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闹哄哄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来,更没人敢抬头偷看一眼。
大厅里便只剩了一个声音,那是一阵“霍霍”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一股无形的压力慢慢笼罩了大厅,压力越来越大,身在其中的我竟然渐渐地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了,不知身在何方,脑中只有那“霍霍”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亦越来越重。
“都起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当中性平和的声音响起时,才感觉到那股压力顿消,我才清醒过来,身边众人这才陆续起身,当我站起身时,恍惚间,后背一片潮湿,原来这一会儿变被汗水打湿了大片。
还好,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如此狼狈,厅中除了唐大难、莫远迢和花自开等寥寥数人神色自若外,其余人起身后莫不是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就连身边师伯的也小小“吁”了口气,我斜眼偷看了下,朝着我这边的衣服亦是湿漉漉地,只不知身后关向阳是和表情,不过他刚才居然陪我下跪,倒属难得。
魔尊大名,我从小就在师伯、师傅嘴中听到不少,今日亲见,方知其中滋味。
现任魔尊方孺和,“群魔榜”上排名第三,一出场便给了场中众人一个下马威,以无上气势压得众人连气也不敢大喘一下,否则以他的修为,那轮到我们听见他的脚步声?刚才厅中排名第五的唐大难并没有给我们多大的压力,可是魔尊主动放出的气势倒是让我知道了差距之大,心中便再没有了以前的得意和张扬之意气。
随着心中的不安,我忙偷偷打量了魔尊一眼,坐在椅子上的他外表平平,表面不过是个四旬普通中年汉子,但实际前年他便过了自己的六十大寿,若不是刚才他所释放出来的超强气势,我倒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魔尊了。
“各位教主、府主、宗主、洞主请坐!”随着我的浮想联翩,魔尊又开口道。
他的声音略显中性,但却异常好听,其中偏又带有让人听从的魅力。
厅中沿魔尊座椅两旁早已雁字形排开三十八把椅子,这时各教主、府主、宗主、洞主才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了。这是对各魔门支派的尊重之意,连唐大难、马平丘一甘人也只能侍立在魔尊身旁,而黑水教教主的座椅则空了出来,张万秋站在椅子旁,亦不敢入座。
“唉!半年一聚,还真是频繁啊,我想好好入关修炼下也不行,这下又被叫出来了。”魔尊突然独自叹息道。
这种场合,没有我们这些小门派插嘴的可能,我们皆哑然。姹女教教主花自开媚笑道:“魔尊说那里话来,魔门内这大大小小若干事务,都要魔尊来打理,那里离得开您来;再说魔门新近晚辈们不乘着这时间来给您老人家请安,还那里去找机会去?”她自己也是六十开外的人了,却做出一副小儿女形状,称呼可能年龄还比她小的魔尊为“老人家”,不过魔尊地位尊崇,这么称呼也还过得去。
黑水教长老张万秋微微躬身道:“花大姐说得极是,我们童教主也说了,半年一次来岛虽然打饶魔尊清修,但却都是各人极想听到魔尊教诲的,就是大家拼着被魔尊责骂,也必要来聆听方略的,再说若能得魔尊随便指点一二,我们下面的人就是几辈子修到的福了,若魔尊您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大家,那不知有多少人要愁死了。就是这次,我们童教主本也是拼了命要来的,那知道病情太过严重,临上船前一天居然昏死过去两次,他这才说怕这副病泱泱的样子让魔尊看了心烦,这次是不敢再来了,让属下代替前来。不过我看我们童教主这次可是心疼得要命,错失了一次良机啊!”
张万秋在那里又是顿足又是搓手的,阴阳教教主莫远迢鼻子里“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众人竟管心中鄙视,但这时也只有随声附和,倒让那张万秋得意不已。
魔尊却不置可否,微微一笑道:“我有时候再想,是不是俗事上花的工夫太多了,心思不在武学上,才让那时开远居于我头上,看来是该静静心了。”
“群魔榜”上位居榜首的是魔尊师叔范失薪,不过此人不管世事已十多年了,只顾在逍遥岛上逍遥,魔尊几次相请也不出山,居第二的就是魔帝时开远了,魔尊魔帝相互较量多次,魔尊都是败北而归,世人早已公认其武学在魔尊之上,魔尊说出这话,连张万秋、花自开也不敢答腔,这是魔尊之忌,一个答对不好可就不好了,到时候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魔尊要对付这些支派太简单了,都不用自己动手,只要把各教宗派所在老巢捅出去,天下白道自然蜂拥而来。大厅里气氛一时压郁之极。
看众人不敢说话,魔尊“哼哼”冷笑了两声,目光在大厅中缓缓扫视了一便,他目光所到处,众人纷纷低头。
最后目光停留在我身上,魔尊冷绷着的脸终于解冻,笑道:“你便是那黄涟漪了?今年倒是见了一个新人,算是难得。”
我忙起身跪拜道:“魔欲宗第十二任宗主黄涟漪参见魔尊,魔尊万福金安。”
待我三拜后,魔尊右手微微一抬,一股强大的气流从我下面升起,我身体里内气自然而然生出反抗,一触之下,我心中暗道不好,忙强按下抵抗之力,身体顺魔尊气流站起。
魔尊微微一怔,讶道:“小小年纪有次修为,倒属难得了,你今年几岁?”
