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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德兰隘口,西方大陆北部。

历经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抵达纳因戈兰时已经是后半夜。

纳因戈兰,这座奥斯特王国北部最大的城市位于彩虹山脉西侧的布洛姆坎平原,其独特依山而建的建筑风格使得这座城市从建成日起,就成为扼守洛德兰隘口连通中洲大陆的战略要地。

同时纳因戈兰也是巴奇霍兹‘七色火焰’家族第一家系(金龙家族)的封地,历代领主一直为王国肩负保卫警戒平原的重任。

可惜,这座曾经辉煌壮丽的“堡垒之城”最终没能避免毁灭的命运,在第二纪元2339年毁于金龙战争。

麂皮长靴在不知名的街道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格外清晰。

走在前面的白狼突然停下脚步,警惕地转过头。

披着斗篷的伊欧恩同样听见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发出声响的是一整队的人。

在夜里跟守望者军团巡逻队遇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他这样的外来人来说。

迅速拐进一条小巷,巷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月光能照下来。

伊欧恩走过了好几条胡同,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随着道路变得愈加狭窄,他的脚步也逐渐停驻在了一所破破烂烂的旧房子前。

这时,他忽然显得犹豫了起来,隔了半晌才握紧拳头,叩响了古旧的木门。

几秒钟过后,门拉开了条缝。

屋内的烛火照亮了开门的中年男人,他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两片浅薄的嘴唇,讲话的嗓音十分圆滑,语气里却含杂了些许与生俱来的嘲弄。

“哇哦,看看是谁来了?!‘屠龙者’伊欧恩,真是稀客啊。”

“赛德,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伊欧恩拉下头上的兜帽,脸上带着些许疲惫。

“当然可以,我的老朋友。”对方侧了侧身将门完全打开,转而走下地窖,“要不要来点我自己酿的火焰酒?”

伊欧恩没有搭话,缓慢地脱掉潮湿的斗篷,看着白狼乖巧地趴在壁炉旁,舔着自己的爪子。

身后的木门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之下咔塔一声自动关上,插上门销。

环顾四周,这里跟自己第一次来时一样,还是老样子,令伊欧恩充满了回忆。但最让他记忆犹新的,还是整间屋子飘荡的那股难闻的药草味。

有这股味道并不奇怪,赛德是附近十几个镇子唯一的巫医,经常给当地人看病开药或者有需要的人占卜吉凶。

虽然大器晚成以后在草药学与魔药学的造诣极高,但在占星术上,赛德显然是没交够学费,总是好事不灵,坏事灵,因此常常被人称呼为“报丧人”,并且很快恶名远播,也再也没人找他算命。

只有极少数与他亲近并且被他信任的人,比如伊欧恩,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嘿,到下面来,屠龙小子。”

循着赛德的声音,伊欧恩走进地窖。

那里实际上是一个工作间,一张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青色的火焰在火炉里熊熊燃烧着,架在上面的坩锅正突突地往外冒着热气。

陈旧古老的羊皮书册堆满了几面墙,一面巫师之间用来远距离联络的千里镜上满是灰尘,只能照出浑浊的暗影,与一样很久没有使用的传送柜一起孤零零的立在角落继续积灰。

“我们多久没见了?!二十七年,还是二十八年?”

“三十年。”

“整整三十年了,时间流逝的真快啊。”赛德感慨着,从铁锅里盛出一碗红色的药剂,“喝了它,对舒缓你的疲劳有帮助。”

伊欧恩仍然穿着湿漉漉的衬衣,接过递来的木碗时被赛德用无声咒施法,迅速烘干。

刚要表示感谢,伊欧恩毫不意外地从杯口上闻到了一股狐媚果的味道,随手把碗搁置在桌上,脸上的嫌恶神情显而易见。

“塞巴斯蒂安·佐兰德尔·辛格,为什么你总是拿我来试药?”

