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存灭情仇(1 / 1)

果然鸠盘婆先朝铁姝嘴皮微动,然後冷着一张丑脸,向赵长素微笑说道:“以你忘恩负义,对我那等残暴,容你今日惨死还是便宜。你不是想你那心上人吗?我命铁姝将她唤来,容你一见如何?”

随见铁姝将手中三角令牌朝空一招,厉声大喝:“贼淫妇速出待命!”

便听一种极凄厉难闻的惨啸应声而来,乍听好似相隔颇远,少说也在百里之外。但那啸声凄厉悠长,并未中断,来势更快,划空而至,破云飞堕,乃是一个黑衣女鬼。看去身材瘦长,细腰纤足,骨瘦如柴,一张薄皮瘦骨、微带长方形的鬼脸,容颜灰白,全无血色,颈间挂着一个金锁。落到铁姝面前,望着令牌下拜,刚低声说了一句:“贱婢待命,请仙姑恩示。”

铁姝突把青森森的凶脸一沉,狞笑道:“你的情人丈夫怜你在此受苦,特向教主求情,容他一见,带你一同上路,你可愿意?”

那女鬼想是遭受恶报年时太久,对方习惯和那毒刑均所深知,一听口风不妙,吓得面容惨变,周身乱抖,颤声悲叫道:“仙姑开恩,贱婢自知以前蛊惑老鬼,播弄是非,累得教主为我这淫贱夫妇受尽苦痛,罪恶如山。虽然日受刑罚,仍仗教主大恩宽容,才保得残魂至今未灭,这些年来,休说不曾想过老鬼,而且恨他入骨,便他真个来此,贱婢也决不愿见他的了。”

铁姝已冷笑答道:“当初你千方百计谋嫡夺宠,此时偏说这等违心的话,见与不见,由不得你!”

女鬼听出口风越坏,好似怕极,颤声悲呜道:“仙姑开恩,念在贱婢这多年来始终恭顺,早已痛悔前非,无论有何吩咐,粉身碎骨,无不唯命。只求仙姑在教主面前稍为解劝,免和那年一样应对错误,使教主生气,增加贱婢罪孽,就感恩不尽了。”

铁姝狞笑道:“淫泼妇,不必假惺惺。我不骗你,老鬼实已来此,也只今日一见,除却教主开恩令你随他同行,以後更无相逢之日。不信你看。”

鸠盘婆也真阴狠,用心残酷,自己不现形,只将老魔赵长素现出。妖妇目光到处,果见昔年因为宠爱自己而身败名裂的旧情人站在一旁。因身受恶报已有多年,又在鸠盘婆师徒积威之下,日受诸般酷刑,楚毒太甚,有胜百死。素来都在认为赵长素是惟一救星,惟恐铁姝故意试探,只好假意悔祸心诚,不愿再与老魔相见,实求之不得。人当急难之中,随便遇着一个相识的人,也认是救星,何况又是最爱自己的旧情人。当此度日如年之际,忽然发现生机,怎不喜出望外。心胆虽然发寒,终压不住多年苦望,眼含痛泪,忘形的扑上前去。

晃眼飞近身旁,正要抱头哭诉,刚脱口急呼得半声“夫”字,忽然发现赵长素形容消瘦,一臂已断,另一手塞向口中,睁着一双三角眼,一部络腮胡子似被烈火烧去,剩下许多短桩,刺猬也似,衬着一张狭长灰白、似哭似笑的丑脸,一言不发,神情狼狈已极。不禁大惊,暗忖:“对头恨我入骨,老鬼当初又有誓不再见的誓愿,怎会来此?又是这等狼狈神态,莫非是为救自己被人擒住?”