我恭敬答道:“启禀魔尊,末学晚进十七了。”
魔尊突然“呵呵”一笑,自嘲道:“想不到小小一个任无乾倒教出如此弟子来!”目光一扫莫大路等三人,又道:“这倒是让我汗颜了。”
我吓得忙又跪回地上:“魔尊那里话来,晚进和莫爷三位比起来那是天壤了,魔尊如此自谦,晚进等可要折杀死。”心中太害怕,不知不觉中倒学了那张万秋几分阿谀之态。
看那莫大路三人眼中皆有不服之意,魔尊又对我笑道:“我这话可不是自谦,你年龄还小,目前或许还比不上大路他们三个,不过凭你现在的修为、天份,再假于时日,大路或许可以不提,有情是一定不如你的,仁善最多亦只是和你并驾齐驱而已。”
我心头苦笑,我有今日成就一半是师傅师伯悉心栽培,另一半却是天幸遇到知书这个“绝阴体脉”的女子,以后却只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寥寥几句话说出了三个弟子在魔尊心中的地位,莫大路天赋才情最高,魔尊甚是得意;吴仁善次之;甑有情最差,日后发展有限。难怪魔尊让甑有情打理逍遥岛事务,原来是看出他武学上再难有大的突破,索性让他去管理俗事。
自嘲自笑了一会,魔尊突然又对我戏谑道:“对了,这是你第一次来见我,可有准备了什么晋见之礼啊?”
我一时措手不及下,只顾目瞪口呆地看着魔尊。想是看我脸上表情可笑,魔尊突然拊掌大笑。
没想到魔尊在这里流露童真,我反应不及,还好师伯在后面看出我失态,暗中推了知书一把,拿着礼物的知书走到厅中,才免了我的尴尬。
“魔欲宗十二任宗主黄涟漪晋献觐见之礼。”知书站在厅中高声喝道,面对这么多魔门高手,她倒是不怯场,我暗赞一声,这丫头回去要好好犒赏犒赏。
知书手中捧着个直径一尺的瓷盘,盘上面摆着个尺许高的物什,就是我们魔欲献给魔尊的礼物了,不过东西被一块红布遮住了,众人并不知里面是何物。
我和师伯脸上同时露出得意的微笑,这件礼物可是我二人商量多时才定下来的。
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知书缓步走到我身后跪下,手中瓷盘托过头顶。
吴仁善走出来,从知书手里接过瓷盘,转奉魔尊面前,甑有情伸手揭去红布,一缕蓝光顿时从盘中露了出来,蓝光中,一尊憨态可掬的玉佛正摆在上面。
“舍生玉佛!”
几个魔门宿老同时惊呼道。
魔尊古井不波的脸也终于动容。
在师伯的三件宝贝中,我们权衡良久,白玉蟾酴和飞天极乐图都对魔欲宗日后发展有用,名气最大,看起来最珍贵最吸引人的舍生玉佛反而对小小魔欲不实际,我虽然自视甚高,但魔门中几个先贤无一不是智慧通天的人物,若玉佛的秘密这么好参透,那里还会轮得到我,况且参悟这玉佛风险极高,还是让给魔门高层去伤脑筋的好,而且若让魔尊事后得知魔欲有这等宝物没有献上去,只怕顷刻便有灭门之祸。反正魔尊无论参悟得透,对我魔欲都是好事——参悟不通,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天资不够;参悟通了,魔尊武功修为再上一层楼,我魔欲献此宝贝,那是大功一件。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选这玉佛我和师伯内心都还是很痛苦的,毕竟“天下第一人”的名头太过诱人,说不心动那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