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那日她们去广平侯府听戏的时候,广平侯夫人携着李令婉的手说的那些话,再有周边其他夫人打趣的话,那看来确然是广平侯夫人心中打定了要撮合李令婉和梁丰羽的心思。
但她瞧着广平侯夫人也是个势利的人,且李家和广平侯府本为世交,广平侯夫人若当真是真心喜欢李令婉,想要她做自己的儿媳妇,大可早几年就定下了这门亲事来,如何还要等到现下才来露了这个口风出来?必然是见爹爹年前从杭州任上回来了,晓得爹爹往后仕途光明,又见去年乡试中李家一下子就出了两个少年举人,广平侯夫人晓得李家往后必然会兴盛,所以这才上赶着要和李家结亲来了。
想到这里,李令嬿心中难免的就有些不平了起来。
论起来,她才是爹爹的长女,也最得爹爹宠爱,但广平侯夫人想要结亲的却还是李令婉,不是她,想必还是看中李令婉嫡出的身份罢了。
但即便是心中再不甘,她面上却也没有显出分毫来,反而是眉眼间带了两分担忧之色,说着:“四妹妹的这场风寒确实来的凶险。我刚刚也是想着要去看望四妹妹的,正好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这里的梅花开的好,就想着要折了两枝梅花待会带过去给四妹妹。就算是在病中,闻些花香味那也是能让人振奋些的。”
随后她又殷殷的问着梁丰羽:“梁世子刚刚见到我四妹妹的时候,如何,我四妹妹的病可大好了?”
听到她问起这个,梁丰羽的面上便现了几分失落和不甘之色出来:“刚刚我并没有见到婉妹妹。”
随后他便将方才他和李惟元之间的事说了。
李令嬿听了就掩唇轻笑:“我大哥惯常是这样端方的一个性子,不晓得变通的。而且他和我四妹妹之间确实是兄妹情深,对她看得也极紧。倒仿似我四妹妹还是个小孩子,深恐其他人都是坏人,个个都存了坏心思要害她一般。”
随后又笑道:“不过我觉得大哥这样做很不好。四妹妹毕竟大了,往后到了夫家,他还能这样守护她一辈子不成?让她的夫君可怎么看呢?”
这话可就正说到梁丰羽的心坎里去了。于是就算他平日也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可这会面对李令嬿的时候却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简直是觉得自己的什么烦心事都可以拿出来对她说了。
李令嬿面上一点儿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而是一直带了清浅笑意的听着他说。偶尔轻声细语的说两句,也正好说到了点子上,只让梁丰羽觉得更有同她交谈下去的兴趣了。
等他说的差不多了,就听得李令嬿温温软软的声音状若无意的提了一句:“梁世子似乎对我四妹妹很上心?说起来我四妹妹的相貌生的也确实是明艳照人。”
听她提起李令婉,梁丰羽面上的笑容便越发的灿烂了起来。
“不,不单单是她的相貌好,而是她人好。”
“哦?”李令嬿面上做了一副对他这话极感兴趣的模样出来,“想必梁世子也知道,我和四妹妹虽然为亲姐妹,但这些年中两个人并没有怎么在一起相处过。且似乎四妹妹对我还有些误解,所以自我年前回来之后她也甚少与我相处过,倒不知我这四妹妹到底有些什么好处,梁世子你可方便告知我?这样往后我也好与四妹妹好好和睦相处。”
梁丰羽听李令嬿这样说,只觉得她实在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啊,也是个好姐姐。想必往后她定然会和李令婉相处的很好的。
于是他就说道:“其实婉妹妹以前也是个骄纵跋扈的性子,那时候我心中也是不喜她的。可是后来她大了,性子便大变了。自然,她是没有三姑娘你这样的温婉贤淑的,但是她身上的那股子灵动和娇憨,实在是,实在是太让人着迷了。我想这世间是没有女子能比得过她的,也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
说到这里,他面上的粲然笑意真是能将头顶的日光给比下去。
李令嬿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的攥了起来。
听着梁丰羽在自己面前这样的夸赞李令婉,李令婉只觉得如同喝了一整坛子头醋下去一般,心里酸的厉害。
她心中由不得的就冷哼一声,这个梁丰羽可真是极笨的一个人,同时也是极没有眼光的一个人。李令婉哪里有他口中说的那样的好?他自己情人眼中出西施罢了,倒还要说什么这世间是没有女子能比得过李令婉的,也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不喜欢李令婉的人多了去了,她爹爹就很不喜李令婉这个女儿的。
但同时李令嬿心中也隐隐的有嫉妒。李令婉到底有什么本事?如李惟元,将她当成自己的眼珠子一眼的爱护;李惟凌每次说起李令婉的时候语气里也满是宠溺;现下梁丰羽说起李令婉的时候面上更是这样一幅痴迷幸福的神情。但李令嬿却觉得无论是相貌也好,才情也好,李令婉都是不如自己的。旁的不说,那几个教刺绣、琴艺,礼仪的女先生可都是对她不住口的称赞,但对着李令婉的时候她们又称赞过几次?