妖妇机智刁狡甚於老魔,见老魔眼含痛泪,喉中不时发出极微弱的惨哼,声带抖战,料为魔法所制,已无幸理。再一想起先前铁姝口气,惊魂大震,断定凶多吉少。这一来,岂不害我加倍受苦。想到这里,勾动平日所积幽怨,觉着这麽多年来,老魔弃她不顾,明知自己日受毒刑与那炼魂之惨,始终置之不问。於是把所有怨毒全种在老魔一人身上,顿犯昔年淫凶悍泼之性,由不得细眉倒竖,小眼圆睁,扑上前去,一把抓住老魔前胸,咬牙切齿,先咒骂道:“你这丧尽天良的老鬼!你对教主忘恩负义,却害死活部难。如今罪孽被我一人受尽,你却任意逍遥。我宁愿在教主恩宽之下受那恶刑,也不愿再与你相见,你还有何脸面,来此做什?”

一边哭喊咒骂,一边暗中留意查看,想到:“这老鬼极其刁狡,一向自私,口甜心苦。自己虽是他最宠之人,也常受其哄骗。昔年老魔如听自己的话,先将对头杀死,哪有今日之事?”

越想越恨,由不得气往上撞,恶狠狠厉声怒喝:“你这老鬼害得我好苦!今日与你拼了!”

说罢,张口便咬。妖妇尖口虽小,却生着满嘴又白又密的利齿,只一口,便将老魔又小又扁的鼻头咬将下来。正待伸手朝脸抓去,猛想起老鬼魔法颇高,怎会始终不发一言,难道对头故意幻形相试不成?所料如中,索性装得凶些。心念才动,忽听身後有人冷笑,回头一看,心胆皆裂,慌不迭跪伏地上,哀声急喊:“教主恩宽,饶我残魂!”

鸠盘婆冷笑,挑拨道:“当初你二人合谋害我时,何等恩爱情热。今日你们患难相逢,如果两心如一,宁死不二,我也愿意成全,至少总可给你们一个痛快。谁知你们全是自私自利,一个不惜卑躬屈节向我求饶,一个不查来意只图自保,稍觉不妙便下毒手。这等狗男女的恶形丑态一齐落在我的眼里,我也不值动手。你们既是欢喜冤家,我便将神魔放出,每人均有一个附身,相助残杀对方。或甘受我那欢喜狱中三百六十五种酷刑,哪怕只剩一丝残魂馀气,也能仗我神通,保得你们残魂前往投生。虽然灵气消失,转世之後痴呆残废,所受天灾百难,不是人所能堪,到底形神不致全灭,我也消了多少年的恶气。路只两条,决无更改。此外还有一线生路,如能恩爱到底,便是你们选出一人,独任艰难,自身先在我欢喜狱中受尽诸般酷刑,再代心爱的人受上一次苦难。事完之後,将元神献与神魔。所代的人虽仍不免挨上九百魔鞭,却可放其投生,不再过问。现将老鬼禁制撤去,由你二人去商量回话吧。”

鸠盘婆说罢,铁姝把手一招,紧咬老魔身上的三枭神魔也被鸠盘婆魔法禁制强行收回。赵长素因受铁姝元神禁制,身受奇惨,骨髓皆融,四肢酸痛,周身如瘫了一样。偏是全身不能自主,连想倒地都办不到,那罪孽真比死还厉害。禁制一失,方才所受奇痒酸痛一齐攻心,悲号一声,晕倒在地。两条血影已经分头飞来,当时闻到一股血腥,便被附在身上合为一体。

赵长素痛楚虽未消失,精神却倒强健起来。早看见爱妾先前惊喜交集,眼含痛泪,知道这多年来爱妾不知受了多少残酷的报复,本来心中怜悯,继一想自身难保,又见爱妾相貌已变老丑,骨瘦如柴,心情也就冷淡下来。更深知欢喜地狱中三百六十五种酷刑,要经一年之多才能受完。身在其中,休说度日如年,便是一分一刻,也使人肝肠痛断,受尽熬煎,比度百年还要难过。等到历尽痛苦,至多剩下一缕残魂馀气,肉身早已消灭。这等罪孽,胜於百死。何况仇敌怨毒已深,必定尽情报复,一个忍受不住,仍是形神皆灭,平白多受好些苦难,本就没有打算走这条路。

