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琳、癞姑、周轻云、上官红四女中了妖尸毒计,飞入圣姑灵寝门内。玉室上下四壁通是整片碧玉,门高约九丈,宽约两丈,作长圆形,外观已极壮丽,内里更是祥光瑞彩,甚是空旷。当中隆起成一方台,有两级不到半尺高的台阶。台上有一个圆形的白玉榻,三丈大小,四边无栏。榻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妙龄少女,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禅装,头上却有又长又黑的秀发,披拂於後,沿及两肩。一手指地,一手掐着印诀,十指春葱也似。下面赤着一双其白如霜,看去柔若无骨,而又瘦如约素的玉足。安稳合目,跌坐其上,口角微带一丝笑容,面上容光更似朝霞,玉朗珠辉;现华鬟天人真妙相。那白玉榻後环立着十二扇黄金屏风,隐现风、云、雷、电、水、火、刀箭、林木、黄沙之形,闪变不停。
四女一心打算同去榻前寻找妖尸所说天书。丝毫也未觉察危机四伏,一触即发。那道者元神本和上官红并肩在後,忽然满面惊惧之色,作大声疾呼之状,手也往後乱指,偏是有形无音。上官红情知有异,低声叫唤。三女忙向所指之处回头,这才发现榻前立着一盏白玉灯檠,佛火青莹,光焰若定。灯侧地上插着一柄金戈,长只尺许;一根树枝,彷佛刚折下来,晨露未乾,青翠欲滴;此外有一个盛水的小金钵盂和一堆金黄色的沙土。为物俱都不大,业已走过,被那五样法物在身侧不远,一样接一样的一圈环起。这麽空旷通明所在,明显显放着五样奇怪东西,尤其那座神灯有一人多高,兀立在中,凭四女的目力竟会未见,直似本来隐起,突然出现。
倏地一片祥光闪过,地上五行法物全都失踪,紧跟着便听水、火、风、雷、刀兵之声与扬沙、拔木之声,宛如天鸣地叱,海啸山崩,四方八面一齐袭来。眼前也不昏黑,只是蒙蒙一片氤氲,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无边无涯,一任慧目法眼,运用神光四边注视,什麽景物也看不见。谢琳仗着神光由己主持,也不与别人商议,便遁神光後退。哪知稍一动作,埋伏立被引发,四外青蒙蒙的景色卷动起千万层大小云漩,势子比电还快。先前的轰隆巨震,以及一切触击奔腾的声音全都停止,不再听到一点声息,却似包在无边无际的黄色雾海里面。戊土禁制已被触发。
这雾不甚浓厚,神光外却丝毫也看不远?癞姑既要顾人,还要兼顾全局,只得一面运用玄功镇摄住心神,一面把飞刀、法宝齐放出来,在神光中护住四女和所救元神。那道者元神重又入定,甚为安详。轻云也在禅光内放出飞剑、法宝,对一行五人又护上一圈。
这原是瞬息间事。谢琳随施法力,将神光往外展开。戊土禁制立生妙用,不特上下四外坚逾钢铁,人和神光被包在内,分寸难移,并且上下四外一色淡黄色光景生出极猛烈的重压,往中心挤来。神光竟被逼紧,一点伸张不开。倏地黄影一闪,化为千万层黄色云涛,齐往中心压来。内中夹着无量数的暗黄金光,其色较深,暴雨一般打到。挨近神光便即爆炸分裂,互相激射飞溅,合为星山火海,震天价的霹雳,密如贯珠。虽隔着一层神光,兀自震得目眩神昏,耳鸣心悸。神光为戊土神雷所迫,重如山岳,直往内缩退,大有支持不住之势。
谢琳想起受人重托,反使良友为己所累,便拼着性命,运用神光,强行撑拒。身外神光受不住那猛恶威力的震撼排荡,已起了波动,光圈所剩不足两丈方圆。癞姑沉下心去,反虚生明,把本身元灵真气运用纯熟,猛将所运元灵真气化作一片光华,往谢琳当头一罩,大喝道:“你忘却来处了麽?”
