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影咒恶鬼(1 / 1)

陈玄鹤听完之后下意识地用手电往地面上照了过去。从洞口到宅门确实看不出任何不妥,至少在这段距离上,看不出来洞下有洞。他和张雅妍对视了一眼,后者知道自己术士身份无法掩饰了,于是干脆和色狼道士相互掩护着,带着聂青青摸到了凶宅的门口。现在队伍的累赘就只剩下了表姐聂青青一人了……

凶宅大门仍然紧闭,门板上还留着手指的抓痕。陈玄鹤用血木剑在抓痕上轻轻挑了一下,木屑上仍然留着人血浸泡过的痕迹。看来,确实有人曾经试图破门而出。他用血木剑顺着门缝自上而下划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门栓之后,才把手按在门上缓缓力,推向了大门。

大门刚开了巴掌大的一条缝隙,色狼道士就听见地上传来哗啦一阵乱响,低头看时,却见地上伏着一堆白骨。人骨的手臂虽然已经被门推到了一边,但是仍然可以看出,那人生前抢到门口,用双手抓着门板的姿势紧贴着大门滑了下来。那人断开的手指还留在门板上。那具白骨身后还有一具尸骸,紧紧地抱着他的双腿,头部贴着他的脚腕,嘴巴正好卡在他脚跟的位置上。看上去就像是为了阻止对方逃脱,生生咬断了对方的脚筋,最后抱着他的双腿跟他死在了一起。

陈玄鹤本来还想看看房间里的情景,手电的灯光却在一瞬间缓缓地熄灭了下去,凶宅再次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张雅妍也不再表演那柔弱美少女的戏份了,她直接伸手推了几下手电,却发现没啥反应,于是她低声说道:「我先进去,你给我压阵。」

「不用,一起进!」陈玄鹤抬脚踢开了地上的骨骸,迈步走进凶宅之后,屋里忽然亮起了十几盏灯火。尤其是正对大门的两支白蜡烛竟然爆出几寸高的碧绿火苗。整座凶宅立刻沉浸在了绿光当中。

那两支白蜡烛附近的太师椅上,一左一右地端坐着两具骸骨。其中一具身穿长袍马褂,头上的辫子一直垂到桌上;另外一具骨骼略显纤细,身上披着一件白色长裙,裙子的样式也颇为复古,感觉像是民国的款式。两具骨骸始终都盯在门口的位置上,就像是冷漠地看着那两个人在门口亡命厮打。

张雅妍回头看向了陈玄鹤,问道:「你进来的时候看见过那两具骸骨没有?」

色狼道士眉头一皱,摇头道:「没有,我进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鬼魂全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陈玄鹤刚想看看地板下面有没有机关,凶宅大门却在一瞬间轰然闭合。屋内的烛火陡然暴涨半尺,整个凶宅虽然变得灯火通明,却显得更为诡异。色狼道士的眼睛的余光陡然间扫见,张雅妍的影子挣脱了她的脚掌,像是蛇一样扭动着身子游向墙边,顺着墙壁和地面的折角慢慢竖立起来,浮上了墙面。

此时,原本空空荡荡的白墙上,忽然间浮现出了两道人影,抓住张雅妍的影子,把它压跪在了地上。短短几秒钟后,张雅妍的人影面前又出现了一座断头台。陈玄鹤眼看着断头台上的闸刀缓缓升起,张雅妍的人影也被鬼影按在了断头台上。

陈玄鹤刚想说话,张雅妍就指向了他身后:「你看墙上!」

此时色狼道士背后的墙面上也浮现了他的影子,也一样是被两只鬼影给送上了断头台。紧接着,聂青青的影子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了墙上。

「影咒!」陈玄鹤眉头一皱,双手忽然背在了身后。

术道里有一种说法叫做「斩影如斩人」。术士用特制的长刀砍向人的影子之后,影子身异处,影子的本体也会人头落地。

张雅妍暗中给陈玄鹤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陈玄鹤拖住下咒的人,她好想办法破咒。陈玄鹤微微蹙额,反问道:「你是咒术师?」