妖妇当时已是惊魂皆颤。想了一想,料道老鬼真个情深,也许想起以前恩爱,拼着多受苦痛,保全自己残魂,前往投生,免得一同葬送。自觉有了生机,朝着鸠盘婆师徒叩了两个头,道声:“贱婢遵命。”

以为老魔最喜花言巧语,一到身前,便施展昔年狐媚故伎,抱头哭喊道:“事到今日,我也无话可说。只求你念在昔年恩爱之情,反正难逃毒手,与其两败俱伤,何如为我多受一次磨折,保我残魂前往投生?”

老魔本和妖妇同是一般心理,自私自利,估量仇人尽管狠毒,以前终是夫妻,也许示意自己强迫爱妾多受一次欢喜狱中苦难,为己代死;或令自己将其残杀,消了昔年仇恨,再行网开一面,也未可知。不料还未开口,妖妇已连哭带诉,由不得心生厌恶。正当创巨痛深之际,便是月殿仙姬横陈在侧,也无心肠多看一眼。何况妖妇已在黑地狱中沉沦多年,元气大伤,变得那麽枯乾丑怪。方才又只顾讨好仇人,做得太过。只因在性命交关之际,一心仍想用巧语哄骗,劝妖妇做替死鬼。於是故意回手一把抱住,先用温言慰问,然後晓以利害,说:“仇人恨你入骨,不比对我,还有丝毫旧情。你反正不能保全,便能脱身,也只剩一缕残魂,休说报仇泄恨,连想再投人类都是万难,何况仇人师徒决不放你过去。我肉身虽然不保,法力尚在,又有好些党徒。与其同归於尽,何如为我多受一点苦难,使我保得元神逃走,将来还有报仇之望。”

妖妇深知老魔卑鄙怯懦,专一自私,闻言,料知生望已绝,不等说完,便朝老魔迎面一掌。随即厉声哭骂道:“我早知你这没良心的老鬼,平日专一花言巧语骗人,供你快活,到了紧要关头,只顾自己,决不替人打算。对於仇人却是优柔寡断,以致为我种下祸根。仇人当着你面,将我碎尸万段,零碎宰割。你偏和她翻脸,全没想到我在仇人掌握之中,那种罪孽如何忍受?一任我血泪呼号,再三求你认错低头,保我残魂免受魔宫二五地狱酷刑之惨,你始终置之不理。竟冷不防竟向本命神魔立下那等恶誓,便把我元神丢在那里,匆匆遁走。由此仇人恨你入骨,比我只有更甚。我这多年来,虽在黑地狱中受尽炼魂之惨与那七十二种酷刑,受尽熬煎,长年惊魂皆颤,度日如年,近三月内已不似以前那样严厉。尤其铁大仙姑有时遇到高兴头上,还将每日应受割魂划魄惨刑宽免。谁知你这老鬼自己恶贯满盈,往别处寻一死路也罢,偏在我稍有一线生机之时跑来闯魂,害人害己。心想你把我害得这般光景,稍有人心,便为我粉身碎骨也不算过。何况仇人根本容你不得,元神万难保全,不过多受一年苦难,便可将我保全。我以为一说即允,谁知仍是自私,妄想骗我为你多受苦难,再向仇人腆颜求活。你此时精血已被神魔吸尽,元气大亏,即便保得元神逃走,也与寻常游魂怨鬼无异。亏你老脸,竟会说出为我报仇的大话。我此时已把你这狼心狗肺看了个透,想你舍己为人,必是无望,也不再作求生之想。想我助你,更是做梦!休说欢喜狱中每日须经七万次以上惨刑熬煎,非我所能忍受,即便举手之劳,照你这等薄情无义,卑鄙自私之人,我也宁甘与你同归於尽,决不会再上你当。我那孽报已早受够,漫说逃生无望,即便保住残魂,也只化生毒虫之类,连个人身都投不到。转不如形神皆灭,没有知觉,免得痛苦。你也无须多言,我此时只想求个痛快。好在各有神魔附身,你精血元气已全损耗,就有法力,也未必便占上风,且看何人得胜,抢这一个早死吧。”

