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辆老车沙哑地吼着,停在门口。
荒野无际,漫长的公路像一条银色的长龙,在苍黄的漫天飞沙里蜿蜒。
你靠在像是集装箱般的破房子门口,把一口口水吐在那高高的“66号公路”的路牌下边。
她从车里站起身,随意地一甩长发,腰上一靠,撞上车门,随即笑出声来,“你那是什么表情,像个小狗一样…喂,嗯唔…呼,慢点,怎么这么急…”
“哈…哈…”纤细的五指如梳子,纠缠乱发,又如同鱼一样在海流中游走。
她没料到你扑过来地如此敏捷,却回应地得心应手。
刚跑过沙洲的车窗吸住手掌,烫的像是铁板。紧紧交叠的两片煎饼压得那老旧生锈的车架子咯吱乱响。
问候结束的时候,她拽拽你鬓角的垂下的长发,轻轻说道:“都这么长了,也不知道去剪剪?”
你别过头去,却被掰着下巴转了回来,“怎么?一段时间没见,管不得你了?好嚣张…”
映入眼中的是斜飞的长眉,唇上桃红的釉彩还湿着,一双湖绿色的媚眼咄咄逼人。
你不理她,只是问为什么来得晚了。
“啊,是唐斯那丫头又淘气,”她扶着后颈,不好意思地笑笑,又一挑下巴笑道,“怎么?担心我啊。”
你不回答,视线贪婪地沿着丰润的下颌线滑过,步向颈子,步向宽敞的白色沙洲。
你伸过手去,扯住深蓝色的车门,擒着银色的扣子,拉开。她勾住了你的脖子,湿润的目光在你埋下的发心上流淌。
你剥开车门,探身进去,用心吮吸着车里重逢的喜悦。你挑开别子,唰地一声,抽出安全带。她腰肢一软,像一湾春水,化在你的臂弯。
你展开双手,久违地握住圆润的方向盘。
还是一样的弧度,一样的掌握感。
你仿佛感觉到了微微颤抖着的律动。
你扣住带子,轻轻揭开方向盘的衣套,微微泛红的印子下边,是玉脂般的本色。
她双眼微瞑,手轻轻抓着你的小臂,似乎把这一路的安全已经全部交给你了。
你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用唇语告诉她,没问题。
你握住纱织包覆的手刹,探究式地安抚着这未启动的躯体。
然后猛一用力,扯开这沙哑的停滞。
她轻轻地惊呼一声,身躯一战,紧紧抱住你的肩膀。
你捉住她的手,吻着,告诉她没事的,没事的。
她抱着你点点头,轻轻舒着脊背。
你展眼望去。
远方渐渐沉没的夕阳给天野都染上橘红色的光辉。
暗红的远丘起伏着温柔,湖水在山下蓄积着一洼粼粼。
平整的公路往远方,延长进幽深的夜色的门。
你伸着肢体,在油门和离合中间磨蹭,寻找着正确的位置。狂乱却已经冲上脑门,雨点一样在车前窗上狂吻。
终于,颤抖着,传动轴一发凿进油箱,黄昏在方寸之间燃烧起来。
细碎又悠长的车的喘息和着崩打在车窗的砂砾动人地交织起来,心口沸腾着燥热。
气缸的活_塞律动起来,绵长的动力推着我们的脊背,在颠簸的道路上和椅背亲密地接触。
你们驶过路上偶然出现的露天小店,伸手取走那窗边的酒杯,留下几个子儿。
腥红的茄汁,齿白的碎冰,绵长的韵味,辛辣的酒精咬着舌头。她就着唇舌便饮,湿漉漉流到前襟。
夜晚就变得甜腻起来。
你双手拍拍方向盘,在她耳边耳语一声换挡。她就笑,转过身去。
将报废的老车缓缓地爬上陡坡。晚阳就像是清晨一样,缓缓迈上天脚,深色的红像是一杯酽茶。
你脱口而出的话,却让她后颈烧得通红,捂着,就要逃开,却被你握住了心跳。
车一时走进失修的路段,柔腻的沙土漫上来,裹着微微发硬的石块,缓缓迟滞了行路的速度。
你颠簸起来,动作也稍显生硬。
倒车镜里,你也看见她捂着胸口,抿着嘴唇。
一种坏心眼的冲动突然窜出火苗,你伸手握着车门上的把手,把车头拉了起来。
她惊叫着,攥住你的手,却没有用上一份力气。
你坏笑着看着她桃红的脸颊,踩着油门,向着远方一路奔驰,冲进星空辉煌的夜色。
她枕着你的手臂,和你一起并肩躺在那太寿终正寝的老车的车前盖上。
她叼着烟,略有些含混不清地说道:“…你可以啊,…现在这么能折腾了。”