美少女护士只能再度露出了那个牡丹的纹身,色狼道士这才注意到了,喃喃道:「原来是绝颜宗的人,好……」

于是陈玄鹤心领神会地转过身道:「朋友,既然出手下咒,何必还要藏头露尾?出来聊聊如何?」

陈玄鹤的话还没说完,墙上的鬼影就把张雅妍的影子给拉到了断头台上。张雅妍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诀,双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上半身却笔直地弯下腰来,脖子也跟着伸长了几分,就像是在等着头上的那一刀。忽然,墙上的一个鬼影退后两步,双手举起鬼头刀,手起刀落,砍向闸刀背后的绳索。那一瞬之间,陈玄鹤分明听见刀刃冲过断头台滑道的剧烈声响,一股利刃带起的劲风也向陈玄鹤扑面而来。电光火石之间,陈玄鹤挺身错步冲到张雅妍身边,把一条胳膊搭在了她的脖子上色狼道士只觉得手臂上被人狠狠砍了一下,道袍的袖管上也凭空冒出了一道刀痕。那一刀虽然没有砍断陈玄鹤的胳膊,他的手臂却在一股无形巨力的冲击下猛然一沉,把张雅妍给压倒在了地上。陈玄鹤自己也跟着身体前倾,扑倒在了张雅妍身上。

陈玄鹤赌对了!影咒果然奈何不了自己身上的道袍!

可是,没等陈玄鹤再有动作,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闸刀拉动的声响,难道刽子手又把闸刀升起来了?陈玄鹤原本还打算起身,马上又改变了主意,一下压回了张雅妍身上。陈玄鹤曾经听师父鬼帅说过: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规矩。刽子手杀人只能出两刀,补刀之后人还不死,那就是坏了手艺,必须换下一个刽子手上斩台。

断头台杀人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说法,陈玄鹤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给张雅妍争取时间。断头台两次杀不死人,中途换刽子手更好,如果不换,陈玄鹤至少也能让闸刀再起来几回。陈玄鹤回头之间,果然看见墙上的闸刀再次升起,两道鬼影同时抓住张雅妍影子的脚腕,把他往后拖了过去。

陈玄鹤只觉得张雅妍像是一条刚出水的鱼,在自己身下倏然滑了出去,陈玄鹤想拉都拉不回来。张雅妍从陈玄鹤身子底下滑出去之后,蓦然站了起来,直挺挺地立着,双脚渐渐离开了地面,居然是换了绞刑!陈玄鹤眼睛的余光扫见张雅妍的影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绞索,把她往空中悬了起来。

不好!陈玄鹤想都没想地脱下身上的道袍,反手套在了张雅妍身上。张雅妍身躯一松,落回地面时,陈玄鹤伸出两指点住了张雅妍的穴道,自己跟着抽身而退。

现在在场的几个人里,张雅妍之所以能在身影被制的情况下背过手去,是因为她出身咒门绝颜宗,对方不一定能立刻制服她。她现在应该正在想办法破咒,不可能帮上陈玄鹤什么。

陈玄鹤还能行动,完全是因为身上穿着的道袍压制了咒术。陈玄鹤把道袍穿在张雅妍身上,他可以恢复行动,自己却要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咒术之下。陈玄鹤伸手点住张雅妍的穴道,怕的就是她再把道袍换回来。他们两个互换道袍的度再快,也快不过墙上的鬼影,说不定哪下稍稍迟疑,他们当中就可能有一个人要人头落地。

至于,陈玄鹤为什么会在点住她穴道之后抽身暴退,陈玄鹤只能说那是一种本能。色狼道士应该是下意识地想要冲出凶宅,才会全力后撤。

而张雅妍自然感觉到了色狼道士的用意,不由得心头一暖。

陈玄鹤的身法并不算慢,可他刚刚退到大门旁边,还没等伸手拉门,双肩就忽然传来一股巨力。陈玄鹤侧头看时,却见自己的肩膀上多出了五道手指形的印迹,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掌,在那一瞬间抓住了自己的肩头,把他生生按在了原地。

没等陈玄鹤蓄力反扑,他的两条腿也同时被抓着抬上了半空。仅仅几秒钟之间,陈玄鹤的四肢就在空中抻成了一个「大」字,一丝一毫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忽然,陈玄鹤的衣服上传出一声棉布撕裂的声响,紧接着,被撕碎的衣服就一片片的飞上了半空。不到片刻,陈玄鹤的上身就被整个亮了出来。陈玄鹤并没有立刻反击,他想要知道对方究竟玩什么花样。只是他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就在空中转了半圈,面向墙壁停了下来。