赵长素原知妖妇以前恃宠骄狂,每喜出言顶撞,仍想骗她上套,任其哭诉,後来越听口气越不对。再一偷觑鸠盘婆,正朝自己冷笑,好似仇人当面现眼,快心得意之状。又听妖妇口气坚决,知难挽救。无如危机瞬息,当此存亡关头,除却欺骗妖妇,别无生机,心虽愤恨,仍然强忍怒火,不敢发作。刚朝妖妇喊得一声“妹妹”,底下活还未出口,一片黑烟飞动中,铁姝忽在二人面前现身,冷笑道:“老鬼!你也是得道多年的有名人物,为何还不如贼泼贱有骨气?师父虽许你们在临死以前说几句心腹话,原因你二人昔年那等恩爱,当这千钧一发之间,想起以前情分,必定争先求死,互相怜爱,为对方设想,甘受毁身灭神之惨。师父就许为你二人至情感动,或将元神一齐放掉都在意中。谁知你这等脓包,以前一个百计进谗,一个宠妾灭妻,何等恩爱情浓。这时却险诈存心,互相埋怨,变作仇人冤家。似你们这等卑鄙无耻,淫贱下作之人,我师父最是痛恨,便原想放你们,如今也改了主意。除照师父所说自相残杀,趁早求一个爽快,更无别的道路。莫非还未受够,真个要到二五地狱之中,每日受那七万多次惨刑,苦熬一年零一个月,再形消神灭不成?”

妖妇受了多年恶报,积威之下,固把仇敌畏如毒蛇猛兽,稍见仇人神色不对,心胆皆裂。便赵长素一听这等口气,已胆寒心悸,又知铁姝凶暴甚於乃师,一言不合,便下毒手,虽然同是一死,却要多受好些罪孽。惊弓之鸟,自是不敢多言,仍觉妖妇是罪魁祸首,当初悍妻虽是人老珠黄,只为妖妇日夜对己进谗,才致成仇,如今却怪自己。又听仇人口气凶残,万无幸理。念头一转,不由怒从心起,厉声大喝:“你这贼淫妇既然毫无情义,且叫你多受一点孽报!”

说罢,飞身而起,待朝妖妇扑去。谁知妖妇早已横心,又知老魔险诈百出,早有了防备,不等老魔发难,已先下毒手,来势比他更快。铁姝狞笑一声,把手中魔诀一扬,便自飞走。於是二人便在神魔主持之下互相恶斗,残杀起来。双方本已成仇,又有神魔暗中捉弄,越发眼红,都恨不能把对方生嚼下肚,才称心意。老魔早已痛得面无人色,气喘汗流,鼻子又早已咬掉。那只痛手刚由口里拔出,未及施为,便被妖妇抢先下手,扑上前去,把那咬而未断的五指相继咬折,两眼也抓瞎了一只。空有法力,因精血已被魔鬼吸去,竟被女的扭住,连抓带咬,晃眼工夫,便皮开肉绽,满脸稀烂,直流黄水。周身奇痛,钻心透骨,偏被妖妇抱紧,欲罢不能。妖妇又是元神,并非肉体,不怕还手。急得老魔无法,连声怒吼,一面挣扎推拒,一面口喷魔光邪焰,烧得妖妇也是连声惨号,狼狈不堪。妖妇同受神魔暗制,一味连抓带咬,向前拼命,连受魔火化炼,偏不知道逃避,一味惨号悲啸,依旧乱抓乱咬不已。不消片刻,一个周身稀烂,一个为魔光邪焰所伤甚重,痛苦万分,兀自纠结不解。

鸠盘婆始终冷冷地望着二人,一丝表情俱无。铁姝手中拿着一个晶球,不时注视,忽似发现球中有什警兆,朝鸠盘婆把球一扬,说了几句。微闻鸠盘婆说了一句:“便宜他们!”