癞姑深知此举也极危险,已有人我之相,万一谢琳入迷已深,灵光照将过去,不能破禁使其警觉,自身也不免连带受累。无奈四女同舟共济,连所救道者元神,都成了一体,只要内中有人入迷,众人均受其害。顾得了这头,还是顾不了那头。癞姑一声喝罢,哪敢察看谢琳神情,忙先潜光内照,先保住了自己。
尚幸谢琳夙根至厚,元神凝炼,真神迄未摇动,经癞姑灵光一照,心神立即重返灵明,有无相神光随又增强。黄光一闪,无限云涛忽然隐去。紧随着风雷大作,金光、银光二色奇光闪幻若电。万顷金银光涛中,闪变起千万点星雷火雨,精芒耀目,上下四外排山倒海齐涌上来,彼此互相激击排荡。金铁繁响汇成极猛烈的炸音,惊心眩目。庚金禁制比起先前戊土,犹有过之。
众人有了先前经历,始终镇定心神,听其自然。跟着面前一暗,倏地大片玄云起处,上下四外全被阴云包没,隐闻海啸之声。随见一线白光环绕云外,晃眼之间,化作万丈银涛,发着轰轰发发的巨响异声,泰山压顶般齐往神光上面打到。神光下面又突起了几根巨大晶柱,飞泉猛喷,直冲上来,才一挨近,猛然震天价连声巨震,爆裂分开,化作千万团大小灰白光华,生生不已,越来越甚。癸水声势猛恶,比起戊土庚金又加胜些。每生出一行,便要增添出好大威力,竟连神光几被冲动。
随听万木摇风之声,始而青云沓霭,晃眼烟岚四合,绿云如浪,上下四外潮涌而来,及绿云化为青光,瑟然万木萧萧,狂风大作,汇成一阵紧一阵的洪洪发发的怒吼,中间更杂着一种极尖锐凄厉的异声,甚是刺耳,令人心悸。已变化到第四宫上,乙木威力比起先前三次所经厉害得多。一会便要万木生火,五行全数合运,危机瞬息,大难已将临头。
上官红道力虽浅,木遁禁制却出诸圣姑传授,早就看出形势不妙,只为未学後辈,又过信癞姑等人道力高深,未奉命令不敢妄发。便在暗中加紧戒备。那上下四外乙木神光所化千百万根青柱,因摩擦挤轧,每根柱上都有烟岚袅袅冒起,渐渐射出一两丝青色火星。
癞姑虽然没悟出即此便是五行合运,但毕竟学道年久,见闻得多,猛触灵机,顿时醒悟,又看出谢琳大有力绌之势,暗道不好,忙发号令,命上官红急速下手,以木制木。上官红已是蓄势引满,令下即行。无如癞姑警觉本就稍晚,虽然慢不到一眨眼的工夫,那千百万根青柱已火星四下飞射。幸是木火化生接续之交,火星尚是青色,所差也只瞬息之间。再迟半秒施为,青柱上激射出来的火星立即由青变红,丙火也必就此引发,化成一片火海,五行合运,一任四女神通广大,决支持不了多少时候。
那有无相神光也极神妙,光中人可以施展法宝、法术,随意发向外面。上官红双手一扬,一片奇光闪闪的青霞,电也似疾飞向神光之外,展布开来,也分上下四方六面,向那千万青柱由内而外反罩上去。两下才一接触,谢琳便觉光外阻力一轻。只见青柱火花吃青霞罩住,连冲突了几下,不曾得势,忽然疾如电掣,一闪即收,只剩下一团青气,吃青霞紧紧逼住。四外烟光又化作一片青光。
忽然轰的一声,惊天价的大震过处,上下四外已是一片赤红。光外已恢复原状。圣姑依然安稳跌坐,玉榻之上那五件法物也重出现。四女陷入火遁法物以内,困在殿前火宫神灯那麽指头大小的灵焰之上,有无相神光也成了虚景,被困在火焰以内进退不得。神光内射出来的那条青气,乃上官红所放青霞,正斜射在那五行法物树枝之上。
五行中的乙木一宫被上官红制住,少了乙木本宫真气,威力要差得多。但身在火禁之中行法,所运又是乙木,与火相生,隔火施为,木易发旺火势,利害相兼。上官红关系尤为重要,如若定力稍差,神智稍被摇惑,对方木不受制,五行立可合运,全数遭殃。
上官红跌坐光中,潜心独运,竟是灵光活泼,神仪莹朗。圣姑固是法力无边,留下这以木制木,不令五行合运。破法的是得了她真传的後辈,并非外人。所以他人抵御万分困难,上官红一出手便可无事。照此情形,全局不特早有安排,连众女被陷火宫,也必是含有用意。谢琳因不谋而行,几乎生出乱子,三女虽竟如未觉,也好生惭忿。
