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齐飞我操你妈!”
我抓着铁栅栏放声大吼,心头的焦躁、怒火、愤恨,无处释放。
刚吼完,铁门之外的走廊深处,响起了警察严厉的声音。
“谁在嚷嚷?都到这儿来了还不老实!”
然后便是一阵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刚才那个警察又回来了,隔着铁门,他从腰后抽出警棍,冲我勾了勾手指头:“来来来,出来,我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看到那根黑漆漆的警棍,我顿时泄了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我闭口不言,那警察又把警棍收起来,指着我说:“别在这闹腾,想想待会儿该说什么,说清楚了,就没你的事。”
警察离开后,四周又陷入一片沉寂,没办法,我只好坐下来,静静等待。
关我的这个单人间,就是个长方形的火柴盒,三面墙壁都包着软布,另一面则是一排密密麻麻的铁栅栏,外加一扇铁门。这里没有钟表,看不到时间,只有墙上很高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窗口,从那里能看到外面的天色,天渐渐黑了。
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周亮有没有去她那里?两人又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熬过这两天我就能拿到证据,可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齐飞这逼居然跟我玩阴的,离星期五只有一步之遥,我却在星期四的晚上,被关进了警察局。
“操!”
我一拳砸在松软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又传来警察踩着大皮鞋的声音,咚咚咚——
我一下来了精神,连忙站起来。
戴着大檐帽的警察打开门锁:“出来,问你话。”
我连忙追问:“问完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
“问这么多干什么,调查清楚,自然就放你回去!”他说。
他带我进了一间审讯室,我在椅子上坐下,对面已经坐了一个警察,进屋后,他也在对面坐下来。
这里面能看到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半,如果按照前几次的推测,周亮去妈妈宿舍找她,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离开了。
“姓名、班级、家庭住址?”
警察先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我照实回答了。
接着他又问:“你们打架,谁挑起的?谁策划的?”
我连忙说:“齐飞!就是染一头黄毛那个齐飞,我们学校高三的学生,是个混子!”
于是,我把情况照实说了,从最开始怎么从鸡哥手里救下姜惠子,又说到鸡哥让齐飞报复我,星期一在学校打架,一直说到今天下午放学的事。
当然,一些跟案情无关的事情,我就隐去了。
聊了大概有半个小时,一个警察问,另一个警察做笔录,写完后,他走上前来,把刚写好的文件放到我面前。
“签字吧。”
文件最后,写着这么一句话:以上内容我已看过,与我所述的一致。
我又翻到前面,从头仔细看了看,还没看一半我就怒了,这上面写的跟我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大概意思就是,我和齐飞在学校发生口角,然后在校门口约架,最后警察成功平息骚乱,我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保证以后不再犯了。
我强压怒火,说:“你这上面写的,跟我说的完全不一样啊!我是受害者,齐飞才是挑起事端的人!还有那个鸡哥,你们怎么不把他抓起来?”
见我不签字,问话的警察一拍桌子,瞪我道:“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装成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成天打架的学生,我还不清楚?”
他的话简直把我气笑了,我把笔一丢,抬脸看他,道:“那这个字我签不了。”
“签不了是吧?”那警察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行,那就回去待着吧。”
“我……”沉默一会,我咬咬牙,说,“我是被冤枉的!我要给我妈打电话!”
“老实点!”警察大吼一声,指着墙上四个大字,“好好想想,想清楚了,我们会找你的。”
墙上写着四个字:坦白从宽。
从审讯室出来,我又被警察押着,回到了那个逼仄的单人间。
四周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头顶的大灯泡亮着,晃得我眼睛疼。
一丝困意袭来,按理说,现在已经晚上十一二点了吧?星期四晚上最为关键,熬过今天,明天就是星期五,只要妈妈不被拿下,我就能顺利取得周亮的证据。
妈的,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突然,一个恐怖的想法浮现在我脑海……
我已经推理出,周亮和鸡哥是有联系的。那么,今天的事,会不会是周亮和鸡哥串通好,故意在这个时候搞我?为的就是,周亮能够放心大胆地攻略妈妈,防止我突然捣乱!
很有可能!
我“唰”一下站起,冷汗,从额头布满了后背。
上周五,周亮摸了妈妈的丝袜腿;星期天,周亮当着妈妈的面撸管;星期二,他躺到地上,像一条蛆虫蠕动,抓着妈妈的丝脚,隔着裤子射了精。
再想到昨天晚上周亮过来找妈妈,妈妈半夜,推开我的房门欲言又止。
很奇怪!
