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一看我妈下了床站在她屋的门口,我赶忙跑过去扶着她,说:“您怎么下床了?您得躺着休息。”
“你们这么闹腾,我能躺着吗?”我妈推开我扶着她的手,又说:“快把李军搀起来。”
我没有去搀李军,他看到我妈走了出来,成心躺在地上装死鬼。
“林阿姨,您看你们家子昊把我打的。”李军满脸的哭相,手摸在屁股上向我妈告状。
“子昊,你听见没有?去把他扶起来。”我妈生气的说道。
我走过去,伸出手臂,抓住李军的胳膊,使劲往上一拉。李军“哎呀”一声被我从地板上拽了起来,他晃悠着身子挪动了几步才站稳。
“李军啊,你是来找子昊的?”我妈问李军。
“是啊,刘雄要请子昊去一趟。”
“刘雄?”我妈可能一时没有想起刘雄是谁,问了一句。
“英子她哥呀。”李军把英子两个字说的很响亮。
“那英子在吗?”我妈犹豫了片刻,问道。
“英子,英子她在呀。”李军说话吞吞吐吐。
“那,子昊你去吧。”
“我不去,您还在生病呢。我哪能走啊!”我回答的很坚决。
“林阿姨,我可是开车专门来接子昊的,没准儿杜阿姨还在呢。”李军一边揉着他的臀部,一边说着,表情变得神气起来。
“你去吧,我没事儿。你们也该谈谈了。”我妈说。
“妈。”我喊了一声,我心里是很不情愿。
“我说让你去,你就去,去了好好地给人家道歉,错了就认错,谁也帮不了你,走吧!”我妈说完便转身扶着门往屋里走去。我急忙上前扶着我妈,帮她上了床,我把她身上的被子拽了拽,说:“那我去了,有什么事儿打我手机。”
“走吧。”我妈躺在了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能看出她那无奈和担忧的神色。
我跟着李军离开了我家,他的奥迪就停在我家的门口,我拉开车门,坐在了后座。
“我说,你在新加坡待了这么多年,不会不懂规矩吧?”李军坐上驾驶座,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扭头对我说。
“我就是懂规矩才坐的后座。”我往后一仰,背靠在车座背上,眼睛望着窗外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作你的司机了?”李军不服气的说。
“你怎么理解都可以。”
“好吧,我就给你当一回司机,看谁能笑到最后。”李军猛的一下发动了引擎,狠踩了油门,汽车呼的开出去很远。
“你也就这点本事。”我急忙扶住前面的椅背,说:“做人要光明磊落,玩阴的算什么男人。”我说。
“是啊,背着英子玩人家的老婆,你这也叫光明磊落?”李军车开的飞快,眼睛紧盯着前面的路面。脸上显着奸笑。
“泡妞,玩女人,你情我愿,这是男人的通病,有点儿本事的男人都会这么做,李军你也是个男人,我想你不会不理解吧?”
“理解,我理解,可惜你被捉奸了。”
“那就是因为你这个人不光明磊落!”
“嘻嘻”李军冷笑了两声,说:“我干吗要光明磊落?你现在也别赖别人,只能是你也太坏了!”
“我坏?男人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强弱之别。用手段,玩阴的,得到的女人算什么男人!”
“你,你……”李军手一哆嗦,汽车在马路上歪出了一大截。
“没话了吧,好好开你的车吧,你不怕死是你的事儿,我可不愿意跟着你出什么车祸。”我说着,伸手在李军的肩膀上拍了拍。
李军扭曲着脸,涨的发红,好象五官都移动了位置。
沉默一会儿,李军突然冒出一句:“我决不会学你爸!”
我一听他提我爸,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蹿了上来,我顺手揪住了他的耳朵,使劲一拧,“哎呀”他叫了一声,然后车子“嘎”地停了下来。他刹车了。
“你还敢不敢再提我爸?”我揪住他耳朵的手没有放开。
“不,不,不敢了。”李军用手护着耳朵直求饶。
“别以为你家老爷子官儿大,你就不得了了。他能管你一时,但管不了你一世!”我松手坐回在座位上,教训他说。
“是是是…”李军揉着他那发红了耳朵使劲的点头。
天色渐深。风冷冷的吹着。在这华灯初上的街头,夜生活的人流开始涌动。
从汽车望后镜里,我可以看到李军那双令人厌恶的小眼睛,我承认我要对付他这样的小人的确是轻而易举。但我突然想到将要见到的英子,以及她哥刘雄,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汽车经过着名的五塔寺,整修中的寺院寥落清寂,灰色的建筑群落,幸运地保持着本色。
对比一路经过的喧嚣红尘和世俗温暖,很自然地觉得自己离“真觉”近了一步。不由让人怀疑,当初选寺址的人,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时代。
有时候想想人真是一钱不值。人是什么东西呢?人就是那种整日整夜工作只是为了养活自己混一口饭吃的东西吗?就是那种混一口饭吃、吃饱喝足了就想着爱情想着异性想着性交的东西吗?就是那种性交后又生一群重复他们父辈命运的东西吗?