忽听男女笑骂之声,由远而近。妖尸及毒手摩什同了另外七个妖党到了宫门外面停住。妖尸已经复体,越发妖艳,非是适才披头散发,血流满面,狞厉之相。一片烟光闪过,外面便多了一个丈许方圆的法台,当门而立。妖尸朝毒手摩什一声媚笑,当先走上台去。毒手摩什跟着走上去,立在妖尸身後,面带狞笑,神情甚傲。
妖尸一面行法,一面不住向毒手摩什含情献媚,神态亲昵,大是不堪,七个妖党各怀有妒意,面上均带不悦之色,妖尸视若无睹。台上预设的法物一一现将出来,与殿前五行法物一般无二,只内中多了一鼎,料是要用代形禁法毁那五行法物。
众妖党已受劫持,不欲公然得罪,又受妖尸暗中频施邪媚,闹得又恨又爱,又疑又怕,首鼠两端,欲罢不能。自己无能为力,却贪图侥幸,本是邪妖祸世之源,一旦克重身弱,必然作法自毙,这所以旁门罕见成道。一到寝宫门外,妖尸立即把假面具揭去。众妖党看出所行法术大是阴毒,分明要选出五人供她牺牲,不禁妒忿交加,也噬脐莫及。
二妖孽早已商定,为要妖尸表示用情专一,好把同来诸人一齐断送在寝宫外五遁之下。妖尸纤腰微扭,倚向毒手摩什胸前,斜甩着一双媚眼,手指台下同党,昵声说了两句。妖党中有一赤面长身的妖道知道毒手摩什的尊容性情决非妖尸所喜,想喝破妖尸的阴谋毒计,借此抽身,以免任人宰割。口方喝得一声:“玉娘子……”
哪知底下话未出口,毒手摩什已一声怪笑,随手扬处,撤出一蓬乌金光华,疾如电掣,当头罩下。妖道法力也颇不弱,虽已早在暗中行法防备,也刚急飞起,便吃妖光困住,悬在空际。成事不足,後患定然更甚,情知无幸,只馀厉声大骂。
毒手摩什只微微狞笑,跟着又把手一挥,满室都是乌金云光布满,只空出法台前六妖党立处和宫门间的丈许地带。然後戟指妖道喝道:“无知蠢畜!玉娘子并未寻找你们,乃是你们这些猪狗自行投到。她倾心向我,你们这伙不知死活的猪狗必然不服。今日之事,胜者为强。门内设有五遁法物,无论何宫破去,均可直入取宝。本来我可随手而取,但如我先取,你们当我占先得手,必又不服。为此约定:不论何人,只要能破去一宫,直入藏珍复壁将宝和道书取出,我也愿将玉娘子让出。底下灭尸报仇,收拾残局,毁去此洞,并还由我一人出力包办,以作得手人的贺礼。如若只知无事时昏想天鹅肉吃,向玉娘子乞怜献媚,临阵却想逃脱,却休怪我夫妻狠毒。破法效忠而死,只不过是自不量力,为色丧生,应得此报。只想快活,却不肯卖命出力,天底下没有这等便宜的事。似你这类猪狗,未上阵,先就胆怯背叛,我手里万容不得。料你那残魂剩魄也无什大用。再者拿你作个榜样,叫别的猪狗们看看,以免效尤,累我夫妻多费手脚。”
说罢,将手连指两指,困着赤面妖道的妖光便似电一般急闪起来,旋转不休。妖道怒火中烧,犹自毒口咒骂。不料妖光只闪了两闪,护身诸宝便自纷纷爆裂,在乌金云光中洒了一蓬星花彩雨,晃眼消灭。跟着全身便被束紧,被烈火焚烧,万箭攒射,苦痛有甚於死,被妖光制得通身战栗,力竭声嘶,痛苦难耐已达极点。这才知道真个酷虐慌不迭颤声哀告:“玉娘子,我由海外万里远来,为你出力,效死效忠,闹到如此惨状。知你夫妻将我立威,也不想求活。只求你念我以前多少总有香火之情,稍微恩宽,许我兵解。情愿以我生魂供你行法,惟望保住灵魂,恩深如海。”
妖尸面色骤变,满脸立改狞厉之容,厉声向上喝道:“该死猪狗,做你娘的梦呢!我自出世以来,只有我不爱人,几曾有人敢中途背叛我过?就这一样,你便惨死百回,再化劫灰,也难消我的恨。这不过是我丈夫性急,今夜忙於取宝复仇,无此闲心,便宜你少受一点活罪罢了。如由我性情处治,至少也要使你加上百倍痛苦,才肯把你消灭。还敢向我求饶吗?适才勇气哪里去了?这等脓包,没骨头,我真悔以前和你这样猪狗相识。你自作自受,乖乖等死,还落一个痛快爽利闭上你的狗嘴,以免引人作呕。再如多言,惹我性起,更有你的好受,那时死活不得,平白多受苦痛,就悔也无及。”
这就是最毒妇人心!不爱她就百死不足以蔽其辜。毒手摩什接口怒喝道:“我们正事要紧,及早完工,好随我回山享受快活,哪有许多闲话?”