不过即便是心中的醋海再翻滚,李令嬿面上却依然是笑的清婉:“没想到四妹妹竟然有这许多的好处,那看来往后我定然是要与她多多的亲近了。”
梁丰羽点头表示赞同:“三姑娘同婉妹妹多相处些日子就知道了,其实她最是古道热肠,也最易相处的一个人。如我妹妹和于姑娘她们,一开始也是不喜婉妹妹的,可是现下倒是最喜欢和她在一起玩了。”
李令嬿笑着应了,不过暗中都快要将手里的手帕子给攥出了水来。
但忽然她又想起一事,就状似无意的问着:“前几日我曾无意中听得这府里有几个嘴碎的丫鬟说起,说是当年有个什么杜御史,就是我先大伯母父亲的事是遭人冤枉的,同时还有一位孙御史?听得说皇上已经给他们当年的案子平了反,还遣了人要将这孙御史从流放的地方接回京城来。不晓得现下这孙御史可回了京城没有?”
这件事梁丰羽也知道,便答道:“被皇上遣了去云南接这位孙御史的两个人还是我们五城兵马司里的人呢。他们年前就赶到云南去了,只不过大雪封路,将他们阻在路上了,一直不得行。前两日他们两个人倒是寄了一封书信回来,说已是到了云南,接到了孙御史一家。不过孙御史正缠绵病榻,还没有好。他年纪大的人,拖着病躯如何远行?只能暂且调养着,等病好了再启程回京。若这样说来,约莫最早也要等到四五月才会到京城的吧。”
李令嬿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原本她以为外祖父他们年后就该到京的,到时她必然会随同孙兰漪去拜见外祖父一家的。若外祖父往后再高升,必然是没有自己的嫡女给人做妾的道理,但是没想到外祖父偏生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得病了,竟还要到四五月,甚或更晚才会回京。
李令嬿的心中未免就有点急躁起来。但这时她又听得梁丰羽在问:“怎么李姑娘对这事好像很关心啊?”
“是这几日我听几位丫鬟说起先大伯母的事来,想着当年若非这件冤假错案,那先大伯母也不至于那样早早的就仙逝了。想着心中就有几分感伤,所以才有此一问罢了。”
梁丰羽便感叹着:“李姑娘可真是心地良善。”
李令嬿抬眼看着他,面上笑意清雅温婉。
这个梁丰羽虽然瞧着不甚聪明的一个人,但他毕竟是广平侯府的世子,将来必然是会袭了爵位的。而且他现下在五城兵马司里任职,有他老子广平侯在其中斡旋,来日他的前程必然也错不了。
广平侯啊,若嫁过去那可就是侯夫人了,出去谁不要恭恭敬敬的呢?
想到这里,李令嬿便转身,自丫鬟青桐的手中拿了一枝梅花,伸手递了过去,微垂着头,面带娇羞的说着:“梅花高雅,最适合世子。令嬿斗胆,还请世子收下这支梅花。”
粱丰羽心中微怔,低头看她。
少女粉颊晕红,鸦羽似的长睫毛微垂着,还在不住的轻轻颤动着,教人见了,止不住的就想要怜惜。
片刻之后,梁丰羽还是伸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那支梅花。随后他看着那丫鬟手中还拿着一支梅花,忍不住的就问了一句:“李姑娘,这另一枝梅花是要送给婉妹妹的吗?”
李令嬿没想到他会忽然有此一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他。但心念电转间她已明白他的意思,忙笑道:“是呢。我原就是想折了梅花,送去给四妹妹插瓶的。”
梁丰羽闻言就点了点头,随后又道:“我曾听芝兰提起过,说婉妹妹是最喜用白瓷玉壶春瓶来插梅花的,特别还是这样的红梅。说这样能越发的显出梅花的清雅来。待会儿李姑娘送了这支红梅到婉妹妹那里,她还病着,料想是没什么精神来管这事的,还请李姑娘务必要提醒她的丫鬟一声,让她们寻了白瓷玉壶春瓶出来。”
李令嬿捏着手帕子的手都在轻微的发着颤,暗中更是咬牙不止。但偏偏面上还得笑的清婉和善:“梁世子可真是细心。”
但偏偏梁丰羽还很不反应的又叮嘱了一声:“请李姑娘务必不要忘了这事。”
李令嬿的一口银牙都快要咬断了,不过面上还是笑着点头:“我记住了。请梁世子放心。”
而梁丰羽这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梅花,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还是伸手递了过来:“婉妹妹很喜欢梅花。这支梅花虽然是李姑娘你送给我的,但我现下借花献佛,还劳烦李姑娘将它带给婉妹妹,就说是我送她的,可好?”
李令嬿此时一颗心都已经气的在不住的发颤了,但偏偏面上温婉的笑意不能消褪,还得点头答应:“好。我必然会将这支梅花交到四妹妹的手里的。”
梁丰羽对她谢了又谢,随后才跟随着那名小丫鬟离开了这里,往李府大门那里走。
而这边青桐见自家姑娘一直沉着一张脸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姑娘,咱们还要送这支梅花去四姑娘那里吗?”
不过她心中也纳闷,先前姑娘只说到这花园子里来逛一逛,也并没有说要去四姑娘那里啊。怎么现下却忽然的要说去了?
李令嬿原就气的心中乱跳,猛然的又听到青桐的这句问话,一时她心中就气的越发的狠了。
眼角余光又瞥见了青桐手里拿着的那支梅花,她只越看就越觉得不顺眼,干脆是一把夺了过来,然后连同自己手里的那支梅花一起劈手掼到地上,又狠狠的踩了两脚,瞧着花枝被她踩的凌乱,这才勉强消了一些她心中的那股子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