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延绵数百里,大小峰峦不断。各峰各岭,相去甚远,平时并不经常往来。

钟沁儿醒来的消息一经传出,访客盈门,络绎不绝。

来者皆是住在天山各峰的师叔派遣来的师弟师妹居多。无一不是借着关心她的身体,趁机打探她对新任掌门的看法。

钟沁儿知道这是师叔们的意思,天山门下子弟众多,师叔们也是各有心思。她自然不能师傅这一系落入他人口舌。

她面不改色,违心地夸赞着容渊,再寥寥数句,就将人打发了出去。

等众人散去,含光问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钟沁儿淡淡地说道:“就希望掌门能信守承诺,三日过后让我离开吧。”

第三日清晨,她刚睡起,梳洗过后,忽然听到了一阵缥缈的萧音,悠扬宛转,又暗藏淡淡的忧伤。

苏穆?

苏穆从前就是常常吹箫。

她面色微变,起身迅速地踏步出门,刚站在洞府之前的石台之上,就见到崖边青松前立着一人。

清晨阳光如流泻的碎金,映着青松之上堆迭的白雪,光影涌动。那人一身蓝衣,身形昂藏笔直,与远处湛蓝的晴空,仿佛连成了一色。

那个背影,是如此的熟悉,仿佛铭刻在她的心底数百年。

钟沁儿紧抿朱唇,看着那人回过身来,却是一言不发。

他放下手中黑色的洞箫,缓缓了走了过来,步履从容,那张熟悉的面容越来越近,最后倒映在她幽沉的双眸之中。

他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轻轻地抚在她苍白的面孔之上。

“师妹,你瘦了,让你受苦了。”

钟沁儿的长睫如羽,如雨中的蝶翼般轻轻颤动。

她痴痴地看着他,也慢慢地抬起纤白的玉手,掌心贴住他的手背,低声轻喃,“苏穆。”

他长眉微扬,勾了勾唇,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忽然,钟沁儿的五指疾如闪电,向下翻转他的手掌,紧紧扣住了他的脉门,冷冷地说道:“你不是苏穆,你是谁?”

他的瞳孔掠过一抹晶光,面孔之上浮现出痛楚之色,却一言不发。

“师姐。”

容渊的身形在崖边缓缓现出,一袭雪袍,看似素雅,却在衣襟边缘滚了一圈暗银云纹,熠熠生辉。

随着他翩然的步伐,广袖长舞,衣袂飞扬,举手投足都流露出飘逸卓越的风采。

钟沁儿轻轻蹙眉,这样的人,当初是如何在魔界蛰伏了多年?那时的他,又是什么样的?

她的心里,忽然对他生起了一丝的好奇。

“放开他吧。”容渊轻声说道。

他自袖中伸出手来,在两人手掌之上轻轻一抚。一阵被雷电击中的酥麻,在钟沁儿的手背流过,她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对那人的钳制。

那人低身向容渊行了一礼,身形面容又慢慢幻化,不一会就恢复了本来的面目,竟然是他的徒弟青鸾。

“青鸾,你先回去吧。”容渊笑了笑。

“是,师傅。”青鸾面不改色,从从容容,又向着钟沁儿盈盈一礼,缓缓躬身退去。

钟沁儿看着青鸾的离去,神色凝重,双眸冰若寒潭。

容渊回身看着她笑道:“师姐,我这弟子的独门绝技蝉蜕,你看怎样?”

“你让她幻化成苏穆的样子来试探我,这是何意?”钟沁儿冷冷地说道。

“她能瞒过所有人,却唯独瞒不过师姐你,师姐果然是将大师兄牢牢印在心里了。”容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钟沁儿避开他灼人的目光,并不去接他的话,而是低声说道:“你这弟子入门才二十年,她的身法并非出自本门。”

容渊点点头,“我不打算瞒着师姐,她从前是我在魔界的部下,后来数次为我出生入死,我自然不能丢下她不管。”

见她沉默不语,他又柔声说道:“师姐不用担心,青鸾从前在魔界身份低微,她并无机会修到邪门妖术。这门绝技不过是从前自她家族流传下来,如今知道的人,世间寥寥无几。”

钟沁儿双目一凛,“你又为何让我知道这些?”

“因为对我来说,师姐从来都不是外人。”容渊轻声笑道。

钟沁儿回眸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又淡淡地收了回去。

“这两日来,我真的要多谢师姐替我在天山的各种掩护。”容渊笑着向她拱手。

“希望你能信守诺言,明日解开对我的禁制。”钟沁儿说道,声音清冷。

容渊神色未动,似是并不意外,“这么说,师姐明日是打算离开天山了?”

钟沁儿点了点头,并不愿意和他多话。

容渊勾起唇角,眸光清幽,缓缓说道:“那我就为师姐祈愿,下一次寒毒发作的时间不要太早。”

话音未落,白光一闪,他已离开凌云府,只余下一道清越的声音,如一阵清风袭来般,在她身边幽幽回响。

“师姐,一路顺风。”

如泉般温柔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畔,却似火般暖意融融。

忽然,她玉色的耳廓,渐渐地染上了一层薄红,明媚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