随说双手一搓,往上一指,妖光中毒火阴雷已经爆炸,一声惨号过处,妖道全身立被震成粉碎。元神化作一团熏烟,还待飞逃,吃妖光一兜,只闪得两闪,连那黑烟和那些残尸剩肉一齐烧化,无影无踪。妖尸重又恢复了妖娆体态,一脸媚笑,扭着妖躯,款启朱唇,笑向台下众妖党妖声说道:“这蛮子忒不知自量,才落到这等结果。我们虽然情深义重,但一向言出法随。适已有言在先,不论何人取得藏珍,我仍嫁他为妻,决不更改。你们心意如何?”
众妖党虽全是邪教中有名人物,也在淫威暴力之下,触目惊心,明知妖尸故意作态,实是稍有违件,立上死路。除却甘供牺牲,或者还能死中求活,别无善策。毒手摩什妒念奇重,见妖尸一身荡态,笑脸向人,已然勾动妒火。
内有三妖人原是师兄弟两个,带一得意妖徒,法力较高,并特为此事炼有两件破五遁的法宝。哪知日前一试,竟连外洞禁制也是难破,用以脱困,却似可能。听妖尸说破禁之法已有万全准备,於是妄想因人成事,犹盼妖尸性淫,人总可得,恋恋不舍。不料到此地後,情势大变,才知妖尸用心恶毒,以自己在左道中颇有名望,却受二妖孽如此凌辱挟制,日後何颜见人?为此奉承毒手摩什几句,好使减却敌视之意,以便少时伺隙逃走。同声答道:“玉娘子,他那法力实是高强,我师徒知不如人,现已甘拜下风。即便凭着多年辛苦炼成之宝,侥幸得手,也决不敢居功,对玉娘子作那非分之想了。”
哪知妖尸自负古今绝艳,力能颠倒仙凡,最恨人对她离心。想起圣姑玉牒法偈,曾有“众叛亲离,邪媚失效,便该数尽”之言。心疑圣姑遗偈将要应验,不怪自己太已淫凶,却阴沉沉一声冷笑,骤转怒容,正待发作,却欲言又止,转过身去。
那三妖党机警狡诈,说时偷觑毒手摩什满面狞厉容色,目光全未留意自己这一面。同时又看出妖尸神色骤变,比先前痛骂新遭惨祸的妖道还更难看。猛想起适在前洞,曾听妖尸咒骂兵解遇救的旧情人所发奇论,怎不留神,只想讨好毒手摩什,忘了忌讳?知她心同蛇蝎,必然不怀好意。念头一转,乘着妖尸回身行法,互相一使眼色,悄没声地同时发动。
法力最高的一个当先开路,扬手发出两团碧阴阴的火球,一团直扑妖尸,一团直冲妖光。所发阴雷内有月魄太阴真精和无量穷阴鬼火,加以邪法,经多年苦功合炼而成,是专炼来破洞中庚金禁制,固是无效,但用以对付敌人却是厉害非常。只听震天价两声大震,碧焰火花纷纷爆裂,密如星雨,竟把法台直到寝宫门前那数丈空隙填满。
妖尸因心恨三妖党语犯忌讳,必使其受尽苦毒,再炼化其元神,以消恶气,做梦也没想到网中之鱼居然也会情急反噬。毒手摩什心神旁注,骤不及防,与心灵相应的七煞玄阴天罗,竟被冲荡开一个大洞。妖尸总算应变机警,飞遁神速,危机瞬息之间,竟被避开正面,受伤却甚轻微。
毒手摩什自恃邪法高强,从未吃过人亏,再一眼瞥见心上人受伤张惶之状,不知妖尸阴毒狡诈,别有诡谋,不由情急暴跳,一面忙运玄功,张口喷出一片墨绿色的妖光,护住全身;一面忙向妖尸赶去,手扬处又是一片妖光,将妖尸罩住,闹了个手忙脚乱,急得厉声怪啸,暴跳如雷,怒火烧心,恨不能一下把仇人抓来,嚼成粉碎,生咽下去,方消胸中恶气。那三妖党已同时施展邪法,催动肉身冲破妖光逃走;一面却运用玄功变化,将元神离体,往法台一方隐形飞遁。
