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秀小声插话：“唐副县长，这事儿你不能怪我哥，搁谁在这儿也干不出啥名堂，这里啊，叫小王庄，是王老太爷说了算。”

唐子亮轻轻笑了：“王老太爷，他是这里的土皇帝吗？”

王大山气得抬头申斥他妹妹：“别胡说，屋里去！”

王晓秀挺倔，不听王大山那套，对唐子亮道：“唐副县长，您不知道，王老太爷在这里就是土皇帝，小王庄行的是老王家的家规族法，王家祠堂也是刑堂，去年还出过人命呢，就是没人告，也没人管。”

王大山腾的站起来，唐子亮一皱眉头：“坐下！”王大山见唐子亮脸色严峻，酒意刷的消散了一大半，慢慢坐了下去。

王晓秀对王大山道：“哥哥你不能再袒护老太爷了，要不然日子越过越穷，哪个村的姑娘，也不会嫁过来！”王大山满脸愧色，慢慢低下头。

唐子亮笑道：“王晓秀，你可比大山有勇气，那你说说吧，刑堂是怎么回事儿？去年地人命又是怎么回事儿？”

王晓秀叹口气：“我哥他也不是没骨气，就是乡亲们从小就抱团，一直以来他们都听王老太爷的，偶尔有人出去见了世面的，想明白了，就再不愿意回来了，留下的乡亲，就跟我哥一样，拿王老太爷当祖宗供着，我哥这还是好的，还知道王老太爷作的挺多事儿都不对。”

唐子亮指了指桌旁边的小凳：“王晓秀，坐下说吧，去年的人命又是怎么回事儿？”

王晓秀恩了一声，坐下来还拿起王大山的酒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酒，脸上飞起两朵红霞，倒有了几分妩媚。

“王家的族规家法有很多的，就好像女人偷汉子，按王家祠堂传下的祖上规矩就要打五十棍子，去年的人命就是因为有人偷汉子，那女人被一顿棍子打下来，身子弱受不住，给活活打死了。”

说到这儿王晓秀眼圈禁不住一红：“那妹子以前跟我挺要好的，挺漂亮善良的一个人，她的婚事就是王老太爷主的婚，听说本来就不是她情愿的，因为她男人是个二傻子。婚后也不幸福，有次去外边的医院看病，跟个跑运输的汉子好上了，被那男的搞大了肚子，本来想跟那个司机一起跑，却被发现了。”

唐子亮心里叹口气，小王庄是因为太过贫穷，闭塞，所以才成了造就土皇帝的温床。

“唐副县长，老太爷他其实是个好人，他刚正不阿，处事公正，看看我们村子，民风淳朴，从来就没有小偷小摸，地痞流氓，总体趋势还是好的。”王大山见唐子亮脸色不善，忙替王老太爷开脱。

唐子亮冷哼一声：“你好歹也是个国家干部，居然为杀人犯开脱？”

直接把王老太爷关进大牢？无疑是一柄双刃剑，操作的不好，会激起民变。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看他的笑话。

唐子亮可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想起小王庄那些村民过的苦日子。心里实在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天，唐子亮刚从小王庄回来，还没喘口气，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就响了，接起了电话，话筒里传来王晓秀带着哭腔的声音：“唐副县长，是唐副县长吧？您，您快救救二丫。唐副县长，就您能救她了！”

“什么事？王晓秀慢慢说，别急！”听说二丫出事，想起那乖巧的小女孩儿，唐子亮也有些急。

“二丫。二丫拿了邻居小孩的一支笔，王老太爷说，要，要按家法族规处置她，要。要打断她一只手！”王晓秀哭喊起来。“唐副县长，快来帮帮她！求您了！”

唐子亮二话不说。马上挂掉电话，又拨通马海龙的号码：“马海龙，马上带人到小王庄，多带些人！最好带一个中队！”

也不等马海龙问明白，唐子亮挂掉电话，就去找司机老张，他知道王晓秀肯定是在邻村村委会打的电话，因为小王庄连个电话亭都没有，而安装电话的村子，最近的距离小王庄也有七八里远，王晓秀打电话求助时，说不定二丫已经被押进了祠堂挨打了。

唐子亮听王晓秀大致说过王家的组发家规，偷盗的话，按小王庄的族规，是要被打断手的，虽然二丫年纪小，可能不会用那般严厉地族规，但惩罚也轻不了。

桑塔纳风驰电掣的驶出县城，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小王庄附近，前面小路崎岖，汽车却是开不进去，有四五里地需要走路，唐子亮下车就飞奔起来，老张楞了一下，唐副县长是最注意风度的，做事从来沉稳有度，老张哪见过他跑的这么快？

老张急忙熄火下车，追着唐子亮跑起来，越跑却是距离唐子亮越远，老张累得气喘吁吁，看着前面唐子亮越来越小的身影，老张拄着腿，大口的喘着气，“哎哟妈呀，唐副县长这身板，比我年轻时可强多了。”

王家祠堂里，摆着两排檀木椅，坐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王老太爷坐在正中的首席，在这些族老身后，还有十几名精壮的小伙子。

祠堂正中，王晓秀正搂着二丫，抱头哭泣。而阿菊嫂早就吓晕过去了。王大山根本就插不上话。

王老太爷点燃旱烟袋里地烟叶，慢悠悠道：“按族规办吧。”

两名庄稼汉过来就想拉开王晓秀，王晓秀哭着哀求：“老太爷，您就饶了她吧，她还小，您看，她的手都被打出血了，她也是你的晚辈啊，您真想打断她的手吗？”

