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突然掐着她凌空一转,将她控制在臂弯之间,但还是没有放开她。而是笑了:“我不认得你,只是琼林宴上探花郎风采照人,颇得太子宠眷,已经传遍了京城。”将这探花搂在怀里,见挣扎不能,的确手无缚鸡之力。倒是心生几分奇怪的感觉。
赵长宁见旁边的高几上放了盆绿萝,心道这机会正好。趁此机会扬手一拂,那斗彩花盆跌到地上摔得粉碎。
这动静终于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
立刻就有兵甲的声音,很快门就被撞开。七八个穿程子衣带甲的侍卫冲进来,一看这情景却愣住了,立刻全部跪下,顿时鸦雀无声。
赵长宁背后那个人也终于放开她,她揉了揉疼得快不是自己的喉咙。只见刚才扣住自己这人穿了件深蓝色右衽长袍,手绑麝皮护腕。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俊朗甚至有几分凌厉的面容,鬓如刀裁,左额的一道寸许的疤。这时候他正转动着手腕。
“二殿下受惊,属下来迟!”为首那人拱手问。又看了看赵长宁,显然不明白这屋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妨,去找人来把这里收拾了。”朱明炽指了指摔碎的花盆。
二殿下……他就是二皇子!
赵长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指微微一紧,她想起周承礼说的话。二皇子不受重视,上阵杀敌却能百战百胜,神威盖世。回京之后依旧低调,也从不结交权臣,且因为出生低微,大家都不重视他。
原来就是他!
赵长宁瞳孔紧缩,半跪下拱手道:“下官不知殿下身份,实在是唐突了。本想来找卷宗库的,不想被人指错了路,还望殿下恕罪。”
朱明炽看她一眼:“起来吧。”
他坐下来说:“你是太子殿下亲自请命进的大理寺,我自然会对你网开一面。不过以后不要乱闯,这次我见着熟悉才没下死手,下次可不一定了。”
赵长宁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将她放入大理寺,不过也是想插入枚自己的棋子。朱明炽现在很平稳,也从未表现出对皇位有什么念头,他怎么可能对太子的人动手。甚至于,朱明炽现在跟太子的关系,比三皇子跟太子的关系好多了。
赵长宁在思索自己的定位,背脊微微僵硬,只道:“殿下说得是。”
朱明炽又说:“……不过,你摔了个花盆,记得明天买个补上。”
赵长宁道:“……下官谨记。”告退从这里出来,她长出了口气,很想把刚才指路那个叫过来打一顿,但已经看不到那个人的影子了。
她回看关闭的隔扇,想起扣住自己喉咙的手……他刚才当真是可以掐死他的。不论梦境是否真实,她以后对这个人小心一些,总不会有错的吧。这位二皇子看上去倒也不像是什么暴虐之人,跟梦里那人,还是有些区别的。
赵长宁从这里出去,徐恭才迎上来:“您进去下官才想起忘了告诉你,不是直走,要左拐才是。您拿到卷宗了吗?”
赵长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第36章
赵长宁在大理寺看了一天的案卷,她准备将近五年京城内发生的大案要案都看一遍,慢慢熟悉断案流程。
大理寺是律法的终审机构。按照大明律的规定,地方知县一级的官员只有判决犯人杖笞的权力,也就是只能打打板子抽抽鞭子。但凡徙流以上的判决都要层层向上递交,直到大理寺终审判决。
要是遇上谋反、贪污这类重罪,那才隆重。先是地方知州初审,按察复审,刑部再审,大理寺判决。这还没有完,还有三司会审,若三司会审还有争议,最有有个大绝招——九卿会审。也就是把朝廷官员甚至王工贵族都拉来听审,决定权就在皇上手中。
当然,普通的案子并没有这种级别的待遇,三司会审这一级已经了不得了。
长宁看得入迷,等回家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大理寺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差不多是最后几个离开的。
窦氏给儿子挑了油灯灯花,一边给她布菜,一边问她大理寺怎么样,上司下属有没有为难她之类的。
赵长宁道:“还好,您在家里可好?”大理寺里遇到的困难她不会跟窦氏讲,怕她瞎担心。
窦氏笑着说:“家里都挺好的!你二姐前不久写信回来,说徐永昌对她比原来好多了,服侍婆婆也没有为难她。原那个被徐永昌收用的丫头怀了孩子,打算生了过继到她的名下。”
赵长宁道:“我瞧徐永昌此人心术不正,您让二姐多加小心。”
玉婵坐在旁边看哥哥吃饭,觉得哥哥穿官服当真好看。窦氏看她百无聊赖,拿玉勺敲了她的头顶:“去厨房给你哥哥端汤来!”