把手一招,两条比血还红的魔影,便由二人身上飞起,一闪不见。铁姝随向老魔、妖妇戟指喝道:“你们今日真个成了欢喜冤家,纠结不开了。”

妖妇明知仇敌借此泄愤,底下身受还不知如何残酷。闻言以为又要出什花样,心神大震,胆落魂飞,连忙颤声哀号道:“贱婢孽报,已经受够,望乞大仙姑念在贱婢虽然死有馀辜,这多年来,深知咎由自取,始终恭顺,乞稍加怜悯,大发慈悲,只求得到一个痛快,形神皆灭,均所甘心。”

说罢,呜呜悲哭起来。老魔虽受神魔暗制,毕竟修道多年,是个行家,见此形势,忽然醒悟,知道惨祸必不能免,谁也休想得丝毫便宜。於是勉强挣扎,厉声喝道:“铁姝!我虽与你师父有仇,你我以前终是师徒情分,有好无恶,何苦助纣为虐?并且眼前强敌尚未除去,仇敌人多势盛,夜长梦多,若早点将我二人杀死,到底要好得多,免却许多顾虑。如等敌人援兵到来,就算你师徒法力高强,能够得胜,也必多费心力,何苦来呢?我自知孽报,情愿形神皆灭,只求快些下手如何?”

铁姝闻言,狞笑答道:“本来师父打算令你二人受完孽报,再用魔火缓缓炼化,使峨眉派贱婢看个榜样。你二人如想早脱苦趣,休再强抗,免将师父激怒,多受罪孽。”

妖妇因受魔火焚烧,受伤大重,宛转地上,疼得不住哀鸣,自知无幸,倒也认命,静待仇人宰割,分毫未作逃走之想。赵长素毕竟老好巨猾,当此危急生死之际,自然惜命,何况魔法又高,擅长玄功变化。附身神魔一去,灵智恢复,不由又生妄想。於是故意瘫倒在地上,口中疾呼,哀求铁姝宽容。说他遍体鳞伤,苦痛已极,求念昔年师徒之情,容他自将肉体脱去,和妖妇一样,同用元神受魔火化炼,少受一次焚身之苦,也不想多挨时候,只给他稍微缓一口气。

铁姝天性强傲好胜,见他这等哀求,竟为所动。偷觑鸠盘婆正朝手中晶球注视,不曾留意。因知乃师对这两人怨恨太深,本意还想讨好,打算把妖妇尽情处治,使其多受痛苦,再用魔火消灭,中了老魔缓兵之计,故意怒喝:“老鬼枉自修道多年,这等胆小惜命,怕痒怕痛。先除妖妇,给你看个榜样也好。”

扬手一蓬黑烟,先将妖妇元神罩住裹紧,当时发起火来。烈焰熊熊,疼得妖妇悲声厉啸,满地乱滚,惨不忍闻。赵长素心中暗喜,因知仇敌厉害,哪敢显露丝毫形迹。一面装作喘息狼狈,不能自主之状;一面暗中默运玄功,打算冷不防施展魔教中解体分身大法,猛然逃走。如再不成,反正一死,没有两死,索性把身带几件未用过的法宝一齐全力发动,向仇敌暗算,报仇纵然无望,多少也使仇人受点伤害,至不济将这魔宫毁去一半,稍出胸中恶气。刚把毒计准备停当,见妖妇受魔火焚烧时的惨状,越发胆战心寒,求生之念更切,口中疾呼:“铁姝手下留情!”