当赛德听到伊欧恩说出了自己的全名,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乖乖坐好,一脸的乖巧。

而且这种威慑力,除了伊欧恩,赛德能想到的,也就只剩自己的母亲了。

和所有拥有巫师氏族背景的巫师一样,赛德酷爱研制药剂,几乎到了痴狂的境地。

据说,由他调配的拉帕佐解毒剂在这里被视为‘神药’,对绝大数黑魔法有极高的治愈率,甚至被守望者军团视作为重要的战略资源。

另外,赛德还有一只名为‘甘希尔’的彩尾金鸡,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传家宝。

按照辛格家族一代又一代人流传下来的家训,当黑暗魔君率领十诫军团重返艾泽邦尼亚大陆之时,甘希尔就会啼鸣报警。

只不过赛德并不相信,因为甘希尔是只母鸡,打鸣是公鸡的活。

长年的独居生活与药剂中毒让赛德的行为十分古怪,整天到晚都自言自语,神经兮兮,也是除了一心想要猎杀巨龙‘贝瓦坦’的猎龙人巴奇以外,伊欧恩见过的最古怪的人,同时也是个猎魔的好手。

纳因戈兰靠近伊美拉沼泽,盘踞在那里的邪灵从没有在这里犯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忌惮赛德的存在。

赛德抱起甘希尔寻求安全感,他知道伊欧恩十分痛恨魔药,而明白他生气的理由。但伊欧恩有一个很好的优点,就是他从不记恨自己的朋友。

“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果然,伊欧恩话锋一转,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知道你要去做傻事,但我已经决定陪你一起去。”

赛德没有问清情况就答应了,两撇眉毛精神地抖动着。

猛地一下起身,腿上安睡的甘希尔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掉下一个圆乎乎的东西。

鸡蛋?

接住手心里还热乎乎的鸡蛋,它跟其他鸡蛋没有什么不同,普普通通。

很多时候,赛德也有过幻想:依照甘希尔吃金粒这种不合常理的行为,想必它下得也会是实心的金蛋,这种情况才合乎逻辑。

可命运有时就是这么令人匪夷所思,超越所有常识与逻辑,让人哭笑不得。

看着随地信步的甘希尔扬起嘴角,它现在肯定很得意,能做的也只有自我安慰。

又或许,这是一个征兆,而赛德更愿意把它看做是一个好的征兆。

“喔,不!这不是一个好征兆,绝对不是!”

当在夹谷的尽头见到那座阴森恐怖的陵墓时,赛德一激动,捏爆了手里那颗被视为吉兆的鸡蛋。

“你知道这里面葬的是谁吗?!”

“加泰罗尼王,安德瑞尔帝国的皇帝。”

伊欧恩绕过倒卧在前进方向上一具头骨插着箭矢的骷髅,紧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数不清的骷髅和正在腐烂的尸体铺满了墓门周边的荒地。

四周布满了致命机关,可伊欧恩总是能避开他们,来回踩过那些凸出的石块。

显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那你也应该知道那个家喻户晓的故事。”赛德用含蓄的话语提醒,希望能让伊欧恩明白其中的危险性,“安德瑞尔人把他们的皇帝葬在这里可是有原因的。”

“我当然知道。”伊欧恩费力地推开刻有符文的石门,一道诡异的气流迎面扑来,然后生火点燃了火把,“我不是第一次来,而且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什么?!什么时候来过,为什么不叫上我?”赛德抱怨着也跟了进去。

走过长长的通道,两人很快就来到墓室。

相对于一个皇帝的规格来说,整座墓室看起来简单而又寒酸,没有夸张奢侈的装饰,没有陪葬的金银财宝。

从墓室的结构来看,工程完成的很匆忙,角落还遗留着开凿的工具。

墓室的中央摆放着一具石棺,厚重的棺盖上雕刻着一个人的全身石像。

伊欧恩用手擦拭去上面的灰尘,上面除了一串难懂的古文外,还有一段墓志铭:我,加泰罗尼·维铎尼安,安德瑞尔帝国皇帝,我的荣誉与耻辱被一并埋在此地。

打扰我安息者将受到诅咒,死于非命,永世不得超生!

对诅咒一词天生敏感的赛德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环顾着令人窒息的四周,双腿不由地打颤。

“嘿,伊欧恩。我听说那些建造陵墓的工匠,还有跟这里有关的人最后都死了。”

“那是几千年前的事,他们当然全都死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们全部在事后一个月之内离奇死去,你怎么解释?”