陈玄鹤在墙上的影子已经被挂在了一个「木」字型的架子上,四肢被鬼影完全固定。一道鬼影忽然抖出一张渔网,往他身上罩了过来。

「原来是凌迟啊……」色狼道士在心里暗暗冷笑道。

古代刑罚,最为残酷的几样当中,肯定少不了凌迟。在执行凌迟之前,刽子手都会把一张渔网罩在犯人的身上用力收紧,犯人的皮肉会从渔网的空格中突出来。刽子手用刀把人肉一片片剐掉,直到死囚变成一具血淋淋的骨架为止。

陈玄鹤刚觉得身上冒出一阵凉意,前胸和手臂上就传来一阵被细线勒住的剧痛。他回头看时,自己的手臂上已经突了一个个菱形的肉皮。随着渔网渐渐收紧,陈玄鹤手臂上的皮肉已经变得像是一个个快要煮熟的馄饨,外皮上变得半灰半白,四边却渗出了血迹。

陈玄鹤很快就听见有人一面抖着串钥匙,一面往陈玄鹤身边走了过来。

小刀!

陈玄鹤听师父鬼帅说过,凌迟不像杀头,只要一把鬼头刀就够了。为了能把人身上的肉刮个干净,刽子手最少得拿九把刀,最多的说不定得拿上三十六把。剐人的刀都不长,刽子手为了拿着方便,有时候会用铜环把刀给穿成一串,不用的时候挂在胳膊上,用的时候再拿下来。

对方好像是在故意吓陈玄鹤,每走一步都要摇几下刀,哗楞哗楞的清脆声音一直在陈玄鹤耳朵边上响个不停,一股子不知道从哪儿传来血腥味也跟着钻进了陈玄鹤的鼻孔。就好像有一个常年杀猪的人,穿着一身不知道被血给浸了多久的褂子,忽然站到了陈玄鹤身后。

陈玄鹤明明感觉到一把小刀在自己身上来回比划,却偏偏看不见对方在什么地方,又打算在哪儿下刀。他正想转头看看,忽然看见墙上的鬼影动了一下。有一个鬼影左手抓着一根毛衣针似的长钉,右手拿着一把锤子往陈玄鹤身边走了过来。

「要钉我的头皮么?」陈玄鹤淡淡的想道。

凌迟的时候,不能让犯人看见自己的肉被人一点点剐掉,那样的话,说不定人还没被剐完,就先吓死了。行刑的第一步就是把人的脑袋固定在架子上。除了少数蛮夷入侵中原的朝代,古代时的人都要留长发,所以行刑之前把死囚的头发绕着架子缠上几圈就行。要是遇上谢顶的人,刽子手通常会拿一根长钉挑开死囚的头皮,把钉子贴着他的头骨给钉进木头里,一样可以让人转不了头。

片刻之后,陈玄鹤忽然感到头顶一凉,对方已经把钉子贴在自己的头皮上了。

有人在陈玄鹤身边幽幽说道:「别怕!剐人不是全剐,最多割上百八十刀就行了。干我们这行的,想让人死,人活不了;想让人活,也有的是办法。我们轻点割,你也挺着点儿,只要刀数够了,监斩官就能把你放了。你要是挺不住,死了可千万别怪我!」

陈玄鹤冷笑不止,这套把戏还真源远流长,刽子手剐人之前,都会悄悄说上这么一遍,权当是精神麻醉。人在绝境中只要有一点儿希望,就能挺下去。刽子手一再给死囚希望,就是不让他在没剐够刀数之前死了,等到死囚能转头看见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已经被剐得差不多了。那时候,他知道自己被骗也晚了!

而那个声音继续悄悄说道:「我先把你脑袋固定好,你也别睁眼睛看,我悄悄告诉你刀数,你也数着啊,保证死不了!你放心……」

他话一说完,陈玄鹤就觉得头皮上传来一阵刺痛,对方把他的头皮挑开了!仅仅一息之后,陈玄鹤就觉得头顶的刺疼增加了几倍。一根长钉挑开了陈玄鹤的头皮,紧擦着头骨一点点往后刺入,温热的鲜血顺着陈玄鹤的眉心分作两行流落下来,挂在他的眼皮上不断滴落……

陈玄鹤为了抓住背后的凶手,故意放开护体罡气,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如此疼痛了。好在他之前在鬼帅身边修炼时,没少练硬功,倒也承受得住!