猛然连身跃起,装作自杀,一片魔光迸射如雨,整个身子忽然分裂为八块,分八面跌倒地上。同时一条血影在一片魔光环绕之下,比电还快,破空便起。魔女铁姝又正收拾妖妇快意,不暇兼顾。见状便慌了手脚,厉吼一声,将手一扬,一片碧光便朝血影飞去。无如赵长素逃遁太快,已快逃出三层埋伏,见鸠盘婆也未有什举动,先发的一股紫焰敌住魔光。紧跟着,紫焰中又飞出四五十枝飞叉,叉尖上各有三股金碧火花,向前冲射。魔光立被冲散,铁姝本身元灵也受了反应。老魔见状大喜,意犹不足,妄想就势把铁蛛杀死,於是紧跟着又把三枝丧门箭朝下面射来。

这原是瞬息间事,老魔已经逃离上面出口只十数丈,晃眼便可越过。仗着肉身已失,仅剩元神,只要一离崖口,立可施展玄功变化,幻形逃遁。忽听头上一声冷笑,听出鸠盘婆的口音,心胆一寒,见到一片暗绿色的魔光拥着九个粉装玉琢、形似童婴的少女已当头压来,知是仇人所炼九子母天魔。这一惊真非小可,忙运玄功变化,待要逃遁,已被绿色魔光罩住,当时闻到一股极浓厚的血腥味。

自知无幸,怒吼一声:“罢了!”

元神被那九个女婴往上一围,便受魔法禁制,不能自主,随同往下飞降,仍然回到原处,才知鸠盘婆暗中早有准备。铁姝心中恨极,顿犯凶残之性,不愿再拿妖妇消遣。妖妇已由悲声惨号,变作吱吱怪叫,元神已被烧得缩成二尺大小一团黑气,眼看就要消灭。这一来,只便宜了妖妇的残魂。铁姝先把手一指,魔火邪焰突然大盛,环绕妖妇残魂一烧,只听连声极微弱的惨啸过处,残魂黑影便由浓而淡,最後现出薄薄一条与妖妇相貌相同的淡红影子,只闪了两闪,便被内中一团魔焰震散,化为千万缕血丝淡影,大蓬魔火往上一围,当时消灭。

魔女除了妖妇,立往老魔身前赶去,一面咬牙切齿厉声咒骂,一面施展魔法,朝前一指。那九个女婴儿本来环绕老魔身外拍手欢啸,舞蹈不休,看去宛如三五岁的童婴,一个个生得粉滴酥搓,玉雪般可爱,神态尤为天真,任谁看去也应生出怜爱。不知怎的,老魔见了竟是万分畏惧,满脸惊怖之容。

石慧为外表所愚,笑说:“师伯你看,那些小孩有多爱人,老魔为何那样害怕?”

易静方说:“此是仇人所炼九子母天魔,阴毒异常,一会现出原形,你就知道他们的厉害了。”

即在一片怒吼声中,那九个女婴突然就地一滚,化为九个恶鬼,朝赵长素扑去。那九魔相貌虽然狞恶,但是面上有肉,一个个白发红睛,大鼻阔嘴,满嘴利齿其白如银,十分尖锐细密,闪闪生光,并不是往日所遇各种凶魔恶鬼的形似骷髅,周身白骨鳞峋。这九魔本是魔宫头目,邪法神通甚高,平日饱吸修道人的精血元气,又经多年苦炼,已快炼成实质,形体与生人无异。

易静心念一动,便嘱石慧说:“九魔已现本来面目,老魔元神必为所灭。不久便会来攻我们。乘老魔未死,仗你家传的石火神雷,骤出不意,攻穿地面禁制冒险遁走,或者还能办到。”

石慧接口说道:“弟子所遇异人,也曾说过破了魔女元命牌後,便可乘隙遁走。但是师伯一人在此被困有多闷人呢!弟子已早打定主意,随同师伯在此,等候时机,一同出险,决不离开了。”

易静闻言,越发怜爱,只得任之。却不知越扮天真,越是阴险,常令受害者死了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赵长素被那九个魔鬼团团围住,却不似先前三枭神魔紧附身上吸食人血,各咧着一张阔口,由口里喷出一股暗绿色的烟气,先将老魔全身裹了一个风雨不透,然後频频吞吐,吮吸不已。老魔被那绿气越裹越紧,丝毫不能转动,先还厉声惨叫,咒骂不停,到了後来,魔影越淡,不时发出极微弱的惨号。