我总觉得,这一连串事情中间,有什么环节被我遗漏了。一切,似乎都朝着我不愿看到的方向,按部就班进行着……
就在这时,脚步声再次响起,还是刚才那个警察,他的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
“出来,再问你一遍,别耽误我下班。”
进到审讯室,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半,我明白了,如果我一直耗着不签字,那警察就没法换班,就得一直守着我。
难怪脸色这么难看。
坐下之后,还是刚才一样的流程,警察又让我把事情重新叙述一遍。
我的内容还是没变,依然坚持我是无辜的,是齐飞陷害的我。
写完笔录,警察把文件放我面前:“又改了改,差不多就签字吧,一直耗着,对你没好处!”
“呵呵。”
我轻笑一声,拿起笔录从头开始看。
这次的内容跟之前相比,不能说一派胡言吧,只能说是驴唇不对马嘴。
如果之前那份笔录的意思是,我和齐飞各打五十大板,都有责任。那么这次,就是说齐飞负主要责任,但我也参与了打架,所以必须深刻认识自己的错误。
什么玩意儿!
这东西我要是签了,回学校免不了被记过,妈妈也必定会知道这事,到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暴风雨等着我呢!
我当然不可能签字,我要的,是齐飞完全负责,我是受害者!
我把笔录往桌子上一放,抬头看向对面:“警察叔叔,我都说了,是那个齐飞故意找我事情,不是我要和他打架。”
“够了!”
那警察一拍桌子,指着我,恶狠狠道:“我不怕你嘴硬,行,那今天就这样,等你什么时候想通,我再找你!”
又一次无功而返,他也非常生气,押我回单人间的时候,抓着我的手腕狠狠用力,我都能听到骨头啪啪啪的响声,然而我却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我很清楚,他们最多只能关我24小时,而且我本来就是受害者,不可能屈服。我也想明白了,这么简单一个事情,他们非要定我的罪,让我承担责任。这件事,齐飞没在背后搞什么小九九,我刘明把名字倒过来写!
然而此刻,不论我的想法多么清晰,也只能在这逼仄的单人间,和这冷冰冰的铜墙铁壁作伴。又是一阵困意袭来,我实在挺不住了,只好蜷缩着身子躺了下去。这单人间虽然可以躺,但始终不舒服,硌得慌。
虽然现在已经五月,可这个地方,温度还有点凉。迷迷糊糊睡下后,半夜,我被冷醒了好多次,却还是只能蜷着身子,裹紧身上的衣服,默默坚持着。
就这样,艰难的星期四夜晚,终于过去了。
一觉醒来,墙上的小窗外面,能看到亮堂起来的天空,看来,现在已经是星期五早上了。
我首先感觉冷,接着,是肚子饿。是啊,昨天放学到现在,我是一点东西没吃,一滴水没喝,能不饿吗?
就在这时,走廊外面,又响起了熟悉的皮鞋声音。
抬头一看,隔着铁栅栏跟我对视的,还是昨天审问我的那个警察。
“出来,做笔录。”他说。
他的语气很不耐烦,眼眶也黑黑的,看来昨天晚上他最终没能下班,留在这儿守了一晚上啊。
我虽然又冷又饿,但还是跟他说:“我的回答和昨天一样,你写那东西,我不可能签字的。”
“我次奥……”
警察明显想骂人,“操”字说了一半,他又硬生生憋回去了,因为角落有摄像头。
“来来来,你出来,我好好问问你。”
他皱着眉,紧绷着脸,一手扶在腰后摸着警棍,另一只手打开我的铁门,然后顺势把我拉了出去。
“你干什么?!”我大吼一声。
“来,你跟我来。”
警察说着,单手押着我,警棍,已经从腰间抽出,握在手上了。
他押着我,顺着长长的走廊往外,经过昨天的审讯室,却并没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再穿过一道铁门,最后,走到了拐角处,厕所门口。
“你他妈的嘴很硬啊?”
警察把我按到墙上,警棍尖端,抵上了我的肚子。
我就是再傻也知道他想干什么,估计是被我弄得彻夜没下班,一肚子火,现在找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想打我一顿出出气!
然而,看了一眼四周,这是连接警局留置室和外面大厅的走廊,我还记得昨天进来时候的路线,如果……
我打算赌一把!
此刻的我,被警察用警棍顶着肚子,背靠墙壁。身后就是长长的走廊,往左,便是警局前厅。
说时迟那时快,我突然发力,猛地一推他的肩膀,整个人嗖一下往左边窜了出去。
“你干什么!”
那警察已经被我甩在身后了,我知道,我就算跑,也跑不出去,只能抓紧时间,寻求一丝生机。
“站住!妈的……”
他还在后面吼,我冲到警局前厅,然后找到楼梯口进去,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排排办公室,我凭感觉往左边冲,后面,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他也上楼来了,我必须抓紧时间!
法制科、户政科、督查大队……
我飞快地扫过每个房间门口的铭牌,最后,发现一个房间写了五个字:局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关着,我也没工夫管这么多了,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大吼道:“救……救命!我是被冤枉的!”
