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作为亲卫队长,一直都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寸步不离的跟在李重润的马旁,眼看着血染宫廷。
突然间,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似的,只觉得一道寒气从后脑径直的流向了尾椎骨。
望着身旁坐在高头大马上指挥清理残局的邵王,也是昔日的好友李重润。
虎子赶忙拉住了马的缰绳,他的这一举动当即便引起了李重润的注意,看到邵王关注到了自己,虎子赶忙说出了他的想法:“殿下,这次出战,连同平恩王和义兴王两位王爷,将府内的全部亲兵护卫都带来了,安乐和永泰二位公主也前来参战,只不过在大队后侧,这时候要是贼人残党在后下毒手,二位公主岂不危险?”李重润转了转眼睛,一想确实如此。
当下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腾出了更多人手,当即便让虎子带着20名骑兵,朝李裹儿和李仙蕙的方向靠去。
虎子得令,翻身便骑上了一匹战马,命身边的队伍带上二十人后立即往队后与二位公主会和。
此时,右卫将军武延基正在与同行的李隆基一行人共同扫荡残兵,正好碰上了往回赶的虎子一行人,武延基本就与李仙蕙情投意合,已经彼此多次相会,暗许终身!
得知虎子一行人要回去保护二位公主,他也自告奋勇要回去保护意中人永泰公主李仙蕙!
于是武延基加入了虎子的队伍,马儿疾驰,蹄声阵阵,如同战鼓一样催人奋进。
在队伍侧后方的轻步兵队列中,安乐公主李裹儿和永泰公主李仙蕙骑着披甲的战马,她们二人都是紧衣束发,脚下是马靴,一身白色的男装,并且每人腰间都佩戴着一把环首刀,穿戴着头盔和一身锁子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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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在房陵的艰苦劳作,让她们也锻炼出了健硕的体格,其中安乐公主李裹儿更是精于刀剑的能手,时常与兄长李重润对练,二位公主在战斗中清理步兵侧后之敌时,也分别手刃了数个抵抗的宦官。
此时此刻,埋伏在广场旁高阙楼上,只见来人都是布衣打扮,却着装统一,六名男子,每人都是一身淡蓝色的布衣,身跨腰刀。
这刀刀光闪烁,犹如一条银色的蛇,凌厉疾如电,使人看后心生恐惧。
又犹如灵蛇出洞,纤细而迅猛,令人不寒而栗。
六人每人还有一张强弓箭,一把重弩机,箭袋中装满箭矢,这六人是二张在江湖上重金收买的死士,身轻如燕,跳跃攀爬来去自如,精通箭术,就是为应对不测之时,渗透刺杀绑架威胁自己的人,长期把他们部署在城楼之上,便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
此时他们在城楼上协同抵抗的宦官和部分禁军,已经射杀了数十轻甲或无甲侍卫,但几位主将身披重甲,则难以得手,不过由于战斗激烈,互相箭矢对射,四周众人也未注意到这六人在城楼上的存在。
六人左右环顾四周后,发现队后骑马的二位只着薄锁子甲的李家女子。
现在横刀立马在前,在轻步兵与家丁队伍中稍靠左的李裹儿,即安乐公主,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独特的魅力。
明亮的眼睛充满智慧与坚定,朱红的嘴唇似火一般,她白净的面容淡雅而匀称,让人不禁惊叹其绝世美貌。
再加上她现在这一身男装素衣,真的是别有一番风味。
而在其右侧的,便是其同胞姐妹,永泰公主李仙蕙,亦有与其姐妹相似的美貌与品质。
看了好一会儿后,他们再次面面相视,想到之前身着重甲骑马指挥的男女不容易被射穿得手,而这两位女子骑在马上指挥后列步兵,明显地位崇高,且二人只着稀薄的锁子甲,容易被箭矢穿透,是非常合适的目标。
就在这岌岌可危的时刻,咯嗒~~咯哒~~只听得那一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虎子与武延基领着二十名骑兵浩浩荡荡赶来,与二位公主会和。
虎子说道:“二位公主殿下可还好吧?小的是受邵王殿下前来保护二位公主殿下的。”李裹儿回答到:“我们都好!将士们表现很奋勇,这些阉宦们平日里作威作福,实际上外强中干,我们也分别斩了几个呢,算是为民除害了!”李仙蕙说道:“延基,你怎么样了?没伤到吧?你和隆基方才与敌激战良久,我可担心死你了,就怕你有什么闪失呢!”武延基回到“仙蕙,别怕,临淄王殿下和我早就发动好了右羽林卫的重骑兵,虽然敌兵抵抗后面比较激烈,但我们有备无患,肯定会胜利!事成之后,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害怕有重甲和盾牌的重骑防御住箭矢会难以成功,六人情急之下,把连弩拉满,站起来瞄准,把箭矢朝着二位公主射去!
