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蛮微惊,道:“大人,您可是想……但您私自这么做,被发现了可是要被治罪的!”
赵长宁霍地睁开眼睛,然后她轻轻地说:“没事,去联系吧。”
就算朱明炽知道了也不会动她,赵长宁心里很清楚。毕竟二叔再怎么不是也是功臣。而且朱明炽不会动她,连她差点想杀他的时候……朱明炽都没有动她,每次一想到这点,她其实总会蓦地心软。但现在她必须要知道审讯内容。
——
赵长淮回来后,一道口令传到他院内,如今家里做什么大事都要通过赵长宁那边确定。从回事处支取三百两以上的银子,调集护卫出府,开库取府中的贵重物品。都不能私下做。
他啧了一声:“长兄这是要把管家权真的控制到手上啊,他也不嫌累得慌。”
伺候的丫头柔声说:“府里现在出事,闹得人心惶惶的。奴婢听说今天在正房,二夫人还和大少爷起了争执,让大少爷去求皇上,但是大少爷却不同意。”
“这个节骨眼撞到皇上那里是送死,他又不蠢,自然不会同意了。”赵长淮慢悠悠地说。
“二少爷,您当真不帮帮大少爷,奴婢听说他今天被二夫人指着骂,四爷也骂他……受了好大的委屈。”大丫头一直致力于劝赵长淮跟长宁修好关系,两兄弟和和美美的比什么不好。
赵长淮手里转着两枚核桃,却说:“就算我能帮,我也不会帮的——祖父不是一早说了家里靠他吗!我倒要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这个哥哥啊,一向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妇人之仁。现终于拿出几分谱了,咱们好好看着吧。”
丫头不好再劝,她知道二少爷一向不满家里大少爷更受重视,虽然觉得大少爷不容易,但也只能服侍着二少爷先睡下了。
“您若真的有办法,倒不如帮一帮二爷。毕竟二爷也是家里的顶梁柱……”
赵长淮摇了摇头,问:“此事的确棘手,长兄虽然优柔寡断,但他却是个十足的聪明人,他没办法是真没办法。但这不是原因,你知道我究竟为什么不帮吗?”
丫头自然不明白了。
赵长淮笑了笑:“一则我得看看我这哥哥究竟什么实力,二则,二叔如果真的升任礼部侍郎,他如今不过四十岁,为官二十年没有问题。在这二十年之内,赵家便无人能再坐上正五品以上的官,赵长宁的大理寺丞已经是极限了,想再往上升绝无可能。所以只有二叔下去了,我们才能起来……”
丫头一时震惊,似乎是没明白过来,看着赵长淮许久。
赵长淮却闭上了眼睛,似乎刚才那番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这才是真正心狠的人啊。
第76章
远隔百里,河北沧州的一处别院里, 护卫肃立。
原如玉般温文尔雅, 公子哥一般的太子爷正在喝茶。他面颊微瘦, 五官更突出俊气,穿着件利落的短褐衣, 半挽的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疤, 狰狞盘踞如蜈蚣一般,让他的右手几乎半残。
“太子殿下似乎对于被救, 并不是很高兴。”周承礼一边喝茶一边说。
朱明熙嘴角一扯:“周大人救我,不过是想要个名正言顺的筹码, 我高不高兴似乎并不重要。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原以为周大人对朱明炽忠心耿耿, 对这天下大抵是没什么兴趣的。却不知道周大人也有这个心思。”
周承礼自然不跟他说其他的, 只是微笑道:“权力甚是个好东西,周某自然也不能幸免。”
“朱明炽派人追杀了我三天三夜。”朱明熙却笑了,“他自小就狠,他养的狗不小心弄脏了我的衣裳。为了向我赔罪,他亲手拧断了小狗的脖子。周大人想与他争,恐怕要小心了,不过周大人能在我身边蛰伏六年无人发现,也的确是能人。”
“殿下过赞。”周承礼说, “周某却对天下没什么兴趣,只是突然觉得,人是离不了权势的。朱明炽的皇位是从殿下手里夺来的, 殿下理应取回。殿下倒不必担心,周某自然会为殿下铺路的。”
朱明熙沉默,这两个月他经历了很多,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太子爷了。原来的他天真愚蠢,现在的他再也不会了。