二丫的手血淋淋的，王晓秀捧着她的手，泪水掉的越发快了。

王老太爷叹口气：“小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看她年纪小，就再打几下算了，也是让她牢牢记住这个教训，不是自家的东西，就不能伸手。”

“你放屁！”随着响亮的声音，祠堂门口大步走进来一个帅气的小伙子，额角微微有些汗水，唐子亮他很少说脏话的，但今天他是动了真怒。

“二丫不就是捡了一支圆珠笔么，她想上学却读不起书，只能靠她小姑教，捡了邻居落下的圆珠笔，欢喜的不得了。你们小王庄要不这么穷，小姑娘会稀罕一支别人用过的圆珠笔？”

唐子亮看到二丫血淋淋的手，哭的扭曲成一团的小脸，一股怒火压抑不住，句句质问王老太爷。

王老太爷毫不在意的笑道：“县太爷啊，我们小王庄有小王庄的规矩，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王晓秀却是拉着二丫，躲到了唐子亮身后，轻声对二丫说：“别怕，唐副县长来了，就好了。”

唐子亮气极反笑了起来：“小王庄的规矩？好。很好啊！我看今天，谁敢再动手！”

两个庄稼汉却是不信这个邪，他们就服王老太爷，副县长在他们的眼里，算个球啊。大步就向唐子亮逼近。王老太爷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看着唐子亮的脸，突然摆摆手：“算了，今天就当给县太爷一个面子，放丫头回去吧。”

唐子亮冷笑：“算了？你给我面子？说得真轻松，你们现在是在犯罪，你们知道吗？虐待儿童，故意伤害他人身体，非法拘谨，你们。”点着王老太爷和那几个庄稼汉：“都要坐牢！”

“哈哈”祠堂里一阵大声的哄笑。这些人看着唐子亮，都觉得这年轻人，是不是当官当傻了？

这时，一名村民晃晃张张跑进来，大声道：“老太爷，外面来了好多警察！”

王老太爷看着唐子亮，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身后一名年轻人，飞快的跑出去打探动静。

司机老张最先冲进了祠堂，接着十几名警察冲进来。最前面地正是马海龙，见唐子亮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凑到唐子亮身边问：“怎么办？”就差问把这群土鳖，是打还是抓了。

唐子亮指了指王老太爷和刚才动手打二丫的两个庄稼汉：“这些人，涉嫌一宗命案。全部带回去。”

马海龙应了一声，一挥手：“全给我带走！”

警察就往上涌，祠堂里的小伙子却是操起农具、棍棒，护在了王老太爷前面，两边叫骂着，小王庄的人居然敢抗拒执法！

老张跟警察们的脸色都变了，他们今天总算见识了小王庄强悍的民风。

马海龙也走出来，外面的公安人员排成一道人墙，维持秩序，不让村民靠近，但村民群情激奋，奋力的向这边涌。

“凭什么抓老太爷！妈的，今天谁敢抓老太爷，我要他的小命！”一个壮汉突然大喊起来，接着抡起铁锹，嘭一声将正向外推他的警察砸了个头破血流。

其它村民见有人动手，马上也都抡起家什向前冲来，马海龙就有些愣神，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呢，但他毕竟是有血性的爷们，见到手下手上倒地。他愤怒的拔出手枪“啪啪”，朝天开了两枪，大喊道：“都给我站着别动！”

人群安静了一下，但马上就有人喊；“别被他吓住了，他不敢开枪，警察都是孙子！”

最开始动手的蛮汉劲头最大，抡起铁锨又是一下，正砸在老张的脸上，老张惨叫一声，捂着满脸的血退了几步，蹲了下去。

其他村民也都抡起家什冲上来动手。马海龙见镇唬不住村民，正愣着呢，突然肩膀被人一拍，耳边就听到唐子大吼：“开枪！打死了我给你顶着！”

马海龙脑子嗡了一下，下意识手枪平举，照着壮汉就是一枪，“啪”的一声清脆的枪响，壮汉捂着大腿栽倒，在地上打着滚惨叫。

这一见血，马海龙当兵时的凶悍劲儿反而被激发，举着枪朝天又“啪”的放了一抢，大声喊：“他妈的，谁再抗法老子毙了他！”

几名佩枪的刑警，也掏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拿着棍棒、农具的村民，一股肃杀之气，把小王庄的男人们都镇住了。

“放下！放下凶器！快放下！”

村民都愣在那儿，被逼着放下了手里的家伙。马海龙回头对手下们大声喊：“抓人！”

当全副武装的警察，将戴着手铐的王老太爷一伙人推出来时，人群更是一片沉寂，小王庄的人都有些茫然。昔日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王老太爷，竟然被戴上手铐，一名警察死死按着他的头，王老太爷竟然真的被警察抓了。

唐子亮却不这样就走，他知道，现在就是对小王庄的村民，进行普法教育最好的机会。吩咐几个警察，给受伤的警察和老张紧急止血，送往县医院救治。

唐子亮顺手将二丫拉上了土墩子，举着她血淋淋的手，大声道：“乡亲们！就是你们的族规，把一个小女孩打成这样！”

“知道你们在犯罪吗？残害人命。虐待未成年人，抗法袭警！知道这些都是什么罪吗？”

唐子亮声色俱厉，看着他那派头，看看他身后那全副武装，充满了杀气的警察，乡亲们都开始有了惧意。

这，这娃儿可再不就是几天前，走家串户那和蔼可亲的后生小唐吗？他还真敢拿枪打人！王老太爷，好像在人家小唐的眼里，屁也不是，说抓就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