后面走廊,那警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咚咚咚的声音震得我心房直颤。
只看到所长办公室内,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老警察,穿一身制服,正坐在办公桌后,他第一眼看到我,首先是震惊,接着,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连忙冲过去,双手按着办公桌,朝他道:“局长,我……我被人陷害了,外面有人和警察勾结,要整我!”
此时,追我的警察也冲进来了,他从后面一把扑过来,把我双手反押住。
“李局,这小子胆子大啊,假装上厕所,就想往外冲!”
我也不甘示弱,吼道:“李局,他强迫我签字,笔录都是乱写的!”
局长盯着我没说话,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小明?”
我扭头往旁边一看,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局长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悠闲喝茶。
看到他的脸,我一下就惊了,紧接着,便是意外道:“强叔?”
是的,坐在局长办公室喝茶这人,正是我爸的好兄弟,强叔!上周六,我们还一起吃了饭,还去KTV唱了歌呢!
我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边挣扎着,一边冲强叔道:“强叔救我!”
那警察见我有人,也不敢带我走,只是押着我,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李局。
李局则是看向强叔:“强子,你认识他?”
强叔点头:“可不是嘛,先把他留下吧,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李局冲那警察点点头,示意他出去。于是他松开我,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走之前还顺手带上了门。
此刻,办公室里,便只剩下李局、强叔,还有我。
我首先疑惑道:“强叔,你怎么在这儿?”
强叔笑笑,说:“你先别管我,先跟李局说说吧,什么事儿?”
“哦……”我把目光转向李局,语气诚恳道,“李局,是这样的,我叫刘明,就是这附近一中的学生……”
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从我怎么和齐飞结下梁子,说到齐飞翻墙跑路,我被警察抓进来,那警察前前后后非逼着我签字,不然就不放我走,最后甚至把我抓到厕所门口,避着摄像头,想打我一顿。
在我讲述的过程中,李局的眉头是越皱越深,但始终没有插话。
等我讲完,强叔也走了过来,对李局说:“李局,我可以保证,刘明这孩子不坏,他妈妈是学校老师……”
接着,他又凑上前去,在李局耳边小声道:“他爸是刘如龙。”
听到我爸名字的一瞬间,李局脸色明显变了,不过那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用一种亲切的语气跟我说道:“不错不错,小伙子有勇有谋,我相信你的话。”
见李局这态度,我倒是疑惑起来了。
强叔只是跟他提了一下我爸的名字,他怎么立刻就相信我了?
可我爸那样子,没看出来他有多厉害啊,用妈妈的话说,他就是个街溜子。
老爸到底有什么隐藏身份?
这时,李局又抓起桌上的座机,对电话说道:“来我办公室一趟。”
很快,那个跟我熬了一宿的警察进来了:“李局,您找我。”
李局砰一下拍桌子,把他吓得身子都抖了抖:“你干什么吃的,是不是跟社会上的人合伙起来,陷害学生?”
“不、不是,李局,我……”
“行了行了,什么都别说了。去,写份报告给我,再写一万字检讨,今晚之前交过来。”
“李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
面对李局,那警察的语气,都变得畏畏缩缩起来。
我在一旁就跟看戏似的,真没想到,一个人的态度,竟能前后变化这么大。
李局又是一拍桌子,指了指我:“你跟我说有什么用?跟他说!”
于是那警察连忙转过身来,对我低声下气道:“小兄弟,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
我其实并不在意道不道歉,我现在最在意的,还是妈妈和周亮的事。我从昨天放学就被关押在这里,这么久的时间,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周亮和妈妈,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我转头对李局说:“李局,我这边是不是可以走了?”
李局点点头,又拉开桌下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给我:“小伙子,我是咱们育才路分局的局长,我姓李,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一听这话,我脑子里顿时“轰”一声。
这什么情况?公安局局长,居然给我递名片?
我受宠若惊地收好名片,强叔过来,冲我道:“你小子行啊,脑子够灵光的,都干到人局长办公室了。”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强叔和李局,则是相视一笑。
“那什么,李局,我把小明送回去,回头有空我再过来。”
强叔带我领回了随身物品,走出公安局,开了辆车过来,让我上车。
坐在车上,我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手机也早就没电,我就让强叔开车送我回家。
“强叔,你怎么会在李局办公室啊?”
“哦,也没啥,就过来喝喝茶,我们都是朋友。”
“哦……”我若有所思,又追问道,“对了,刚才你跟李局提我爸的名字了吧?我爸到底是干啥的,怎么他一听我爸的名字,脸色就变了?还给我递名片?”
强叔开着车,愣了愣,随即一笑:“你说这个啊,李局打牌欠了你爸好几万,一直没还呢,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