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圣诞节到了,像往年一样,乌节路又装饰得灯光璀璨,大街小巷又飘起了圣诞歌曲,商家们的促销声浪此起彼伏。整个狮城又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
平安夜,我一人站在空寂的卧室里,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隐隐感到黑暗的降临,面对这一切,我无能为力,只能屏住呼吸,任凭夜色淹没我的头顶,漫过我的双肩。
这样清冷而寂寞的夜晚,四周如绝望的海水让人窒息,而绝望却越来越清晰了。
我实在是太寂寞了,便起身独自坐在客厅地板上抽着烟。窗户开着,一曲钢琴奏鸣曲《月光》从我对面楼房飞出。那意味深长的慢板乐章,缓慢的、下降的低音,夹杂着固定音型的三连音。好似情人间缠绵无尽的独白,吐露出凄凉幽然的心情。充满了依恋悲痛的感情色彩。
我倾听着、倾听着……心里忽然一颤,似乎被刺了一下,带着那份寥落、萧索、酸楚的感觉,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为自己沏了一杯茶,斜依在沙发上,看着屋里的那些旧物慢慢地喝着,原来,茶的清苦之后是如此地唇齿留香。那样的香气总让我有流泪的冲动,那淡淡的香气让我刹那间温暖下来。
一阵海风吹来,吹乱了我的头发,那天焦躁不安的情绪如同那远处的海水拍岸再次拍打着我的心灵,久久不能释怀。
王丽走了,回了北京,是筱怡告诉我的。
那天当王丽手握着玻璃片飞快地向脖子划去的瞬间,我冲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掰开她的手指,玻璃片“当啷”掉在地上,我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好象突然失去知觉似的,紧闭着眼睛,嘴张着大口喘着气,胸脯起伏的很厉害,肩膀在微微的颤抖。
我把她抱在怀里,用手在她的胸脯上往下拂拭,似乎这样可以让她消退心中的怒气。
小雪穿好了衣服也从屋子里走出来,她清理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和水迹,这时,我看到原来插在玻璃花瓶里的那枝白色的胡姬躺在墙的角落,花瓣也支离破碎,显得落魄而悲凉。小雪把地板弄干净后,又去拿来了温热的毛巾坐在王丽的身旁清理着她手上的血迹。
突然王丽醒过神来,她狠狠扇了小雪一个耳光:“你这不要脸的,你滚!”
小雪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地上。惊吓得不敢说话。
“小雪,你回屋里。”我怜惜地对小雪说,小雪只好委屈地回了房间。
这时王丽突然双手握住我的肩头,狠狠地,像要把我的骨头捏碎,激烈而疯狂的摇晃,残酷得恨不得让我消失。我任她折腾,我不会对她有任何反抗,我的心里涌起了一丝心痛和内疚,我知道这一次我深深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她对我做什么,都不会过分。
接下来,她用很多难听的字眼骂我,然后又泣不成声。最后她收起了眼泪,仍怒气冲冲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进了卧室。屋门在她的身后“砰”地一声摔上。
一阵阵隐隐的痛袭上心来,逐渐地绞紧着我,闭上眼,无力地把头靠在沙发背上。
良久,我推门进屋,看到王丽在收拾她的衣物。目视她的背影,无意中,心掉落了,碎了,碎了的心撒遍房间的每个角落。我的心跳又一次的加速,离别的思绪让我无法故做轻松,我知道,此次的离别将是我们最终的抉择,心头徘徊已久的话语,却已无法用言语表白,因为我知道事实的震撼性,永远大于语言的倾诉。
那一夜,我们都没再睡觉,恐惧和惊吓已使我们感到疲惫。顾影生寒,诗酒无言;又是清夜,西风明月。屋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哀伤和凄凉。
当晨光再次扣响了窗棂,一声遥远的抽泣扯痛了我的魂灵,透过眼前的一片迷雾,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曾对暗夜垂泪的娇弱身影。那股怜惜,内疚之情几欲打湿了我的眼眶,当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时,我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热气,突然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对王丽,也对自己。
王丽独自离开了,我问她,你要去哪里?她沉默许久后,说:“这于你已无关紧要。”
我看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淹没在车流和人群中。
……
人生际遇难知。每一个陪我们走过一段路的人,每一个用心爱过我们的人,每一个曾经将自己灵魂的魅力折射到我们心灵深处的人,都应当是我们永远的朋友。因为我们不可能否认,在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生命里,有他们永不褪色的微笑;在我们今天的成熟里,有他们昨天的沉淀。
当我在这平安夜独自遐想的时候,隔壁传来了一阵家庭圣诞Party的欢笑声,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使我在孤独和寂寞中空虚得难于隐忍。