张雅妍虽然看不见陈玄鹤这边的情景,却能从墙上的虚影中看到后者的头上被钉了钉子。

她顿时厉声怒吼道:「畜生!住手!给我住手!」

鬼影充耳不闻,张雅妍顿时发出一声狂啸:「只要我张雅妍不死,必定拘禁你们的魂魄,用阴火日夜焚烧,此誓天地可鉴!」

下一刻山洞外忽然风雷狂做,电闪雷鸣,九霄之上劈落的雷光在凶宅窗外乍明乍暗,高达两层的凶宅竟在雷声当中微微震颤,积落在房梁上的灰尘在雷声震动之中簌簌而下。

「血誓!居然是血誓!」房间里忽然有人尖叫道:「杀了她!先杀那个叫张雅妍的,不能让她的血誓应验!」

墙上的鬼影忽然调过头,向张雅妍蜂拥而去。片刻之后,张雅妍身上就冒出了十几道刀痕,就像有人乱刀砍向张雅妍的身躯。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同时出现在道袍上,却没能撼动张雅妍半分。

「绞杀!绞死她!」那人声嘶力竭地喊过之后,张雅妍的脖子后面立刻传来一声牛筋扭动的巨响。

古代的绞刑,不一定非要把人吊死,也可以把一张长弓套在人脖子上,用弓弦勒住咽喉,刽子手奋力扭动弓背,收紧弓弦达到绞杀死囚的目的。这种绞刑,不但死者痛苦不堪,而且会拧断死者的颈骨,尸体的脑袋会一直垂在膀子上,再也抬不起来。

陈玄鹤听见弓弦响动,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道袍的领子不算太高,能不能挡住影咒?陈玄鹤使劲转动着脖子,扭头往张雅妍身上看了过去。她的脖子后面已经出现了交叉形状的勒痕,人也跟着没了动静。美少女护士的咽喉肯定是被勒住了,想喊也喊不出来。

「张雅妍,运气护住咽喉……」

陈玄鹤话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后悔过!他刚才点住了张雅妍的穴道,对方没法儿运气护体,咽喉肯定会被绞断……

忽然,张雅妍背后猛地传出嘎嘣一声脆响,紧跟着又是两声像鞭梢抽动空气的声音隔空传来――弓弦断了!

陈玄鹤刚松了口气,张雅妍就缓缓抬起头来:「还有什么本事,一块儿来吧!」

「给我……给我……」那人连着磕巴了两下之后才厉声喊道:「给我活剐了那小子,让他死!」

他的声音刚落不久,陈玄鹤就觉得胳膊上传来一股凉意,紧接着一块菱形的皮肉就在陈玄鹤的视线中翻了起来。被割开的肉皮慢慢地卷了起来,像肉卷一样贴在他的胳膊上。成行的鲜血顺着陈玄鹤的手臂不住滴落时,钻心巨疼也开始接连不断地冲击陈玄鹤的精神。

「住手!给我住手!」张雅妍厉声怒吼道:「有什么本事,冲着我来!」

那人冷笑道:「只要你撤掉血誓,我就放了他。」

陈玄鹤也跟着怒吼道:「不能撤!决不能撤掉血誓!」

天道血誓,鬼神共监,可以誓却不能无故撤销,除非能找到让鬼神信服的理由,否则就是戏耍鬼神。轻易撤誓,就算不死,也会受到鬼神严惩。

那人哈哈笑道:「就算你不说,张雅妍也不见得会撤销誓言,她怕受到鬼神的严惩!你正好给了她一个借口,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让你死了!」

「放屁!」张雅妍立刻暴怒道。

「别上当!」陈玄鹤差点儿被张雅妍气死:「稳住心神,人家挑拨两句你就生气了?」

「哈哈哈……」那人大笑道:「那好,我什么都不说了。给我一刀一刀地割,把肉片都拿过来,扔到张雅妍眼前,直到张雅妍答应撤誓为止……」

「住手!」张雅妍厉声叫道:「我撤誓!你们住手啊!」

「那可不行……」那人嬉笑道:「怎么也得割下三五片肉之后再说!谁让你刚才那么嚣张,可吓到我怕了。」

「你混蛋……」张雅妍眼里顿时见了泪花。

「你可以死了!」就在鬼魂手中的利刃快要再一次削开陈玄鹤的皮肉时,陈玄鹤忽然把双手猛地一震,两手结印一声怒吼:「破!」

张雅妍耳朵里顿时传来一声像是玻璃炸碎的声响,印在墙上的鬼影一瞬间炸得四分五裂。炸开的鬼影就像被点燃的黄纸,带着燃动的火光,纷纷从墙上飘落了下来。张雅妍一下恢复了自由,她立刻飞身窜到陈玄鹤附近,抓出一把金疮药,看也不看地按在了陈玄鹤的伤口上。

