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皇后的女人 白露 1964 字 10天前

回宫的路上,媚娘见李治高兴,趁机道:“媚娘与大慈恩寺一见如故,长孙皇后音容宛在,大明宫和大慈恩寺既不远,不如以后初一十五媚娘都来上柱香,为长孙皇后诵经超度,也为腹中皇儿祈福。”李治听了十分欢喜,当即应允,媚娘自此得以常常与如意相会。

从春到夏,媚娘腹中的胎儿快速的成长着。这天,萧淑妃前来探望她,嘘寒问暖了一阵,从怀中神秘兮兮的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递给媚娘。

媚娘接过来一看,这盒子做得端的精致,用金丝镂空,内胆是个黑漆的木盒子,边上还有个活扣,打开来,清香扑鼻,再一看,里面是个大黑丸子,上面刻着一个“安”字。

萧淑妃笑道:“我家里原有些祖传的方子,父亲总担心宫里太医照顾不周,故此秘制了些安胎药给我,阿武正用得着,别人我还不给的呢。”说着,便亲自倒水,要为媚娘送服。

媚娘自上次在大慈恩寺听了高阳公主惊心动魄的故事,又被如意问了一句“你这么快就信她了么?”之后,忽然醍醐灌顶,提醒自己宫中无朋友,所以也不常到萧淑妃宫中去,不料这次她亲自来了,还是送药上来,送的又是不曾经太医院开出的秘制药丸,心里顿时笼了一层不安,又怕被萧淑妃看出来,只撒娇说道:“我可舍不得吃呢,这味道好香的,且让我闻几日再吃的吧。”

“这孩子,又不是胭脂水粉。”萧淑妃微笑着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那手凉凉的,越发显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不免暗怪自己多心,只希望萧淑妃不介怀才好,只是若是萧淑妃确实不怀好意,只怕已打草惊蛇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宫女来报:“去大慈恩寺的车马已经备好了,娘娘可以起驾了。”

萧淑妃一听要去大慈恩寺,忽然来了兴致:“最近常听阿武往大慈恩寺跑,有什么好玩的吗?”

媚娘哪敢说自己是去私会如意,只敷衍说:“皇上敕建大雁塔,我常去瞧个热闹,回来就把进展告诉皇上。”

“既如此,”萧淑妃想了想说,“反正我也无事,就和你同去玩玩吧。”

媚娘不好推辞,只好和萧淑妃同车前往大慈恩寺,车马行至寺门,媚娘的随行宫女正要伸手搀扶,萧淑妃却抢先一步跳下车来,将手递给媚娘:“这些小孩子们没有经验,你有了身孕,上下车更要小心,不能有半点闪失。”媚娘连忙道谢,就着萧淑妃的手缓缓下来,却正撞上寺门口如约前来迎接的如意错愕的眼神。

如意先见到了媚娘的车马欢喜的奔过来,却看见车上下来的贵妇并不是媚娘,已经愣了一下,又看见这贵妇状极亲昵的搀媚娘下车,脑袋里顿时“嗡”了一下,一时之间,什么也没顾上想,只抢上前拉开那贵妇的手,自己挽上媚娘,挑衅似的喊了声:“媚娘。”

媚娘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正不知怎么收场,跟在后面的萧淑妃的宫女早已厉声斥道:“大胆尼姑,你想行刺淑妃娘娘和武娘娘么?!”说着就要叫侍卫们拿下。

媚娘慌忙把如意的手臂挣开,对她低声喝道:“不要乱来。”又重挽上淑妃,陪笑道:“原是感业寺的故交,见到我高兴,一时没了礼数,还请淑妃不要怪罪才好。”如意也才回过神来,只得跪下赔罪。

萧淑妃淡淡地笑笑,毫不介怀:“既是阿武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呢?”

媚娘不想多生枝节,就抢先答道:“是个孤女,从小便没有俗家名字的。”

原来一直低头不语的如意忽然抬起头来,字字清晰地答道:“我有名字的,我叫如意。”说罢,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在打转,只咬住下唇强忍住。

“如意?”萧淑妃本来没有认真看如意,听到这名字,不由得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小尼姑,思忖了片刻,恍然大悟,“阿武,还记得上次你给我写如意娘的时候我问过你如意娘是不是一个人的名字吗?难道是这小尼姑的名字?”

媚娘听得这话,大大地吓了一跳,心说淑妃的记性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好,不过这一紧张她倒反而镇静下来:“淑妃真是说笑了,汉高祖还有个儿子赵王叫如意的呢,可不说是典从他出还不比这小尼姑靠谱些?”

淑妃笑起来,拍拍媚娘的手背道:“阿武莫怪,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信马由缰呢。”

再低头看如意,只见如意的泪水已然忍不住,哗啦啦地喷涌而出,如意也不伸手擦拭,只无声地哭泣。

“这是怎么了呢?好端端地把一个好孩子给说哭了。”萧淑妃忙摘下随身的丝帕俯身亲为如意拭泪,如意也不谢也不拒,只拿眼睛盯着媚娘。

媚娘被她看得心慌,又不知如何是好,淑妃忙打圆场说:“所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定是媚娘当了娘娘就忘了昔日旧友了,”说着,从身上摘下一柄如意来,递给她,“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直跟在我身边十来年了,也是个心爱的物件,今日遇见了你,就将此如意赠彼如意,算个见面礼吧。”

媚娘忙说:“还不谢娘娘赏么?”说着冲如意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再闹下去弄得不可收拾。

如意接过那柄玉如意,低头谢了赏,起身跟在二人后面随行。

这一日阳光正好,照得众人的身影在地上拉成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如意看着那影子兀自出神,心想,人身有贵贱,人影也无乎?