老魔似知不能逃脱,万分无奈之下,仍想施展诡谋,将元神由外而内,一个罩上一个,成三层血影。外层神情痛苦万分;内里一层血影要小得多,精气却极凝炼,影外并有薄薄一层魔光暗中隐护,胸前还悬有两片宝光,因外面两层全是真的,故此敌人不易看破。缩成尺许长的一个小人,任凭九魔饱吹,却将最重要的主魂隐藏在内,暗用玄功将那一滴元精心血收去。表面任凭魔鬼吞吸精血,暗里切齿咒骂,宛如鬼语啾啾哀鸣。拼将所炼三尸元神豁出多受些痛苦,葬送一两个,然後冷不防乘机遁走,以免形神全灭。

那头一个化身已被九魔把残魂馀气吸尽。又有一个出现,魂气反倒比前加强。九魔口中烟气喷射更急。猛瞥见老魔胸前突现一团红影,内层元神有碧光微闪。说时迟,那时快,叭的一声大震,老魔身外魔光首被震破,一团形如日轮的暗赤光华,中发千万点金碧火花,已电也似疾向铁姝迎面打到。同时一条老魔的人影在另一片深碧魔光环绕之下向空射去。铁姝当时先被金碧火花射中身上,如非玄功变化,飞遁神速,就这一下,不死也必重伤。不禁怒发如狂,猛瞥见老魔元神刺空而逃,不料老魔虚实兼用,中藏毒计,便舍日轮朝上空追去。

晃眼之间,老魔元神已快逃出禁网,连血河大阵也未发动。铁姝元神所化碧光电掣追上,将老魔罩定,待要擒往阵中,放出天魔重加楚毒。忽听脑後风雷之声甚是迅急,正是先前所见形如日轮,中发亿万金碧火花的那团暗红光华,由内里发出风雷之声,由下面电掣追来,如影随形,其急如电。铁姝看出仇敌法宝厉害,心更愤急,竟将奉有严命轻易不用的玄阴二五斩魂刀放将出来。一溜灰白色冷森森的刀光,带着一股阴风惨雾,照准红球迎面斩去。此宝专戮道家元神,阴毒非常。谁知老魔怀仇多年,所有法宝均为对付她师徒二人而炼。铁姝这一发难,正合老魔心意。

说时迟,那时快,先被魔光所困那条魔影突然怒吼一声,一闪不见。只见魔光影里现出豆大一粒血光。两下里才一接触,叭的一声大震,当时爆炸,千重血雨中杂亿万金碧火花,突随红光一同爆炸。立有一条两尺来高,与老魔相貌相同的血影自内飞出,晃眼幻出无数化身,同时暴长,迎面扑来。铁姝不禁又惊又怒,忙运玄功往侧闪避。如非逃遁得快,应变尚速,元神必受重伤无疑。老魔所现化身竟有百十条之多。除当头迎面来扑的几个而外,下馀均带着一缕缕鲜红如血的火焰,比电还快,分朝四面射空逃去。

老魔原是故意做作,拼着再葬送一条元神,仗着法宝之力,暗用滴血分身秘魔大法冒险逃走。这类滴血分身上乘魔法,分合由心,只要逃出一丝残魂,一任对方禁制如何神妙,只要行法一收,立生感应,便可全数收去,合为一体。休看三尸元神已丧其二,仍能吸收别的游魂冤鬼的精气,重炼上十馀年,便可复原如初。此举机密神速,连鸠盘婆也未想到。铁姝耳听鸠盘婆厉声疾呼:“徒儿速退!免受老鬼暗算。”

眼前倏地一亮,一片深碧色的魔光突在天空出现,天塌也似猛压下来,只一闪,便将所有血影似网鱼一般全数网住。当空顿时成了一片碧海,一任妖魂在里面往来冲突,也逃不出去。老魔化身也越变越多,为数不下千百,在光网中悲声厉啸,怒吼不已。光网方圆不下百亩,也不往中心收拢,任其呼啸冲突,始终悬空不动。