「你破了影咒?」那人厉声叫道:「你是谁?」

「在那儿!」张雅妍抬手指向坐在桌边的两具骷髅时,穿着马褂的尸骸身下陡然传来一阵机关转动的声响。没等陈玄鹤和张雅妍冲到对方身前,那具尸骸就连带着身下的椅子一块儿沉到地下去了。

陈玄鹤不等机关闭合,纵身一跃,跟着跳进了地洞当中。张雅妍、聂青青紧跟在陈玄鹤身后,接二连三地跳了下来。机关下面并不算深,陈玄鹤差不多滑出五六米之后,就落进了一座天然形成的岩洞。陈玄鹤双脚刚刚着地,脚掌下面就传来一阵骨骼破裂的巨响。等他从身上掏出火机点火再看时,看见的却是堆积在岩洞中的累累尸骨。数不清的骨骸像是被人随手扔在洞里,不仅杂乱无章,而且大多数支离破碎,似乎生前曾经承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

张雅妍借着火机的光亮,伸手摘下墙上的一个火把,对在火机上点了起来。这下岩洞中的情景又更加清晰了几分,但是先前逃走的那具骨骸,却已经不知去向了。

陈玄鹤转头向张雅妍问道:「你能不能把那具骨骸找出来?」

张雅妍冷笑道:「他以为自己躲在骨头堆里,就能逃过一劫。想得美!给我三息时间,就能把他抓出来。」

张雅妍话一说完,两只手同时在空中摇成了一片虚影,挂在她手腕上的铜铃立刻出阵阵刺耳长啸。铜铃上的啸声很快就化作一片肉眼可见的声波,向累积如山的尸骸上覆盖而去。

「啪!」

一具被铃音扫过的骸骨在他们眼前炸成了碎片之后,骨骼爆裂的声音就像鞭炮一样,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满地骨骸像是被狂风掀起的浪花,层层叠叠的向远方蔓延而去。骨浪不时间爆出的粼粼绿火缓缓浮上天空,在空中轻盈跃动。

片刻之后,岩洞深处陡然传来一声怒喝:「朋友,都是咒门一脉,何必赶尽杀绝?」

张雅妍充耳不闻,双手晃动越来越急,地上的骨骼瞬间被掀起了三尺,如同海啸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碾压而去。

对方尖声叫道:「住手,住手!你想逼我跟你同归于尽吗?」

张雅妍冷笑道:「你有那个本事大可以试试。」

「好好……」那人狂叫道:「我杀不了你,可我能让自己魂飞魄散!只要我死了,你就无法完成誓言,到时候,你一样要受到鬼神严惩!嘿嘿……」

陈玄鹤心里顿时一惊,如果张雅妍真的把那个老鬼给逼到魂飞魄散的程度,她该怎么办?

「你没那个机会!」张雅妍怒吼之间,前方的骨山忽然迸飞而起,纷纭白骨之下顿时露出了一口棺材。

老鬼见自己藏不住了,干脆破棺而出,一掌击飞棺盖之后,脚踩着棺材两侧立在远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天灵盖上:「给我住手,马上从这里退出去,否则,我立刻炸碎自己的魂魄!」

「拿下!」张雅妍冷喝之间,四只头生双角、面目狰狞的罗刹恶鬼凭空出现在了老鬼身后。其中一只罗刹鬼张开五指抓住了对方的脑壳,猛一用力,把他的脑袋给捏得四分五裂。其余罗刹出手如电地把对方的鬼魂从尸骸当中拖拽了出来,用一根链子锁住,像是拽狗一样拽到了张雅妍脚下。