也许重回皇位的那天,就是周承礼杀他的那天。
但是活下去总是有机会的,他必须要活下去。
朱明熙缓缓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许多:“长宁还好吗?他也是被我牵连了。当初朱明炽关在大理寺,我曾派他去灭口朱明炽,没想到现在朱明炽却登基做了皇帝,他的日子不好过吧?”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周承礼的手微微一动:“你曾派她去灭口?”难怪当初他协助朱明炽取得帝位的时候,她显得如此震惊。
朱明熙笑了笑:“那个时候本以为他没有翻身的力气了。”
“她现在已经是大理寺丞了。”周承礼淡淡地说。
朱明熙有些惊讶地抬头。不降反升,这倒是奇怪了。当时他对赵长宁,的确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还想扶持他一路做纯臣的。可惜现在他在朱明炽的手下,朱明炽总不会如他一样善待长宁的。
他望着窗外的夜晚。他流离失所,母亲被人逼死,周承礼救的代价,就是他的手落下残疾,不能再握笔,狼狈得可以激起他心底任何的黑暗。他时常在心里问自己,一个人的一生,要经历多少苦难才算完,如果他要经历这些,为什么让他的前半生顺风顺水,得到一切世间美好的事物。他思考得很多,重新认识这个人世,很多事情,它就是这么无奈的。
朱明熙继续喝茶,沙哑地笑了一声。
周承礼神情冷漠,背叛朱明熙的人不止他一个,宋家原来也是太子党,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偶然。原来的朱明熙,跟朱明炽的心计的确没法比,也许现在可以,但不过是他手里的傀儡而已。
周承礼吩咐下属好好看着他,走出了房间。外面夜风凉薄,幕僚跟在他身后,低声道:“七爷,二爷已经被都察院控制了,大少爷正在想办法救他,动用了他自己的势力……”
“这么多年,她也长进了。”周承礼嘴角微扯。
幕僚低声道,“属下还是不太明白,七爷您早就知道宋家有意加害,为什么不管……”
周承礼看了他一眼,幕僚顿时不敢说话,周承礼做事什么时候容许别人质疑过。但也听到周承礼解释说:“宋家总会选一个人下手的,我他们没那个本事动,要么就是长宁,要么就是赵承廉。而且多事之秋,他不做官也好,免得日后被牵连进这些事来。再者……”
周承礼没有再说下去了。再者倘若有一日他想不顾赵长宁的反抗得到她,那么赵家,就决不能有能与他做对的势力。仿佛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邪念和暴戾,十四岁的时候长宁就见识过他邪念的这一面,竟吓得她忘记了那件事,忘了也好,他希望长宁永远不要想起来。
“随她去做吧,收不了场我回去替她收就是了。”周承礼淡淡说。
幕僚拱手应了退下。
——
赵长宁揉了揉眉心,她已经见了都察院那个人一面,拿到了一份二叔的证词。
此人当初在大理寺的时候,赵长宁帮过他,让他免于牢狱之灾。此人很感激她,证词给她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了:“大人切莫牵扯深了,免得把自己也绕进去。里头内幕,想整您二叔的,可能不止一方势力……”
赵长宁看了证词,凭他这些年判案的能力,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疑点和牵强处不少。单就说贪污修建皇陵的钱这一条,二叔再怎么蠢也不可能将自己的贪污的证据放在办公号房的公案上,让揭发他的下属随意翻到。而且贪污银两多达十万,这十万两银子,未入赵家的账,也没有找到赵承廉窝藏银子的地点,这么大一笔银子总有去向,不可能平白消失,证词里却丝毫没有提及。
也就是说,真的有人陷害二叔。
长宁靠着东坡椅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她得见二叔一面,很多事情只有他亲口告诉她,她才知道情况。到时候拿到二叔的供词,找到证据,才能替他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