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婉:……
为什么小扇明明是她的丫鬟,却不听她的话,而要听李惟元的话啊?
李惟元此时还在旁边给她解释着:“你刚刚才出了汗,猛然的喝了冰掰的酸梅汤下去,身子如何能禁得住?不要贪图一时的爽快让身子受了寒气。还是喝温水的好。”
道理谁都明白,但是正热的时候灌一杯冰掰的酸梅汤下去那感觉真的是透心凉啊。只是可惜,现下有人这样对她管头管脚,她压根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李令婉只好不情不愿的喝了一碗温水,然后同李惟元一起赶上了其他人。
在家都是养尊处优的一群人,谁都没料想到今儿会这样的热,于是大家都有些发蔫。特别是老太太,六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还受得住?早被众丫鬟给搀到后院幽静的禅房里去了。
大家都涌进去看视了一会,随后双红出来传了老太太的话,说是等傍晚的时候凉快些再出来拜佛吧。现下大家可自行去歇息,也可在寺庙里到处逛逛。只是记着身旁一定要带了人,不可独自一人。
寺庙里的禅房一早就打扫干净了的,当下众人四散之后就各自的寻了一间禅房休息去了。
李令婉原本也想寻间禅房去休息,但被李惟元给叫住了,说是让她陪他四处的逛逛。
李令婉就苦逼的发现,哪怕其实她心中其实是不愿意的,但是她好像压根就拒绝不了李惟元提出来的这个要求。
她就带着小扇,同李惟元一起,慢慢的在这承恩寺的四处闲逛。不过好在他们专挑荫凉的地方走,倒也还不算太热。
正是初夏时节,除却朱墙琉璃瓦,触目所及便是各种深深浅浅的绿色。路边石壁上更生有青绿的苔藓,又有几株萱草从缝隙里钻了出来,细长的花茎随风摇曳着。
看到这萱草,李令婉想起一件事来,就指着那株金黄色的萱草兴致勃勃的同李惟元说着:“哥哥,这个叫做忘忧草,是不是很好听?但是它其实就是我们吃的黄花菜,感觉是不是就很奇妙了?”
反正李令婉在一开始知道忘忧草就是她吃过的黄花菜的时候真的是很幻灭。就比如曼莎珠华这么有质感的名字,一旦换成石蒜,那感觉立马就变了。
李惟元闻言只笑了笑,没有答话。又见路边有一株石榴树,朱红色的石榴花开的正好,他便伸手摘了一朵下来,抬手簪在了李令婉的发髻上。
榴花初染火般红,但簪在李令婉的发间,这榴花的风姿依然是被她明艳的相貌给比了下去。
李惟元望着她,目光温柔缠绵。
他伸手握了她的手,领着她,一面慢慢的往前走着,一面听她依然还在笑着同他说有关忘忧草和黄花菜的事。
这一刻他忽然就觉得,便只是这样同她在一起,听着她说话,那也觉得心中安宁平和。
过小路,绕大殿,前方有一处小殿。纵然是今儿这样大热的天,但殿里面依然点了好多灯。
李惟元抬头看了看,忽然转头对李令婉说道:“婉婉,我去那里有点事,很快就回来。你就在这边寻个阴凉的地方,等我来找你。”
李令婉也看到了那处小殿,晓得这里是善男信女点长明灯的地方。
她心中明白,李惟元这必然是要去给杜氏点长明灯的,但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她就点了点头,甚为乖巧的说着:“好。哥哥,你去办你的事吧,我就只这周边走一走,等你回来。”
李惟元又再三再四的叮咛了一番让她不要乱走,一定要等他回来之类的话,随后才放开她的手,向着远处的那个小殿走去。
李令婉看着烈日下他的背影,虽然修长挺拔,但其实也甚为清瘦。
想想他那些年中受的那些苦。现下虽然他入了翰林院,老太太等人对他的态度大有改善,但说到底也只是流于表面而已,内里能有多少真心?杜氏倒是他的亲娘,但只怕李惟元想起她来也不会觉得有多少温情的。甚至他还失手推她撞了墙……
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想必他心中对此事还是在意的,不然现下他不会特地的要去给她点一盏长明灯。
李令婉就轻叹了一口气,心中越发的开始怜惜李惟元起来。
一路目送李惟元进了那处小殿之后,李令婉四处看了看,见旁边有一株一人合抱的银杏树,下面的树荫下面有一方石桌和四只石凳子,她便走到其中的一张石凳子上面坐了。又招呼小扇也坐,但小扇不敢坐,只是站在她的身旁。
李令婉没办法,便也由得她了。她自己则是坐在石凳上,一面摇着手中的团扇,一面目光望着四周。
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将前面的青石小径上来了一个和尚。
那和尚穿了褐色的僧衣,头戴篾制的斗笠,边缘地方的竹篾都翘了起来。手执一根毛糙的木棍子,脚底穿了一双鞋底都快要磨平了的草鞋,风尘仆仆的模样,正阔步的一直往前走。猛然的似是察觉到什么,他忽然就转过头来,望着李令婉的这个方向。
这样的烈日下,他头顶戴着的斗笠给他的脸部投下了一片很大的阴影,李令婉完全看不清他的相貌。但只觉他的一双眼极清极亮,且又平和淡然。看淡这世间所有事的那种平和淡然。
李令婉摇着团扇的手一顿。
而这时那和尚已经转身朝着她这里走了过来。
等到了近前,李令婉便看清了这和尚的相貌。
其实也是极普通的一个相貌,不过面色微黑,想必是一直赶路,所以被日光给晒黑了的缘故。
她在打量这和尚的同时,这和尚也在打量她。彼此打量了一会之后,李令婉的心中已经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和尚五十来岁的光景,看着又远行刚归来的模样,不会这么巧的就是大觉法师吧?
就在她打算开口问这和尚法号的时候,就见这和尚抬手对她打了个问讯,随后开口,恭敬的问着:“请问,客从何处来?”
李令婉:……
这种机锋她也是会打的。
于是她便做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同样高深莫测的回答着:“从来处来。”
接下来他该不会问她要到何处去吧?那下一句她要回答的话都已经近在口边了。
但却见那和尚微微一笑,随后又问:“方外而来?”
虽是疑问,但却是极其肯定的语气。
李令婉面上微微变色。
这个方外,就看怎么理解了。可以理解为世俗之外,也可以理解为范围之外。
这个世界的范围之外。
李令婉不答,面上带了几分郑重之色,迟疑的开口问着:“大师您是,大觉法师?”
就见那和尚点了点头,面上的微笑画上去的一般,一直都在:“不敢。小僧是何人,想必没有人能比您更清楚。”
李令婉没有说话,不过心里有点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