张雅妍看着那只老鬼像狗一样爬到自己跟前时,眼中露出了前所未见的冰冷,手腕轻轻一抖,从自己袖管里滑出了一截金制的锁链。

「炼魂锁!」老鬼尖叫道:「你怎么会有炼魂锁?你……你想做什么?不,不……炼魂锁总归只剩下不到十根,甚至更少,你把它用在我身上,不值得,不值得……」

「我觉得很值得。」张雅妍抖手之间,炼魂锁像灵蛇一样缠住老鬼的身躯之后,顿时炸出了一片紫色的火花,老鬼身上立刻冒出缕缕青烟。

「啊!」那只老鬼像一只被火点着了的耗子,尖声惨叫着满地乱窜。冒着火光的阴气从他身上四溢而起,短短片刻之间,身材还算高大的鬼魂就被烧小了一半儿。炼魂锁偏偏像是膏药一样,紧紧贴在老鬼的身上,想甩都甩不下来。片刻之后,被烧得奄奄一息的鬼魂就在洞底缩成了一团。

张雅妍冷声道:「你最好马上爬回来,不然我立刻烧你第二次。」

「别!」老鬼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你……你饶了我吧……我不知道你是绝颜宗一脉的传人!早知道,借我一个胆子,也不敢触犯您老人家的虎威啊!」

张雅妍看都没看对方一眼,转头向陈玄鹤说道:「剩下的交给你了。」

陈玄鹤蹲在老鬼身前,似笑非笑地道:「你是谁?」

老鬼连忙答道:「小人卢吉,清朝光绪年生人。」

陈玄鹤盯着对方问道:「卢学贤是什么人?这山村里所谓的密藏是怎么回事儿?这个村子和谢家灭门案有关吗?」

「卢学贤是我儿子……」老鬼畏惧的看了眼张雅妍,然后才继续说道:「我早年被父亲送给一个游方道士学艺,那人是咒门中人,传授了我不少咒术。您老也知道,咒门中人虽然让人闻风丧胆,但是终归是旁门左道,不能光宗耀祖。」

陈玄鹤厉声道:「陈玄鹤不想听你废话,直接说重点!」

「是,是……」老鬼道:「我学成之后回家探亲,路过这座山村,听说这里的河水忽然干枯,觉得这里面必有蹊跷,就一路顺着水源的方向找到了这里。当时,好些村民都在对这个洞口焚香献祭,他们说,河道的源头就在这座山洞里面。我看见洞口留着术士的暗记,就谎称自己是道门高人,悄悄混进了洞里。那时候,这座宅子已经在洞里了,我觉得奇怪,就悄悄进了宅子,没想到,自己却先中了咒术。我自问天赋不错,在当时的咒门当中也算小有名气,可我却连自己中了什么诅咒,又怎么会中咒都弄不清楚。」

「我在宅子里坐了不知道多久,却丝毫找不到解咒的办法。就在我要认命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跟我说话。他说,我身上的诅咒就是他下的,他可以保我富贵,但是我必须给他怨气。他说怨气越重越好,他可以通过法阵,用怨气维持我家的气运,只要我家帮他办事儿,他就保我家世代永昌。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

老鬼讲到这里时,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陈玄鹤的脸色,说道:「后来,我干脆把祖坟给修在了这间凶宅下面……」

「祖坟?」陈玄鹤冷声道:「这里有坟地吗?你是把自家人骗进来虐杀了吧?」

「不不不……这里确实有我家先祖的遗骸!」老鬼连忙解释道:「鬼神说了,这地方本来就是一个十分隐秘的风水宝穴,不深入其中,不会现这里面的奥秘。但是……但是……但是这是一个颠倒乾坤穴,没有秘法加持,就是大凶之地……」

颠倒乾坤穴,是一种非常奇怪的风水穴,它有两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特质。

第一特质是,凶穴、宝穴之间只有一线之隔,操作得当就是宝穴,反之就是凶穴。逆转宝穴风水的办法有很多,但是每一种都残忍至极。

有传说,想要逆转颠倒乾坤的风水,就必须以血灌穴,也就是在人死之前,一刀割断那人的喉咙,把他的血浇在风水穴上,浇在什么位置、浇多少,又大有讲究。修为不到的风水师根本无法操作;修为高深的,又不愿意去做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情。这种手法也就逐渐泯灭在了风水传承当中。

第二特质就是,别的风水穴,在地气耗尽之后,最多变成一个不好不坏的地方。而颠倒乾坤穴却能自行逆转地气。也就是说,宝穴和凶地会在若干年之后忽然易位。要是没有人及时处理,墓主的后人就会一夜破家,断子绝孙。如果有人及时把尸骸挖出来换到对面,墓主的后人仍旧能富贵。

陈玄鹤似笑非笑地道:「你说那里埋着你家先人,应该是你爹吧?你亲手把他弄死,埋进颠倒乾坤穴了?」

「这……这……」老鬼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陈玄鹤忽然厉声怒吼道:「给我说话!」