于是我把去年陈静买的那棵圣诞树从储藏室里找了出来,还放置在去年的那个位置。把圣诞树支撑好后,便把同样是去年陈静买的那些小装饰物一件一件地往上挂。
这时,眼前仿佛显现出去年我们三人一起欢渡圣诞的温馨场景,仿佛有她们的微笑,仿佛耳边萦绕着她们的声音:
“山上有座庙,”那是陈静说的。
“庙里有个老头儿。”那是王丽接的。
然后是我们开心的笑声……
屋里浮现出她们的身影,轻盈飘渺,冰心莹澈。
“谁似溪前前日花,丽音秀骨妙年华。随风欹侧任风斜。”
我悄悄地伸出手,害怕把她们碰碎,可是触摸到的却只有冰凉的空白,所有的过去在一瞬间都幻化成千千万万个结将我笼罩。
流光飞舞,曲终人散。花开转瞬即谢,流星稍纵即逝。好多东西只能绽放瞬间,让人不得不感叹生命的短暂。无数生命接受着这无情的安排,匆匆来过,又匆匆离去,也许经不起情感的牵绊,有过依恋,有过无奈,可是该走的注定要离开,错过了便是永远。
这一刻,我整个人郁郁的,仿佛不能呼吸。任烟灰如轻鸢一样飞起来,又像三月的柳絮一样飘落。
就在我心情沉重,泪眼模糊,手里还握着一只去年陈静买的小铃铛无限遐想的时候,我听到了我的手机的铃声。
“圣诞快乐!”是陈静的声音,熟悉、悠扬、纯净。
“圣诞快乐!”我激动地回答。
“你在哪儿呢?”陈静问。
“我在家呢,你呢?”我说。
“我也在家呢。”陈静说。
“我在布置圣诞树,还是你去年买的那棵圣诞树。”我说。
“是吗,那时候我们多快乐啊。”我能听出陈静有些激动。
“是啊,我,我……”我忍不住那种触景生情的伤感,语气变得哽咽。
“怎么,你哭了。”陈静惊诧。
“没,没有,只是很怀念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说。
“我也是啊,现在就你一人吗?”陈静问。
“就我一人,你呢?”我说。
“我也就我一人。”陈静回答。
“那许耀明呢?”我紧接着问道。
“他说他们医院有圣诞Party,不能回家。”
“什么?”我不由的一股怒火从心底燃起,“有没有搞错,你们是新婚蜜月啊!”我近乎要喊起来。我又问:“他对你好吗?”
“我本来就没有指望他能对我怎么好。”陈静似乎有些不在乎的语气。
“为什么这么说。”我心里感到紧张。
“男人结婚前后,判若两人,还见得少吗?”
“你不一样,你应该有永恒的爱,特别的爱,永远的……”
“别说那些诗情画意的语言了,再说我也没什么特别,现实总是无情的。”
“不,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想有什么用,你都可以那样对我,又何况许耀明呢?”
“不,我是真,真心的,但是我心里有,有……”我支吾起来。我想说的是我心里有牵绊,是因为我心里总是有英子,每次想到英子,我都会感到内疚和亏欠,所以对于陈静的爱情,我总是优柔寡断。但我又不敢向陈静提起英子,毕竟我欺骗过她。
“有什么呀,有王丽?可是现在,你怎么又能这样对待王丽?”陈静开始责怪我。她不知道我其实不爱王丽。
“你知道了?”我有些羞怯地问。
“当然知道了,很多人都知道了。”
“还有谁知道了?”我急切的问。
“筱怡知道了,许耀明知道了!”
“什么?”
“王丽在医院里声张,许耀明昨晚回来就一直拉长着脸,还不断地骂你‘流氓’。”
“骂我,他凭什么骂我?”
“你跟小雪搞在一起,他能不骂你吗?”
我顿然无言。
“我看你也该收敛一下了,现在王丽也走了,你跟小雪能成吗?”陈静关切的口吻。
我该如何回答她呢,我跟小雪是不可能的,我现在又不能把英子的事儿告诉她。
我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了,那我也不说了,好好照顾自己,我挂了喔?”
“好,再见。”
“再见。”
我跟陈静讲完电话,心里乱极了。逃避和追逐,沉迷和背叛,自尊、虚荣、爱慕、智慧都搅和在了一起,使爱情成为一个心头的疙瘩,于是这些疙瘩在心里变成了千千个结……
其实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往往会成为下一个情节的契机。同时也能转变一个人的性格。
突然想起一句歌词:“爱能让人一夜长大。”
是啊,忧伤也会让一个人瞬间成长!痛苦过,失落过,彷徨过,迷乱过,我用了很多种方法想要忘记她。但我无法把她的影子从心里抹除。然后我才恍然大悟。既然无法忘记,那就不忘记啊。何必一定要忘记呢?那些记忆本身就是我成长的一种经历,我再怎么样也无法拒绝生活加予我的本身啊。
是的,我想念着那份弥漫着温馨气息的那个黄昏,想念那和绿树、蓝天、水波、霞光合成的那种浪漫景观,想念那个背后暖暖的拥抱,想念我们相视时的会心微笑。想念那一次次漫步时指间甜蜜的牵引,想念那一枝如血的玫瑰,想念见证着我们快乐相处时的椰林,海滩,清风和翠竹,想念她偎依在我怀里的味道!
……
我恍然醒过神来。努力地摆脱往事的纠缠。现在是平安夜,我需要给小雪打个电话,说一声“圣诞快乐!”
我知道她现在也和我一样,孤单寂寞,需要安慰,需要温暖。于是我拨通了小雪的手机。
手机连续响着,但是没人接听,我心中一阵疑惑,小雪现在会去哪儿呢?以往都是小雪主动给我打电话,但今天是圣诞节,她却无声无息,这不能不让我担心起来。
也许是小雪心灵受到了伤害,她的委屈和苦痛是我造成的,难道她也要远离我了?我不甘心地又一次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铃声响过几声之后,一种气喘吁吁的喘气声传了过来,我对着电话:“小雪,小雪,是小雪吗?”
“我,我等会儿打给你。”是小雪的声音,说话断断续续,而且我听到周围有一种声响,那种声响时强时弱,但带有节奏。
我听到小雪在喘气,是那样的熟悉。她把电话按掉了,而我却仍握着手机,怔怔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