此时虎子眼尖,忽然发现城楼上的人影异动,再看到六人站起举起弩机,瞬间大喊一声:“靠拢举盾,保护公主殿下!”与此同时,虎子和武延基,一左一右的举起盾牌,瞬间朝安乐和永泰二位公主靠拢,只见数发强弩射出,一心护主的虎子及时举盾挡住了射来的箭矢,侧翼的武延秀也成功的举盾挡住了箭矢,同时二人正好贴身靠紧了二位公主。
二人反应过来以后,武延基高喊:“贼人残党在城楼上放箭,弓弩手齐射!”马上把战刀往六人所在城楼一挥,六人见未能得手,情急之下,再进行发箭,但被早已聚拢举盾的重骑挡住,说时迟那时快,接到右羽林将军命令的弓弩手,条件反射般的朝着城楼射出密集的箭雨,六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便被密集覆盖的箭雨射成了刺猬。
另一方面,刚刚从危机中解脱的李裹儿此刻看着面前虎子这个男人夸大有力的脊背。
她也感到十分的心安。
在余光中,虎子看到身旁的李裹儿有部分躯体依旧外漏,情急之下立即会身一把揽住李裹儿臂膀,说到:“公主殿下还好吗?小的一定会竭力保护公主殿下安康的!”正是二八年华的李裹儿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现在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一条臂膀便能搂抱着自己的俊秀少年,不由的抿了抿朱唇,用以遮住她这飞快羞红的脸蛋儿。
而在虎子眼中,李裹儿更是如同天仙下凡一般,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散发出的美貌姿态,那哪是他在乡下见到的寻常乡野村妇所能比拟的!
可一直抱着公主总不是回事,回想过来的虎子,赶忙扶稳了李裹儿后立即松开胳膊。
相仿的年纪,虎子也是自脖子以上就羞红了脸。
两人不约而同的,心中小鹿乱撞,如此血腥的场所,紧急的情况下,彼此在血与火中结下了相爱的种子。
在李裹儿身旁,同为公主的李仙蕙,在箭矢射来的瞬间,也被武延基持盾挡住了,二人之前本就彼此爱慕,有所相会,此时正巧武延基护住了李仙蕙,然后她看着他迅速下令弓弩手把意图射杀自己的贼寇消灭,让其又加深了一份感激兼爱意。
看着事态安定下来,虎子也算安了心,当即便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将情况给邵王李重润汇报。
而李重润这边,已经镇压住了所有的抵抗军,部分羽林军和宦官尸体铺满了皇宫内的广场。
几处不同的队伍相应的都回到了李重润身边,依次的向他汇报了战果后,杀气冲冠的李重润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了眼睛后,便又换上了那副英气少年的俊朗面容。
只见李重润手中的环首刀归了鞘后恭敬的来到李显身边,拱手作揖说道:“父王,儿臣和母妃已经率领众将士,把皇宫周边顽抗的贼寇全部肃清了,现在可以安心入宫了!”说完便搀扶着自己早就被刚刚杀伐下破了胆的父亲下马。
在一旁的韦香儿在李显的另一侧搀扶着,说道:“润儿今天表现十分出色,真可谓是智勇双全,多亏他从容不迫的指挥有方,才得以顺利的击败贼寇。”李显下马后说道:“当年重润刚刚出生时,高宗天皇大帝就欣喜万分,认定他的命格使其有才德治理天下,不但特别大赦天下,还提前确立为皇太孙,让其未来继承大统。在房陵的十几年中,他也博览群书勤于好学,也时常劳作和习武,为人还孝友和善。现在看高宗天皇大帝真是有先见之明,润儿此番表现杰出,也不负我们夫妻教导的一番心血了!”
韦香儿和李重润母子俩人一左一右伴随着李显,就这样在身后军队的拥护下,在两侧一步步走进了李显做梦都曾畏惧的地方!
