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於蜚明白,自己只要一离开家,爷爷就会将暖风扇关掉。单山海过了一辈子省吃俭用的日子,如今最怕给孙子增加负担。
他轻轻叹息,捏紧了手中的口袋。口袋里装着从自家和邻居家收来的旧棉絮。原城的冬天难熬,人尚且能躲在挡风的室内,流浪狗却没有一个像样的栖身地。
午休时,他匆忙吃完打来的饭,拎着棉絮去了废弃车间。
车间的窗户漏风,他花了两个午休已经将漏风的地方堵好。厂里有很多纸箱木箱,昨天他费了挺大的劲搬来十来个箱子,今日只要将棉絮铺进去,流浪狗们就有个过冬的温暖窝了。
正忙碌着,身后投来一道阴影,围在身边的流浪狗们忽地不动,纷纷向门口望去。
单於蜚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见洛昙深又来了。
洛昙深穿一件厚重的白色长款大衣,脚上是一双长至小腿肚的深灰色翻皮靴,兜帽边围着一圈极密实的装饰毛,整个人在灰蒙蒙的天色下仿佛罩着一层柔软的光芒。
单於蜚转回来,继续往箱子里塞棉絮。
洛昙深也没叫他,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弯腰拿起放在那儿的大袋狗粮,嘴上唤着流浪狗,将狗粮豆子哗啦啦倒进碗里。
流浪狗们高兴极了,有的埋头吃,有的发出兴奋的嚎叫。
三个口袋里的棉絮全都用完了,却还有五个箱子空空如也。单於蜚站起来,皱眉吁气。
能收集到的棉絮只有这么多了,而流浪狗里有两只母犬怀了孕,差不多会在最冷的时候生产,现下箱子够,棉絮却不够,天气再冷一些,总有抢不到棉窝的小犬会受冻。
“你叹什么气?”洛昙深终于开口,“快过来和我一起喂食。”
单於蜚没向他解释,到下午上工的时间,便收拾好塑料口袋,从他身边经过时说了声“谢谢”。
“啧。”洛昙深现在不嫌流浪狗脏了,蹲在地上摸其中一只的头,自言自语道:“帮你喂狗而已,这么客气。”
单於蜚到底不放心,回到车间后跟苟明提了提流浪狗过冬的事。苟明拍着他的肩笑他多管闲事,等工人们都到齐了,便把他的想法说给大伙听。旧棉絮这种东西各家各户都有,东家凑一团西家凑一团就够了。单於蜚心中感激,给苟明塞了一包烟。
哪知第二天大家都把棉絮拿来了,废弃车间里却摆好了二十个宠物用品店里卖的那种棉房,造型各异,大小各异,怀孕的两只母犬已经住了进去。
单於蜚捏了捏棉房,非常柔软厚实,比自己收来的旧棉絮暖和得多。
“满意吗?”洛昙深又来了,眼尾向上勾着,“你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再让人送。”
单於蜚问:“箱子呢?”
“什么箱子?”
“放在这儿的纸箱子和木箱子。里面有棉絮的那些。”
洛昙深挑着眉,笑,“哦,你说那些旧箱子啊。”
“嗯。”
“扔了。棉絮也扔了。”
单於蜚眼色一沉。
“木箱子还好,纸箱子能保暖吗?”洛昙深走近,天光从窗户闯进来,跌落在他眼底,“还有那些棉絮,都旧成什么样了,也没有经过消毒吧?”
单於蜚喉结上下滚动,片刻后道:“但也不能随便扔掉。”
几只流浪狗从外面回来,围着棉房转悠,好奇地摇着尾巴,大约是从来没见过如此漂亮舒适的窝。
洛昙深微偏着头,轻笑一声。
单於蜚的眉心皱得更紧。
“生气啦?”洛昙深突然抬起手,捏住他的下巴。
他本能地挣开,眼中的光一漾,平静被打破,像水中碎裂的弯月。
“也不是没有别的神情嘛。知道吗,你生气的模样比你面无表情的样子可爱百倍。”洛昙深收回手,下巴朝一个罩着塑料布的墙角抬了抬,“你的箱子和棉絮都在那儿,想收拾自己收拾去。”
单於蜚掀开塑料布,果然看到整齐堆放着的箱子和一个大号透明货物袋装着的棉絮。
“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办事挺靠谱?想感谢我?”洛昙深的靴子踩在水泥地上,敲出沉沉声响。
单於蜚转过身,双唇刚一分开,肩膀就被猛地一推。
这一推来得太突然,他准备不及,重心向后一仰,整个人往装满棉絮的货物袋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