伊欧恩卯足力气推着棺盖,发现它竟然纹丝不动。

赛德通过魔法感应觉察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在细看了棺盖上的咒文后,才发现加泰罗尼可不是随便被安葬在这里的。

“别费力了,石棺被人施过封印魔法,用蛮力是打不开的。”

“你能解除它吗?”

“作为一名伊顿巫师,解除另一名伊顿巫师的魔法界阵是一种大禁忌。而且结合死者的身份,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他死了那么久了,我不觉得他有什么危险。”

“在西方越古老的东西就越危险,孩子。”

伊欧恩没空跟赛德纠缠下去,抽出赛萨尔法印之刃抵在自己手心,准备用自己的方法来解除封印。

“好,好,好,我帮你。”

一言不合就放血,赛德只好妥协,他可不想因为伊欧恩的行为把所有大魔头全部招来。他念出破解咒,解除了石棺的结阵。

掀翻棺盖,复仇的欲望让伊欧恩忘却了一切,伸手从石棺里抬出加泰罗尼王的尸骸。

“等等,伊欧恩。”赛德见状,慌忙开口阻止,“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格姆葛四女巫当中我只知道罗西妮的下落,她是加泰罗尼王的皇后,绝不会对自己的丈夫置之不理。”

“罗西妮不是早被惠特妮·阿瓦隆那丫头杀了吗?”

“奎妮只是毁掉了罗西妮的肉身,她的魂体躲回了在伊美拉沼泽的老巢。”

赛德从不担心什么格姆葛女巫,更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他担心的是驻扎在荒原堡的守望者军团,这些由叛国者、重刑犯、施虐狂和神经病组成的安德瑞尔流放者可不是好惹的。

“不管怎么样,加泰罗尼终究是安德瑞尔人的皇帝。如果让守望人知道我们闯进了的陵墓,还偷走了他们皇帝的尸体,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他们会杀了我们。”

“没错,杀了我们,准确的来说是杀了我!你是可以不用担心,因为普通武器杀不死你,但你也要为我着想一下啊,要知道他们可有几百种杀死巫师的办法。”

伊欧恩已然下定了决心,全然不顾赛德在耳边喋喋不休的抱怨,抬着遗骸就往外走去。

拉起兜帽,挡住旷野上呼啸的狂风。

警戒荒原上死寂一片,目所能及之处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只有苍茫的大地上隆起的山丘,低矮的树木,以及生活于此的野生动物。

事实上,西方大陆并不像人们以讹传讹中形容的那样是一个贫瘠的死寂之地,这里的森林与沼泽的确鲜有生命生存,而在荒野和平原间却有着各种奇特的生物在此共生共存。

类似鹰的尖啸让伊欧恩抬起头,他在天空中看到了一头通体黑亮的潘纳索飞马,这种像马且拥有翅膀的远古生灵曾经是半神们的坐骑。

属于半神族的神话纪元昙花一现后,这些被驯服的生灵在曾经的主人消声灭迹后渐渐有了自我意识,且跟远亲半人马一样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成为了一方的守护神,保护着自己领地里的一切。

此刻,这头潘纳索飞马正在一只成年雌性疾步鸟以及三只幼崽头顶盘旋,它们之前刚刚遭受了攻击。

跑在最后面的那只小幼崽时不时回头看,它的父亲就在不远处的矮树群下嘶吼着,竖起全身的尖刺与一群饥肠辘辘的斑纹兽对峙。

等见到伊欧恩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经过改造的远程羽箭,赛德知道可以看一场好戏了。

“射程够吗?”

“我们在山坡上,高度会增加射程。”

伊欧恩用力将长弓压弯,把弓弦扣放在第二个弓槽内,长弓外形发生了改变。弓的拉力增强了一个档次,与之增大的还有射程与初速度。

“你瞄的是头领吗?”