汽车行驶在长安街上,我看到了王府井,街两旁的高处闪烁着霓虹灯和店铺的广告。它的夜没有想象的那么暗,但它好像比三环路或四环路还要宽敞。我仿佛还清楚地记得这条老街上的每一间老店的面孔,像东安市场、百货大楼、四联美发店和同和升。
种种无端的忧愁向我袭来,没有人能够告诉我那即将要来临的是绽放还是凋零?繁华落尽,只有落花的声音,一朵,一朵轻轻的飘落。一切是不是一个梦,而我只是那梦中的游人……
我猜我肯定很迷乱,很寂寞。一切是不是错?一切是不是很荒唐?
人总是这样,对拥有的即使再好也不会太过在意,总是把短暂的拥有至深至怀地珍惜,所以人生才会谱写出遗憾和伤怀。常常心痛,常常怀念,曾经以为忘却,却总是记起,不敢说出只能深埋在心底,这样的刻骨铭心,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从心头驱散。这样的一种情绪里,人是很容易受伤的。
当我还在遐想时,李军的车停了。
“这是哪儿?”
“望星楼啊!”
“英子在这儿?”
“你就走吧。”
我下了车,天空是阴暗的,有可以让人窒息的空气,有高大厚重的青砖垒砌的城墙,还有一片令人为之骄傲的古城的名号,带着几千年沉旧的气息,被风从那些曾经辉煌过的皇宫里带出来。不能否认这是对我的一生有决定影响的地方,这里发生的许多事情,许多感情,许多纠缠都是我无法忘记的。
我仰头看到“望星楼”的招牌,在古香的空气里泛着幽幽的青光。
我跟李军进了望星楼,穿过了座无虚席,熙熙攘攘的大堂,进了一个雅座的套间,只见围桌坐的是在医院里见到的那几个西服革履的男子,他们个个彪悍放肆,在用我听不懂的地方话交谈。
“坐吧。”李军扬了一下下颏。
我在一个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等了没一会儿,刘雄黑着脸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在椅子上坐定后,斜眼瞄了我一眼。
“雄哥。”我谦卑地叫了一声。
刘雄没理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坐在旁边的李军急忙把手臂伸过去,打着了打火机,给刘雄点着了烟。
“你丫打算怎么着?”刘雄抽了一口,说道。烟雾从他的嘴里冒出来。
这时饭桌上静静的,我看都没有反应。
“雄哥,您问我呢?”我说。
“对,没错,就说你呢。你还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原本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现在也学会耍猫儿腻了。”
“对不起,雄哥,是我的不对,您尽管处罚我。”
“你瞧你平时那个德行,样儿大了你!装的人五人六儿的,还挺象那么回事的。实际上满肚子的幺呃子!”
“是我不好。”
“我早知道你丫就不是个东西,怎么就没有哪天遇上个满不吝的,给你一板儿砖,你就知道什么是肝儿颤了。你说你老娘也怪不容易的,千倾地一根苗,还巴望着你能出息,平地扣饼呢。你不但一点长进没有,还欺负起我妹妹来了!”
“英子呢?怎么没有看到英子?”我发现英子还没出现,我想又被李军给骗了,便问。
“你小子还有脸问英子,我告诉你,从今儿以后,英子跟你一刀两断,别再做梦了。”刘雄抽了一口烟,仰起脖子把烟雾吐向空中,接着说:“不过,也不能这么轻易地便宜了你,你说怎么着吧?”
我没有说话,心里咯噔了一下,我已明白了今天他们叫我来的用意。这时我的脑袋好象轰的一下爆炸了一样。就如少时丢失了玻璃弹子不能寻回般地放声大哭,就像摩托飞驰失控造成的眼前局部缺血暂时昏厥,就似高处坠下极端失重时呼吸困难的那种无奈无助。
希望呢?幸福呢?期盼呢?回忆呢?明天呢?一切的一切呢?灵魂是否还在体内,我恍惚看见她已经微笑着和我擦肩而过,而我也已不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情,甚至怀疑我是否还真正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嘿,你丫平时那大嘴叉子一张不挺能白话(HUO)的吗?麻利儿着呀,怎么变没嘴儿葫芦儿了?”
“小子哎,风水轮流转,懂吗?”李军这时趾高气扬起来,显得贼眉鼠眼。
“费了半天的吐沫,我也不跟你嚼舌头了,李军,今儿就交给你了。”刘雄把烟头拧灭在烟灰缸里。
“哎,雄哥。”李军点着头应着。
“那就开喝吧。”刘雄朝他那几个兄弟环视了一下。
李军急忙扭头喊了一声:“服务员,倒酒!”