众生平等,是不是该像这样阳光下的影子,看不出富贵贫贱,任谁都是一样的咫尺光阴呢?

这时一阵凉风吹来,吹得萧淑妃和媚娘身上环佩叮当作响,看那影子中的金步摇也在微微颤动,如意又是一叹,自己一身青布衣裳之下,哪有那些金玉相称,原来影子也是有高低贵贱的。

再低头看自己手里萧淑妃送的玉如意,长不过手掌,通体用碧玉雕成,在这样小的方寸之地雕龙刻凤,足见雕刻功力,是一件民间不可多见的珍宝,可在萧淑妃眼里,那“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原来关乎贵贱。

如意抬头看晴空万里,只觉得“众生平等”这四个字对她来说像天边的浮云一样遥不可及。

众人进香游览已毕,上车回宫,可惜这次来大慈恩寺,竟不得与如意交一言,还惹下诸多误会,媚娘无奈地想,只好再过半月下次来时再澄清了。

路过媚娘宫门,萧淑妃执意要送媚娘进来:“阿武有身,就不方便来看我了,我送你到家也是应该的。”

媚娘正答谢,忽然一个宫人跌跌撞撞闯了进来,跪倒在地下,磕头道:“奴婢求求娘娘们,奴婢求求娘娘们!”

旁边萧淑妃的宫女喝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不怕惊了娘娘?”

媚娘笑道:“淑妃身边的人真是厉害,亏得有她护着呢。”

那宫女也不谦虚地应道:“娘娘就是性子好,我不护着她,就要被人欺负了去。”

萧淑妃回身拧了下那宫女的腮帮子:“就数你伶牙俐齿,回武娘娘的话也没个规矩的。”说罢,低头对那闯进来的宫人道:“什么事呢,这么风风火火的。”

那宫人抬起头来,看了看左右,萧淑妃会意,对身边的宫女们道:“你们且在门外候着,我们进来说话。”

说着,和媚娘一起进到内屋坐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那宫人磕头道:“奴婢刘氏,是陈王忠的母亲。”

媚娘知道,陈王忠原是李治的长子,当年李治刚被封为太子便生了他,那天太宗皇帝还高兴得喝醉了。

不过,陈王忠的母亲,也就是现在跪在地下的宫人刘氏出身卑贱,皇帝也不爱她,对自己完全构不成威胁,所以也没有在意,只不知道今天她来求自己和萧淑妃,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刘氏流泪说道:“今天,皇后娘娘来找我了。”

媚娘心想,皇后找她做什么?

莫不是看自己现在已有了异心,不能再用来对付萧淑妃了,就另外找一个?

要找也要找个年轻貌美的嘛,看这刘氏一脸菜色,用她施美人计,岂不贻笑大方。

萧淑妃递给她一条帕子,说:“你莫只顾着哭,先把事情说明白了罢。”

刘氏接过来擦着眼泪道:“皇后要收养忠儿。”

媚娘一惊,心下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来,但只佯作不解道:“这对陈王是好事啊,将来子以母贵,立为太子也指日可待。你做母亲的应该为陈王高兴才是,难道还舍不得孩子么?”

刘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奴婢虽然卑贱,在宫里听得多了,看得多了,也不是傻子,皇后无子,收养了忠儿,那我这生身母亲还有活路吗?”

媚娘心里答道,以那皇后的心狠手辣,这自然是没有活路了,嘴上也不说破,只问:“莫非你要我们救你?我们又如何能救你?”

刘氏摇头道:“奴婢不怕死,奴婢是心疼我那孩儿。”

媚娘叹了一声,安慰她说:“这你倒可以放心,皇后无子,自然对陈王视如己出。”

刘氏道:“奴婢既是一死,不怕在二位娘娘面前说句不要命的话,这将来,谁做皇后还不一定呢……”

“你这是什么话?”媚娘忙出声打断,“快别说了。”

刘氏却似乎没有听到,继续说道:“奴婢也懂得些相术,看那皇后是福薄之人,坐不稳这个位子的,我那个忠儿也不是坐龙椅的命,平白给封了太子,反而要折他的福寿。我只愿二位娘娘他日正位中宫之时,能手下留情,放过我那可怜的孩儿,免他一死,废为庶人,给他些家田薄产度日,像个老百姓一样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就是了。”

“好,这个自然应允你。”媚娘一口答应。

一直不出声的萧淑妃也叹口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爱陈王,和我爱素节,阿武爱她腹中这个孩儿,是一样的道理,做过母亲的人,都会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的。”

刘氏得了两位娘娘的口诺,转悲为喜,正要告退,萧淑妃忽然说道,“你既会看相,那就帮我们看看,谁能有这个福分当上皇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