你侧着身子,细细把那一头微卷的长发理顺,轻轻问着有没有太过分。
“还好吧,”她板气脸来,故意用手去夹烟,好遮上红晕漫起来的脸。
看你不依不饶地看过来,咧嘴一笑,一拳锤在你硬挺起来的肚皮上,“啧…别太得意忘形啊,说是比过去结实点了…”她一把攥着你乱糟糟的长头发,胡乱挼弄起来,“…还是个小鬼头,要继续努力啊。…跟紧我。”
你收回复着她手背的另一只手,有些局促。
她敏锐地瞟了你一眼,笑笑,在车前盖上站了起来。
她赤着脚,把这台爆漆又抛锚的老车踩得坑坑洼洼的,看你没跟,抬脚踹在腿上,“笨蛋。”她说着。
你坐起身来,没明白。
她抱着臂,白你一眼:“抱我。”
你慌忙爬起来,张着手臂,笨拙地挪过去。
她往前倾了倾身子,靠在你的肩头。
“谢谢你,”她忽然说。
你拥着她,问她干嘛突然这么说。
“谢谢你又给了我们一个家。我没曾想过,如今还有这样胡闹的机会。”她轻轻笑道,让后展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你,“妹妹也好,那几个孩子也好,你都保护的很好。”
你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没有想过那么多。
“这就是另一个我想说谢谢的地方了,”她在你的怀中流动,凑到你的耳边,“我其实…也是一团火焰…”
夜空浩渺。
老车仍不安分地震动,像是激烈运动后的大口喘息。
两束车灯撒开不过几米的金黄舞台。
你们紧握的双手如棉线,随着飞梭似的时间,缠绵在一起。
四目相对,眼底的篝火窜上天际,烧到眼角。
嗡。
陡然,雪亮的灯光照得遍地透白。你们抬手遮住光线,看到一个身影从高高的驾驶室里爬了下来。她小跑着走近时,你俩相视一笑。
“指挥官…姐姐…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她)缩着肩膀,不安地蹭了过来。
你笑着说麻烦你了,只是出来兜兜风。
手臂一软,她夺过你的手臂,抱在胸前。你慌乱地回头看她,迎上一张得意的笑脸。
你心里有点着慌,转回头,望着瞳孔渐渐变大的(她)想要解释点什么,身后却传来她的声音:“指挥官归我了…如果我这么告诉你,你想怎样,亚利桑那?”
她恶作剧得逞一样笑着,手臂一把搂住你的脖子,绣眉往妹妹那边挑去。
“我…我…”她咬着嘴唇,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双手都一起捉住了你的手,“…指挥官的话…我不会退让的。即使…是姐姐。”
她低着头,削肩颤抖着。
夜空的星一闪一闪,脉脉无语地散开银辉。风过路边零星的小灌木,苍凉如岁月。
“哈哈哈哈,”她忽然大笑起来,窜到你俩中间,搂住你们的脖子,把两颗头都揉地乱蓬蓬的,“好孩子好孩子~看到你们都成长了,我好高兴。”
亚利桑那笑笑,含羞地看你一眼,就转身往开来的车那边去。
她使个眼色,又在你后背上拍了一把。
你往前跌了半步,攥住了那腕子,亲手拉开了另一座车门。
翌日。
小卡车的驾驶室更宽敞些。仙人掌沾了露水,滑落到地板上。你轻声道了句兄弟辛苦了。
你们并排坐着。右边的她紧紧抱着你的手臂,靠在你的肩头,睡熟了。
左边的她翘着腿,星星点点的火光不时磕在车窗沿上。
见你望了过来,一双碧眼笑成月牙。
她从你脖子后边伸过手去,把妹妹肩头正滑落的制服又往上拉了拉,然后顺势也倒在你的肩膀上。
“沉重吗?”她笑着问你。
你摇摇头。
“你最好是说真的。”她揽着你的脖子,稍稍用了点力气。
你点头。
她吊住你的脖子,噙着笑容转到你的正脸。盯着你被晨曦染得金光璀璨的脸,粲然一笑。
她挺着胸,大口咬着早安,爬上了你的膝头。
“宾西…法尼亚…”你呢喃着她的名字。
“哼,叫我崩姐就行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