赵玉婵嘟着嘴:“丫头您不使唤,就知道使唤我!”但还是起身去了。
窦氏就低声跟儿子商量:“……我看你妹妹不小了。你中探花之后,不仅给你提亲的人多了,还有给你妹妹说亲事的。有好些家室不错的,我跟你父亲合计,想把你妹妹的亲事定下来。”
一转眼玉婵也十四岁了,的确该定亲了。不过在长宁眼里,这还是个小丫头的年纪而已。“您看好人家就行,内宅的事我就不参与了。”赵长宁想到了二姐夫徐永昌,对窦氏选人的能力不太放心,“……当然您最好还是写信问问大姐。”
她管官场和赵家的事都来不及,没精力照顾母亲妹妹这边。
“只是跟你说一声,娘也怕你操心多了!”窦氏如何不心疼儿子,这副羸弱的肩膀可支撑着赵家长房的。她现在初入仕途,可辛苦着呢。
长宁暗自揉着被折痛的手腕,想还是晚上抹些红花油好了,怕伤了筋骨。
昨天她真的没去接赵长淮,倒不是故意,而是走得太晚忘记了。第二天人家就单独坐马车去翰林院,当真没理她。赵长宁等了他一会儿才知道他已经走了,于是她今天到大理寺的时候就比昨天迟了。大理寺每天的例会已经开始了,今天官员都来得很早,一脸的严肃地垂手候着。她也连忙整理了官服,站在官员队伍里去。
寺丞大人坐在正堂里,听评事吴起庸汇报一桩案子的进展。吴起庸说得面红耳赤:“……大人,陈蛮谋害其老师一事证据诸多不清,的确应该驳回重审!”
寺丞大人面色凝重:“这桩案子是由纪贤主审的,你可有充分的把握。若再当堂被他驳得说不出话来,你知道怎么办吧?”
“下官已经准备得当了。”吴起庸似乎很有信心。
赵长宁站在一边帮不上忙,她低声跟徐恭说话:“今天大家都来得挺早的啊。”
“今天是和刑部三司会审的日子。”徐恭说,“您刚来还不知道,但凡碰到跟刑部一起会审,大家都会如临大敌——特别是碰到刑部断案主事纪贤纪大人,比平时早起半个时辰来准备。”他顿了顿,“您一会儿看就知道了。”
赵长宁还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位纪贤纪大人难不成长了三头六臂?
大理寺分左右两寺,她现在在右寺任职,参加三司会审的时候,所有右寺的人都要去审刑司观看。例会开完后,官员们便聚集起来,出大理寺朝审刑司走去。等到了外面,赵长宁发现平日冷冷清清的这条路竟然热闹得很,坐马车的,挑担子的,住在时雍坊的百姓都出来围观。不乏一些已经梳头,嫁做人妇的小娘子,捏着手帕三两兴奋的说话。
“怎么这么多人?”赵长宁问徐恭,“我记得三司会审的时候是不许百姓围观的吧?”
徐恭往左右一看,道:“您不知道,他们都很喜欢纪贤纪大人,都是来看他的。”
赵长宁听了奇怪,刑部断案主事是正六品,一个小官竟然有这么多人来看,二三品的大员出场都没有这个派头。
“纪大人惩治了许多恶霸和贪官污吏,所以大家都很拥护他。”徐恭又解释,“当然,他对于咱们大理寺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快看,纪大人来了!”围观的百姓们顿时骚动起来,小娘子们更是个个激动得探头。听了这么多这位纪大人的传奇,赵长宁也免不了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