然后餐桌上就骚动起来,他们叫服务员把酒杯换成了小瓷碗,有的没等服务员倒上就自己动起手来。
“弟兄们,今儿我们喝个一醉方休。”李军捧起手中的瓷碗一举,那几个汉子也都端起碗,只听“咣当”一响,几个碗碰在一起,溅出的酒洒在桌子上。
我没有和他们碰酒,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把我弄醉,然后再对我动手。我在琢磨着对策。
“林子昊,怎么不喝呀?”李军奸笑着,然后看着其中一个汉子伸出下颏一摆,说:“小六儿,上!”
只见那人端起一碗酒走到我面前,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劝酒,说是感谢我对他牛贵的关照,可牛贵他妈的是谁我根本不知道。
我谦卑地接过酒碗用嘴沾了沾就放下了,他突然显得激动起来,表示我无论如何应该把这一碗酒喝下去,我连连摇手表示自己不会喝酒,他把酒碗端了起来自己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碗喝干,随后又倒了两碗,把一碗蔑视地端到我的脸前,我一赌气把那碗酒倒入口中,顿时腹辣地我几乎流出眼泪。他们几个相视大笑。
接着什么牛贵,朱剑,李四,麻子都轮番着过来劝我喝酒,而且还不停把菜夹到我面前的盘子里。我已经感到天旋地转、心跳加速,视野中一片朦胧,只听到四周人声嘈杂,嬉笑声不断。
饭店里响起了音乐,是林忆莲的《没有人抽烟》,前奏的鼓点就让我心烦意乱,“……洗心革面,已经戒掉杂念,已经战胜考验……”
这时李军走了过来,他提着一瓶的酒,走路有些跛,可能是刚才我踢他的时候受了伤。
他面带奸笑地对我说:“哎,哥们儿,还行吗?怎么,咱们再喝一碗?”
李军边说边用手在我脸上拍了拍,我看到他那种狗仗人势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火了,我一挥手把他手里的酒瓶打在了地上,酒洒了一地。
“你丫还逞强啊!”说着“啪”的一声,当众给了我一嘴巴。
我用手一抹嘴,满手是血,随即我抬脚在他的膝部狠的一踢,李军当即跌倒在地。
“给我打。”李军嘴唇发抖,睚眦欲裂,指着我喊道。他的一声令下,那几个穿西服的汉子便蜂拥而上向我一阵拳打脚踢。由于他们人多势众,加之我的醉意,我毫无反抗能力,任他们肆意折磨。
晕眩中李军又几次挥起重拳打在我的身上,最后在我身上狠踢了一脚,气急败坏的说“给我拖出去!”
于是,我在感到几乎昏迷中被他们从地上拖起来,最后被那几个大汉架出酒店,推上了一辆出租车,迷迷糊糊中看到李军扔给司机十块钱说:“随便拉到哪儿,钱花完了就把他扔了,随便扔那儿。”
我被塞进出租车里,车开动了,我感到全身疼痛无力,脑袋昏沉,不知不觉的就睡过去了。之后,我完全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时,朦胧中感到周围是那么的陌生。我的神智渐渐清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带有木质扶手的长沙发上。我再扭头张望,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二居室单位,但室内布置得简朴,清雅。
我满脑子的疑惑,弄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哪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醒了你?”声音低沉柔和,我寻声看去,一个像我妈一样的妇人走过来,但她没有我妈那样的端严风范,只是寻常的衣饰,慈祥的面容,脸庞里透着一丝和她不太相符的隐忍,让人感受到一种丰实的恬然和成熟的宁静。
“你叫什么?干吗喝那么多酒?”她说,在她含着笑却有着审视的目光下,我竟有些微的慌乱。
“这是哪儿?”我情不自禁的问了声。便扶着沙发坐了起来。
她微微地笑了,很明显她知道了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温柔的说:“你别怕,你刚才晕倒在马路边的一棵树底下,我正好从地铁下来,看到你躺在地上,浑身的酒味,而且嘴上还流着血,我看你白净斯文的样子,不像是坏人,又不知你是哪的。所以就请一个过路的小伙子把你背到我家里来了。”
“谢谢您,阿姨。”我感激地说道。然后我去掏我的口袋,找我的手机,但是所有的口袋都搜遍了,没有找到,而且钱包里的钱也全不见了,只剩下信用卡和那张王少华的名片。
“阿姨,您有看到我的手机吗?”我说。
“没有啊,你放哪儿了?”她实在是个柔弱、善良,表情忧伤的城市女人。
容颜显得十分疲倦。
“就在口袋里,那可能是被人偷了,所有的钱也没了。”我说,其实我知道一定是李军那帮孙子给抢走了。
“啊?那快报警吧!”她惊讶地说道。
“算了。”我想一报警,是件很麻烦的事,我又怕我妈担心。
“干吗算了?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要不,我帮你打110。”她说着就要去拨电话,我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去阻止她,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妈,我回来了!”门外传来清脆,娇柔的女孩声,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我怔了。
“我先给我女儿开门,你等等。”她说着走向大门,我凝视着门口的方向。
门开了,一个很清秀的女孩走了进来,一张熟悉的脸蓦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惊呆了!
“是她?!王丽!”我几乎喊出声来,猝然感到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