那就是紫宸殿!
望着这长长的玉阶,由于地形的关系,这道玉阶虽然够宽,却极为陡峭,最下面刚好从道道虹光中延伸向上,直通殿门。
大殿由上百根楠木作为主体而构成,金黄色的琉璃瓦铺顶,两侧的紫柱金梁,高耸盘龙金桂树,雕镂细腻的汉白玉栏杆台基,更说不尽那雕梁画栋,只见一层层秦砖汉瓦,紫柱金梁,都极尽奢华之能事。
一步接着一步,一行人迈上这权力的阶梯。
终于,这一刻他们站在了这大殿的面前,胜利与希望从未有过如此的真实与亲近。
一步挪着一步,迈进紫宸殿的宫门,赤红的大门宫门半开,犹如一位羞涩少女的面庞映入眼帘,里面散发着无限魅力一般吸引着一行人。
李重润主动的推开了这半掩着的大门,而此刻的李显如同窥探到宝藏的巨龙一般,伸出了双手,痴迷的独自走进了这座皇宫。
这紫宸殿的内部的宫人早就走的走逃得逃,此刻倒是难得一番肃静。
看着这建筑细节非常讲究,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百转千回。
走廊回环曲折,突起的檐角尖耸,犹如禽鸟仰首啄物;宫殿阁楼随地形而建,彼此环抱呼应,宫室结构参差错落,精巧工致。
穿过陇长的长廊,来到正厅。
一座万斤镀金大鼎如同天上那老君的丹炉一般,庄重的坐落在大厅的正中央,以大鼎为心,周围八卦方位每处摆放着一座香炉。
重点是每个炉子内都有铜盆在点着文火,火上燃着香薰。
这香薰的独特气息无声无息地浸润着每一个角落,使得整个空间充满了神秘而又浪漫的气息。
听到一声悠扬的鹤鸣,两只仙鹤竟赫然从李显的眼前飞过,伴着这仙鹤飞去的方向远远望去,视线穿过这万斤巨鼎八卦香炉之后,那是一片片高耸落地的白纱帐,而在这白纱帐后,没猜错的话便是母亲武则天的卧榻了。
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李显脸上对权力的欣喜若狂瞬间退了下去。
这时,还是韦香儿拔出腰间的宝剑一剑斩断了面前随风飘动的白纱帐,为李显斩出了一条路来,在爱妻宝剑的开路下,李显稳了稳心神,李重润立即上去搀扶住父亲的胳膊。
父子二人相视一眼后彼此点了点头。
接着一鼓作气,穿过这片白纱帐后直接走到了武媚娘的床前。
看见床上安睡着的老人后,一行人悬着的心立即放了下来。
这龙塌上的老人正是李显的生母,武媚娘,这个掌管世间一切的帝皇,她天威浩荡,视人命如同草芥。
可她却逃不过时间的消磨,此刻的她,已然是一个再没有一点威胁的白发老者,沧桑的肌肤上无数的皱纹诉说着她这传奇一般的人生。
而她身旁只剩下一个宫中的女官为其执扇,照顾她的起居。
韦香儿看到这样的武则天后也默默的收起了腰间的宝剑。
侧身躺在龙榻上的武则天眼皮眨了眨,有气无力的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行人,想必也知晓了外面的大致情况。
但她还是不紧不慢的问道:“显儿啊!你来觐见母亲,什么事啊?”与忠与孝与威,李显面对这个母亲都是没有一点办法。
想了想后李显斩钉截铁的回道:“救驾,母皇,儿臣是来救驾的。听闻那二张要谋逆,对母皇不利。”武则天的脸上已经不见一点起色,可她却没有一丝表情上的改变,语气还是那么沉稳。
简单的思考一下后,武则天含着最后的希望,尝试着问了一下:“那显儿,你把他们两个给我叫到这来,我倒要亲自问问他们怎么敢的?!”李重润听后,立即折返出了大殿,从属下那里取回两个木盒,当着武则天的面将手中的两只木盒打开后,铿锵有力的说道:“这张易之、张昌宗的首级正在这盒子当中!”武则天看了张易之、张昌宗的头颅都被斩下后,知道自己再无羽翼。
她十分震惊了,太阳穴处的血管都鼓了起来。
可一眨眼的功夫后,便又回复了刚刚神态自若的神态。
只见武则天悠悠的说道:“是谁指挥这么做的?”李重润回答到:“是孙儿和母妃指挥的,具体是让平恩王和义兴王去做。”说着便手指着跟随在后的李重福和李重俊。