就这微一慌乱之际,虽是总共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左侧那团阴雷已发出连珠般的霹雳,快要冲出光网之外。毒手摩什於是又把妖尸放下,忙着下手施为,那乌金色的妖光立似狂涛一般飞涌增强,重又急如电掣,闪变明灭,三妖党重又被困入重围。
逃人力绌势穷,自知一落仇手,必比前人还死得惨,忽发阴雷自炸,一声极沉闷的雷震,全身粉碎,三人同时毙命,休说血肉无踪,连劫灰影子也未见冒起。妖尸面带愠色,飞近身来,似嗔似喜,娇声问道:“你怎不听我的话?把这三个蠢物杀死,以为就解恨了麽?”
毒手摩什一把搂住妖尸纤腰,问道:“这些猪狗真个诡诈,自用阴雷炸死,才没多给他些苦吃。无论何人,休说伤你,便沾你一指头,或说上一句错话,先死的几个猪狗便是榜样。”
边说边朝台下三妖党频频狞笑,意颇自傲。妖尸先不睬他,等到说完,才冷笑一声,问道:“我的好丈夫,好情郎!难为你有这麽高的法力,行事应敌如此莽撞粗心。这三个猪狗委实可恶已极,百死不足消我夫妻之恨,照他们自杀情景,以我冷眼观察,只恐未必吧?仇人五遁禁制,须用五个有道力的元神为我勾动埋伏,始能有望,你怎忘了?”
毒手摩什性如烈火,一听妖尸语意讥刺,不禁怒道:“你意思似说仇人已然逃走?不对,我这七煞玄阴天罗,只要在网中,断难逃走,并且此宝与我心灵感应。如是幻化,更无不觉之理。分明是仇人原身,怎有差错?至於五行禁制,我本未放在心上。是你胆怯,少时不济,由我一人入内,保你如愿。”
妖尸见他发怒,又改媚笑,答道:“你还和我强口。死得又那等快法,休说元神始终未见,连一缕残烟馀气也未见他们现出,你竟一毫未觉,还在得意。他们分明发难之先预将元神隐遁一旁,便待乘隙遁走。我们仇未报成,反吃他们暗中讥笑,日後还要报复生事,不更气人丢脸麽?”
毒手摩什本极内行,闻言立被提醒,不禁又暴跳道:“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不过我这光网难於冲破,想还在此。我且把光网收紧查看。即是逃走,无论如何也必追擒回来,炼他们生魂,多加磨折,方消这口恶气。”
说罢,正要施为,妖尸拦道:“你又急躁不是?我早就防他们巧使那声东击西的诡计。现已困入灭神幡下,受那阴火化炼呢。你不必再费事了。我想这猪狗恨我夫妻必甚,此时就强用他们,必不肯出力,还要生事。先使受尽罪孽,经我炮制,心胆必寒。如仍用得着他们,必不敢再萌他念;如用不着,事完再带了走,每日拿他们消遣,缓缓报仇。比你一击即完,不有趣些麽?”
二妖孽天性凶残,同恶相恋。妖尸说时,又是媚目含春,巧笑嫣然,做出万种风流,千般媚态。毒手摩什闻言,搂住妖尸,喜得格格怪笑。妖尸把手一推,回眸媚笑道:“时已不早,你还不把神光收去?那三个猪狗现落在水宫之内,你将主幡放起,给他们换个好点地方,多享受些,与你稍微消气如何?”
