂下螓首,欲语还休。
见到妻子这般神态,燕离知道,她嘴上没有明言,但心中已经无奈作出了决定。
她不明言只是不想伤他这作丈夫的心。
这一刻,燕离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屋外脚步声接近。
侍女盛雪的声音传来。
“夫人,祁公子回来了,在外头求见夫人。”
姜卿月像突然惊醒过来似的,秀眸飞快地瞥了丈夫一眼。
燕离知道,妻子是由于心境上的改变,已作出了即将接纳祁青这位优秀追求者的决定。
由于他这作丈夫的还在这里,她在听到与新任情人的话语,本能的生出妻子对丈夫愧疚的心态,才有这飞快瞥他一眼的举动。
燕离长舒一口气,像是要把胸口积聚的酸闷之意一口气吐个干净。
他强压下心头翻腾滚烫的醋意,装出若无其事的语气道。
“他来了,待夫人见了他之后,与他好好谈谈,后续的情况再碰头相谈吧。”
姜卿月紧抿着红唇,点了点头,却是心乱如麻。
燕离步出书斋,在书斋外的长廊与行色匆匆的祁青打了个照面。
燕离恭敬施礼,但祁青只是略为冷淡地一颌首,两人便错身而过。
看着祁青目若朗星,长身玉立的身姿没入房中,燕离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滚激荡的混乱心绪,转身离开。
书斋内,祁青出奇的有些沉默。
半晌后,他才沉着声道:“月姬近来似乎与这徐先生走得挺近?”
心神尚有些不属的姜卿月,终于回过神来。
她瞧见祁青罕有地沉着面色,再联想到他语气中泛起的醋意,知道他对燕离起了妒忌。
姜卿月一对秀目忍不住落在他神采英拔的一张俊脸上。
祁青能被世人尊为三大公子,确有着他的不凡之处。
除了剑术超卓,足智多谋以外,他丰神如玉的俊雅外形,也同样足令他成为无数女子梦中的情郎。
凭心而论,抛开对丈夫夫妻情意,若不带任何偏见地比较二人,祁青各方各面都绝不会逊色于燕离。
甚至在品貌与外形上,祁青比之儒雅的燕离尚且要更加俊采几分。
且他也更加年轻,比之姜卿月尚要年轻了六七岁。
对于他苦苦追求于自己,姜卿月其实并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但是基于女人的端重自持,在与丈夫相认之后,姜卿月做不到去接受他的追求。
因此,她近些时日一直在若有若无地疏远祁青。
姜卿月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举动,隐隐约约地伤害到了祁青。
否则的话,她在外人面前一直刻意保持着的与丈夫的合理距离,不会到了祁青的眼里,变成了略带妒忌的语气。
姜卿月抿了抿嘴,红唇小口轻轻吐言道:“你吃醋了?”
祁青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姜卿月会用这般亲近的话语回应他。
“我……”
他愣了愣,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姜卿月秀目温柔地望着他,柔婉悦耳的话珠从她的檀口中一字字地送入祁青耳中。
“徐先生是有才干之人,妾身自然因此而器重于他,你又何需吃他的醋?”
祁青张了张嘴,这一刻似乎才醒悟过来。
“月姬,你……”
“这些日子,妾身冷落了你,是妾身的不对。”姜卿月轻轻道,“妾身跟你赔声不是,希望你不要错怪了徐先生。”
祁青双目猛然一亮,终于明白到了姜卿月对他表露歉意的真正用意。
他一把捉住姜卿月的葇荑,神情激动地道:“月姬……你……”
“你是否决定要答应于我?”
姜卿月没有径直回应他。
但她雪白的玉颊上已当场飞起一朵红云,被祁青紧紧捉住的芊手也没有从他手里挣开,不啻于用行动回应了他的话。
祁青激动得整个人几乎要站起来。
他急促地喘着气,一脸不敢置信地紧紧盯着眼前这明艳动人,美得仿如天仙一般的玉人。
祁青再也忍不住。
他一把将姜卿月从椅子拉了起身,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腰身,立时凑下身去,嘴唇重重地吻上她红润的香唇。
“嗯……”
姜卿月挺翘的琼鼻哼出一声令人热血沸腾的轻吟。
她没有推开祁青,反而伸出玉手,轻轻地与祁青温柔相拥。
四片唇瓣紧紧地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