鸠盘婆只是元神在上空施为,本身仍坐原处未动。这才忽然手指上空,冷冷说道:“你以为化身越多,稍有空隙,逃走一两个便可如愿。却不知我恨你刺骨,方才已在暗中行法,你每一元神均有诸天五淫丝紧附其上。此宝威力神妙,一经上身,便如影附形,又无丝毫感觉,须等九子母天魔飞入网中方现形迹。任你多大神通,除比方才多受苦难而外,只有等灭亡,并无丝毫生路。似你这类无耻无义,淫凶险恶之徒,我不屑和你再说,静候形神皆灭吧。”

那九子母天魔先被铁姝用魔法飞起一团血光将其制住,本来同困光中,挣扎不脱,一个个急得厉声怒吼,老魔一逃,竟朝铁姝磨牙怒吼,目射凶光,似要反噬主人神气。吃鸠盘婆一指,血光立散,九魔飞身而起,待朝铁姝扑去。鸠盘婆厉声喝道:“无知野鬼,放着现成美食不去享受,意欲何为?”

说罢,扬手一蓬碧森森的光影,猛朝九魔扑去,光中立现出无数金针,打得九魔纷纷惨号。手又一指,那蓬碧光金针立押了九魔往光网中飞去。赵长素一听仇人口气,自知万无生理,情急之下,仍然妄想趁着九魔入网、魔光分合之间冲逃出去,也在网中连声怒啸,待机而动。谁知敌人厉害,九子母天魔尤为神妙,在鸠盘婆法力主持之下,竟透光而入。

这一来,老魔刚惨号得几声,当头已有九个化身被九魔擒住。九个化身分明是虚影,竟与实质无异,吃九魔利爪分别抱紧,咧着血盆大口,猛力一吸,赵长素的魔影立时由浓而淡,晃眼化为乌有,九魔又改朝别的元神扑去。赵长素断定下馀百馀条魔影也必无幸,也把心一横,妄想拼命,欲将所炼诸天魔焰聚在一起,骤然发难,即便不能报仇脱身,好歹也将九子母天魔消灭几个。谁知九魔动作如电,来势快得出奇,晃眼之间,赵长素的元神化身又被吸去了好几个。

这类化身均有灵感,痛痒相关,赵长素负痛情急,又知惨祸难免,只得用十八条化身分为两起,去供九魔吞噬,以缓来势,把下馀百十条元神聚合一处。正待发难,还未及施为,就这晃眼之间,猛觉身上微一迷糊,每条元神均吃那五淫柔丝缠紧,通身软绵绵的不痛不痒,只是行动丝毫不能自主,神志昏迷。休说聚合所有元神发动魔焰神火伤敌,连往一起聚拢均办不到。

先前妄想脱身报仇,未得如愿。此时因受九魔咬吸生魂之惨,万难禁受,已经变计,不再求生,只想早死。无奈仇人怨毒太深,立意使他多受苦痛,并向易静师徒示威,哪里让他痛快,除开头为示九於母天魔的威力,才一照面,便将老魔化身吞食了二十六个而外,下馀便改快为慢,由九魔在光网中分头捕捉,慢慢吞噬。老魔几次想把元神合为一体,均为柔丝所制,行动不能自如。眼看化身一个随着一个被消灭,所受苦痛凄惨无比,想求速死,都是万难。

老魔功力甚高,所炼三尸元神精气凝炼,无异生人。只要有一个受伤,或为敌人所杀,下馀百十个化身同时感受苦痛。每失去一个化身,元神跟着损耗,抗力越发微弱,遭受越惨。後来连附在身上的魔焰神雷,也被九魔相继吸收了去。

实在忍受不住,由不得哀声惨号,只求鸠盘婆大发慈悲,赐以速死。鸠盘婆师徒冷酷凶狠,坐在一旁,互相说笑,直如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