毒手摩什立照预定施为,手持一面七尺来高的主幡,上有黑气飞绕。将幡往前一掷,立有一幢五色妖光簇拥着那面主幡,飞向五行法物之上,虚悬空际。妖尸手掐灵诀一放,那幡急转起来。烟光随即大盛,先前黑气也化作数十道各色妖光,由幡顶当中往四面分射过去。光色大部黯淡,并不十分鲜明,也不转动,只看去强劲,彷佛是实质。幡内却有一道淡黄光华忽似灵蛇吐信,连闪了几闪,大有乘此挣逃之势。
妖幡上许多生魂都是左道中高明人物,多半法力尚存。虽然勉强制住,到了紧要关头,难保不反抗图逃,并还生出反应为害。妖尸因急於盗宝脱身,只求速成。也明知自己所行邪法既太阴毒,又系出於计诱愚弄,使其误投罗网,必恨自己入骨。尽管准备周全,却不敢轻举妄动,也由於此。果然才一上场,内中一个主要生魂便想挣逃。妖尸本就忿恨,见状不禁大怒,凶威暴发,满口白牙一错,戟指厉声大喝道:“这贼道有他不多,无他不少,就除去了他吧。”
毒手摩什始终自恃神通,闻言应声扬手,一片妖光煞火,电掣而出,立将那道黄光裹住。也不知是妖幡禁法厉害,还是黄光故意以死相拼,坏他这面主幡,紧附幡上,竟吸取不下来。毒手摩什怒火头上,跟手一指,妖光立即加盛,煞火星飞。等到妖尸觉出不妙,妖光煞火已突然爆炸。微闻一声惨笑过处,黄光固然消灭,主幡也为煞火炸伤,旁近妖幡也受鱼池之灾,消去了好些威力。
这一来,妖尸恨极毒手摩什的鲁莽,无如用人之际,如何敢於真个触怒。论起法力,更不知能否应付。情虚引生毒念,索性激他入网,作自己的替身,以免长此纠缠,难於摆脱。不特没有发急埋怨,反倒回眸娇笑道:“这班冤孽全都不怀好意,死无足惜。这移形代禁之法被你无心中毁去,有了破绽,如生出反应,就全仗你了。”
毒手摩什深知这面主幡祭炼不易,被自己无意中毁损,心本不安。及见妖尸仰赖自己,并无不悦,忙笑道:“你忒多虑。看我无须此幡,一举手间便将它倒反过来,震成粉碎,以免异日落入仇敌之手。我早不耐久候,你再迟延,我就要自行下手了。”
妖尸表面献媚,心实忿极,气无可出,口中应诺,心中却暗骂:“你这妖孽,多了两件师传异宝,就一点都不知天高地厚。少时成了固好,万一不妙,我还可逃,似你这等粗莽浮躁,休想活命。”
满腹怨毒正无从发泄,一眼瞥见水禁法物所困三妖人的元神,尚在水中挣扎图逃,不禁怒从心起,也没开口,手掐灵诀,往水盂中连指两指,一口真气喷去。五面妖幡参伍错综,一阵乱转,那大有尺许的半盂浅水,立似喷泉急涌,喷起丈许高,三尺来粗,下小上大一根水柱,隐闻水啸之声。内中三个身有妖光黑气的小人,立时慌了头路,冻蝇钻窗一般上下飞驰,乱飞起来。禁不住金水相生杂沓交击,身外妖光黑气相继破散。
妖尸一心欲之使多受苦痛,不令即灭,再一施法,立有一片白气漫过,晃眼之间分作三股,各将小人周身裹紧,凌空倒吊在水柱之内,每人身外各有无数飞针飞箭环攻刺射,毫无休歇。小人受了重创,全都通身乱颤,突睛吐舌,张口狂叫,隐隐闻得极凄厉的哀号,听去力竭声嘶,神情惨痛已达极点。求生无路,求死不能,比凌迟碎割还要厉害十倍的残酷之状,不忍卒视。
妖尸却是行所无事,得意非常,满面春风,笑吟吟媚视毒手摩什,笑道:“这三个叛贼还在自恃玄功,想毁法物逃走,本来一弹指间立可消灭,只为恨他们诡计暗算,伤我丈夫,特地留他们残魂,等少时事完,再带往大咎山仙宫之内,慢慢消遣,给你出气如何?”
毒手摩什只顾闻言心喜,重又抱住妖尸亲热,竟忘了时已子初,正是紧要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