“是的。”

伊欧恩瞄准了那群斑纹兽的首领,它通常站在最前面,是下达何时杀戮的执行者。

只是这群斑纹兽的头领非常年轻,甚至连皮毛上的斑纹都很模糊,它的吼叫声尽管响亮,却缺少震慑力,根本吓不倒那只选择困兽犹斗的成年疾步鸟。

相比较之下,其他成年的斑纹兽则完全没有西方最强猎食者所该有的气势:萎靡而无力,不仅骨瘦如柴,还满身脓疮。

它们生病了,很多斑纹兽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这就是黑暗降临的前兆。”赛德望着这群饱受黑魔法折磨的斑纹兽,有感而发地自言自语道:“最强壮的,总是最先死的。”

突然间,随着一阵撕裂空气的雷鸣声。

潘纳索飞马仿佛是一道闪电,飞落下来直接给了雄性疾步鸟致命一击。

斑纹兽们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保持着警惕,它们开始原地徘徊,也有的离得远远的,以疑惑的目光打量着。

潘纳索飞马跟龙一样是拥有魔法的生物,哪怕是作为顶级的猎食者,斑纹兽也无法与之抗衡。

直到潘纳索飞马撕开疾步鸟的皮肉,咬了一大口肥厚的鲜肉,给一头趴在地上已无力支撑自己的斑纹兽喂食时,其他斑纹兽才明白对方的用意,也让伊欧恩焕然大悟——潘纳索飞马保护的不是疾步鸟,而是这群斑纹兽。

夜里,通往伊美拉沼泽方向的谷地燃起了冲天大火。

赛德告诉伊欧恩,那是守望流放者的杰作。

在隐者之塔倒塌后,西方大陆的封印结界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成片成片猩红树从伊美拉沼泽蔓延开来,侵袭荒原堡与周围淘金者们居住的小镇。

猩红树以死亡和恐惧为养分,它们污染土地与水源,传染疯症,还会腐蚀人心。

只要适合生长,几颗猩红树的种子加一具尸体,就能在两个月内长成一片巨大的巨魔森林。

守望人军团想尽了各种办法,消极地用火焚烧,但它们总是会死灰复燃。

等第二天抵达那里时,山丘上遍地是焦木纵横。

大片被烧灼成炭的残枝枯干被连腰折断,和山丘下青葱的山林形成鲜明的对比。

伊欧恩看到了通往荒原堡与一座座警戒塔之间的大道,这些路阡陌纵横,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状山路,延伸向四面八方。

翻过山丘,走过安卡瑞尔绿地,前面飘着浓重迷雾的就是伊美拉沼泽,另外,这里也是西方巨翅龙的栖息地。

延绵百里的沼泽终日被阴影和浓雾笼罩,荆棘遍布,遮阳避日。

如此荒野险恶,令任何飞禽走兽避而躲之。

白狼的眼睛紧盯着这片蛮荒之地的深处,它焦虑的爪子在泥地上刮出几个深痕,犹豫不决的举步不前。

伊欧恩告诫白狼留在原地,然后和赛德走进了迷雾当中。

越往里走,路况就越差,这里沼泽密布,泥泞而荒凉,就连杂草都鲜有生长。

静谧的沼泽,隐藏不了迷雾中隐约闪现的杀机,充满恶臭的污水塘里时常有泥魔扭曲的身影,这种善于潜伏的魔怪能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将任何有生命的活物拖入泥潭。

两人避开所有会冒气泡的地方,在沼泽中行进了大约有几个小时。

途中,伊欧恩会在一些类似是小径的地方留下用石子围成的圆圈,或者是在树干上刻上一个逆时针旋转的涡旋形图案。

“你确定这样能保护我们?!”赛德问道,带着怀疑的口气。

“这是灵魂守护咒。”伊欧恩说着,从随身的鹿皮袋里倒出殴伤草汁液,洒在符咒的四周,“如果我们不幸死在这里,我们的灵魂需要指引,不然就会被永远的困在这里。”

“谢谢,我不需要,我活着就好。”

两人再一次前进,直到看到一座石屋出现在眼前。

石屋破败而老旧,四处爬满了爬藤植物,看上去空寂无人。

推门进入,屋内阴暗而不祥,覆盖着阴影和蜘蛛网。

四周褪色的墙壁到处都是裂缝,边缘摇摇欲坠,空气中飘着太多的灰尘,以致让人呼吸不畅。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画好界阵,赛德在划破手指前,最后一次慎重的问。

伊欧恩点点头,背上遗骸。

赛德念动着鲜为人知的咒语,举起手中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