武则天回道:“想不到你居然如此有胆有识,当年高宗天皇大帝在你出生时,知道显儿过分仁弱,不堪继统,但让高人观察,你的命格有治理天下的才德,不但有你父亲的仁德,亦有他所无的胆略和智慧。所以他提前将你立为皇太孙,准备在你父亲之后继承基业。现在看来,他果真算无遗策。朕预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早已让人暗中观察你们多时,所以才接你们一家人回京,加封你为邵王,就是看你能不能通过考验,现在看来,孙儿,你赢了。能将高宗天皇大帝的基业让你来继承,我也就满足了。”
李重润说道:“皇祖母能如此坦荡,实在令人欣慰,想当年皇祖母何等雄才大略,德才文武兼备,辅佐高宗天皇大帝成就一代伟业,实在让孙儿由衷的敬佩。只可惜日后您太过于贪恋权势,垂帘听政临朝称制尤不满足,还要革唐命建武周,冤狱严重残害了无数亲族大臣与黎民百姓,迷信祥瑞奇观靡费过滥让民众生计艰难,是时候该结束错误了。在《道德经》中,玄元皇帝说过,『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当年皇祖母您和高宗天皇大帝颁行《建言十二事》时,应该也是明白的,现在也是皇祖母您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孙儿会和父王母妃一道,日后会好好安排皇祖母安心颐养天年的。”
武则天又问到:“朕的儿媳,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当年你急匆匆的要显儿加封你父亲为宰相,甚至让显儿为了博取你欢心,他不惜说出要将天下让与你父亲,朕看他实在不堪大任,才下旨废其为庐陵王,把你们一家人迁往房陵。但朕之后派人观察与今日所见,你倒是变得对家人慈爱了很多,也更有智慧了不少,还质朴了许多,且勤于劳作,真是应了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想不到你如此有长进,朕期望你能好好辅佐显儿和重润,别重复朕的过失了。”
韦香儿回答道:“不错,母皇,当年儿媳十分羡慕高宗天皇大帝与母皇二人,既能至诚相爱,亦能共襄盛举,成就一番大业。当年母皇关押致死显的发妻赵氏后,他闷闷不乐,在打猎时遇到我,当时我就发现他有仁爱之德,准备辅佐他成就一番大业,却因过于锋芒毕露,导致显和我等一家人被贬入房陵十几年,这些年我等也明白了玄元皇帝所述『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的道理,也自然把之前的错误引以为戒,不会自高自大,只可惜母皇您重蹈覆辙,犯了儿媳当年贪图权势富贵过头的错误。既然您可以明白,那就应有自知之明,让贤于显了。”
武则天说道:“朕的皇孙和儿媳如此有德有才,可无忧矣!朕输的心服口服,日后尔等要尽心辅佐显儿,天下大任就交给你等了。”
李重润和韦香儿回道:“谨遵教诲,定不负所托!”
武则天又说道:“三思,延基,你们是我的侄子、侄孙,也是武家继承人,日后你等应安心守臣子屏藩之责,切忌再争权夺势,引发天下大乱。”
武三思和武延基回道:“明白了!”
武则天再说道:“旦儿、令月、三郎,你们要孝悌谦让,大唐先有太宗与隐太子和巢刺王之争引发玄武门之变,后有李承干李泰李祐谋逆,再有贤儿和前越王意欲篡权,朕见证了多次,乃至下令诛戮甚多。但于国于民,终究并非益事,切莫再骨肉相残,徒生祸乱!”
李旦、李令月、李隆基回道:“请圣上安心,吾等必将和睦团结,安定天下民心。”
武则天最后又补上一句:“你等先回去吧!这禅让的诏书明天便会昭告天下人的。”话已至此,众人彼此面面相觑,共同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后,便恭顺的退出了这紫宸殿。
望着众人和军士们退出了大殿,武则天欣慰的点了点头。
转头对身边的女官说道:“记,吾身故后随高宗天皇大帝陪葬于乾陵,称则天大圣皇后,去帝号,立无字碑供后人篆刻,朕的一世功过,就任人评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