老鬼期期艾艾地道:「也不能算是杀人……他当时已经病入膏肓了,我只是为了让他尽早解脱……」

「你爹养了一个好儿子!」陈玄鹤冷声道:「所以你儿子骗人进来又是怎么回事儿?」

老鬼道:「颠倒乾坤穴大概每隔三四十年就会易位一次。但是原先埋进去的人,挖出来之后都已经化成飞灰了,所以只能再换人进去。原本我儿子是我下批打算换进去的人……当时我寿数将尽,恰巧遇上了一个更适合埋进乾坤穴的人,也就是我的续弦妻子卢王氏,干脆就留下了卢学贤。还简单地传了他一些咒术。」

老鬼的话,倒是有几分可信的地方。风水穴未必非得葬父才有效,有时也可以葬妻。

「有趣啊,你儿子在骗人进来,可是他似乎不放心里面的东西出来,还一直在山村外面加封印。如果不是主动破开,还真进不来!」陈玄鹤冷笑道。

老鬼顿时咬牙切齿道:「逆子!这个孽障!」

色狼道士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没办法出凶宅里出去?」

「对!」老鬼点头道:「我从进入凶宅化鬼之后,凶宅外面就被人给封印了。我一直都出不去,只能等着别人走进来,再用影咒将他们杀死。得来的怨气,一半留给鬼神,一半灌入墓穴。」

老鬼说到这儿,像是在自我安慰一样道:「那个逆子,总算还知道听一点儿话,知道定时往凶宅里送些活人……」

从老鬼的话里,陈玄鹤能听出,他最擅长的是影咒,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厉鬼撕天,而且,他也从来没离开过凶宅陈玄鹤沉声问道:「这几天催动凶宅虚影连续追杀我的人,是不是你?给我说实话!」

老鬼一下懵了:「天地良心,我从来就没追杀过你……」

陈玄鹤厉声追问道:「你会不会厉鬼撕天咒?还有,山下的村子究竟是不是一座专门为了克制凶宅的御鬼大阵?」

老鬼一脸懵懂地反问道:「什么厉鬼撕天咒?什么风水大阵?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陈玄鹤顿时一愣,老鬼的脸色不像是在作假,难道幕后凶手另有其人。他顿时追问道:「你进入凶宅之后中的是什么咒术,有什么感觉?」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老鬼摇头道:「当时,我只觉得身上像是被蚂蚁咬了一样,没有地方不疼……」

「坏了!」陈玄鹤顿时心凉了半截:「赶紧出去,还有机会补救!」

张雅妍的脸色也变得惨白无血:「姓卢的,赶紧让我们返回上层,我就先炼了你!」

老鬼还没来得及开口,陈玄鹤就听见唐进野在他们头顶上嘿嘿冷笑道:「几位是上不来了吧?要不要我帮帮你们?你们说,我是把洞口封上好呢?还是往里放把火好呢?」

陈玄鹤沉声道:「唐进野,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勾心斗角。你要是不想让自己九族被灭,最好赶紧让我们上去。」

「你可吓着我啦!」唐进野故意夸张地笑道:「我承认,我锐金门只不过是勉强能踏入二流的术道家族,这世上能翻手覆灭锐金门的人比比皆是。但是,并不包括你!」

陈玄鹤平静地回答道:「我这里有一个鬼魂,你最好先听听他说的话,再做决定。」

陈玄鹤不等唐进野搭话,就对老鬼说道:「你现在上去,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向那个领头的人重复一遍。我在下面听着,如果你敢隐瞒半句,有你好果子吃!」

老鬼不敢怠慢,手脚并用地从机关开口爬了上去,飞快地把刚才的话向唐进野说了一遍。唐进野大概也感觉到事情不对,但是并不知道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你让他上来给我讲故事?」

「我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咱们已经掉进陷阱里了。」陈玄鹤沉声道:「什么颠倒乾坤穴,什么家族诅咒,都是狗屁,只有一件事儿是真的!那就是,被封在凶宅里鬼神,可以通过诅咒的方式,把自己的精魂分到别人身上,只要他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躯壳,就能撕开受害者的天灵盖,从而脱困。老鬼当初,一心想要占据灵穴,结果,他们卢家就成了鬼神脱困的通道!」

唐进野忽然厉声喝道:「姓卢的,你告诉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