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派,门主别院。
月色凉如水,清凉的光影浸没了别院的前庭花园,原本精致整齐的花草美景,此时却是满地狼藉,泥草翻飞,碎石砖瓦散落一地,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其惨烈的大战。
草坪上的血泊中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道人影,已然彻底失去了生机,只有那刺目鲜红的断肢残臂,才能显现出方才的战斗有多么血腥与残酷。
此时,宽阔的草坪上两派残余人马正在互相对峙,气氛格外肃杀凝重。
一方是以天山派的二长老为首,身边只剩下一名衣衫狼狈的青年弟子,两人在刚才的混战中身上或多或少地都挂了彩。
从他们的气息判断,两人受到的都是些轻伤,因此实力保存得还算尚可。
另外一方的状态就要差上许多了,少女祝莹莹的肩部被一剑刺穿,鲜血染红了白色纱衣,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只能虚弱地倚靠在一棵高大的榆树下。
伤口虽然已经被穴道暂时封住,但若不能及时医治的话,依旧是死路一条。
萧红桃的身影则牢牢地守护在她身前,大长老带着仅存的一名弟子,站在最前方,摇摇欲坠的身影显然早已是强弩之末。
“祝青云!!!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居然敢背叛天山派!”大长老祝山涛神色愤怒地道,那张原本和蔼可鞠的脸庞此时变得格外狰狞。
方才宴会结束之后,他们一行人刚刚返回这里,便遭到了二长老这些叛徒的偷袭,本来自己这边才是人多势强的一方,可在对手早有预谋的袭杀之下,转瞬间便损失惨重。
经过众人的奋力拼杀,即使挽回了部分局面,但最终仍旧免不两败俱伤的下场。
看着躺在血泊里那些逐渐变得冰冷的尸体,大长老几乎心痛得滴血,这些可都是天山派未来的中流砥柱啊!
谁能料到,只是眨眼之间,他们便互相手足相残,身首异处。
望着眼前那个造下这一切罪孽的始作俑者,大长老的眼中仿佛有噬人的幽冥之火喷涌而出!
眼前的祝青云和当年初见之时比起来,仿佛换个一个人般,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江湖豪气,剩下的全是权力上的勾心斗角,一心沉醉进了名利场中。
虽然近些年来他也察觉到祝青云暗地里在搞些小动作,但碍于多年老友的情面和天山派内部的稳定,他也没有彻底和二长老撕破脸面。
只是没想到这厮居然如此丧心病狂,趁着自己今天练功时差点走火入魔的虚弱间隙,居然敢直接地发动叛乱。
要是早知如此,他之前就算是拼上这条老命,也要杀掉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可惜,大错已经铸成,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桀桀桀桀桀……祝山涛,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你要是早点让出大长老的位置,依我等的意见,另立门主,事情又何必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二长老祝青云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一脸凶狠地嘲笑道,没想到这老东西现在居然还有这么强的实力!
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的局面,居然生生被打成了平手。
以他如今先天八品的实力,在刚才的战斗中都占不到丝毫便宜,甚至屡屡落于下风,莫非这老东西已经到达了“半步超凡境”?
先天十品之上,便是超凡境界,当今武林盟主慕容仙据说便是处于这一境界之上。
超凡境的绝世强者最大特征,便是能够凭借极其强大的内力外放直接凌空虚渡,简而言之就是能飞。
“放你娘的屁!!莹莹乃是老门主的亲生女儿,也是上任门主的亲妹妹,从小就乖巧懂事,由她来继承门主之位,本来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你们这些叛徒,老夫早晚一个个把你们都杀干净!咳咳!”大长老怒骂道,气急攻心,吃力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小口血来。
“师尊!”
“大长老!”
仅存的那名弟子和看护着祝莹莹的萧红桃同时惊呼出声,年轻弟子急忙过去搀扶。
“哼!你不过是看在祝莹莹是你们那一系人脉的罢了,心底里明明藏着自己的私心,明面上却口口声声是为了天山派着想!老东西,去死吧!”二长老上一秒还是一副吵架的态势,下一刻却突然暴起,举起手中的剑朝着大长老的胸口狠狠刺去。
体内先天八品的浑厚内力瞬间激荡开来,尖锐的利刃破开空气,传来刺耳的破空之声,衣袂飘荡!
“哼!”
大长老冷哼一声,要不是他今天练功出了些岔子,这一剑他随手便能荡飞出去!
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丹田中的内力已经所剩无几,不得不全力以赴,一股极为精纯但数量极少的内力从他丹田中输送到四肢百骸。
大长老矮胖的躯体极为灵活地迎敌跃起,一声清越的刀剑交击声从两人碰撞在一起的剑刃上传来。
二长老虎口巨震,手腕承受着巨大的扭力不受控制地一歪,宝剑便直接脱手飞开,吓得他连忙倒退。
大长老的身影却紧追而上,全身的内力都灌注到了剑尖之上,势要一击毙命,彻底清除这个天山派的祸害!
二长老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这老匹夫现在居然如此决绝,脸色的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他的本意只不过是吸引大长老的注意力罢了,念此,他惶恐地朝大长老身后大声喊道:“贤侄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你敢!!!”
“受死吧!”
随着背后两声刺耳的尖叫传来,大长老心中暗道不好,他追杀二长老的那一剑几乎已经用尽全力,就想离弦的箭一样,想收也收不回来。
此时,他全身的防御几乎来到了最低……
只见前面仓皇后退的二长老,忽然鬼魅般地躲到了那名青年弟子身后,在对方惊鄂的目光中,二长老凌厉地在他背后拍出一掌,借力后退的同时也把他当成了替死鬼,送到了大长老的剑下。
可惜他区区功力又怎挡得住大长老的全力一剑,肉剑交接之处,那名年轻底子的身体瞬间便被强劲的剑气分割成两半,倾盆的鲜血从五脏内腑飙洒而出,半空中仿佛下起了一阵腥臭的血雨。
大长老的身形也随之猛然一滞,还来不及防备,身后的剑尖紧随而至,无比精准地从他的心脏位置破口而出。
他浑身的气势就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迅速萎靡下来,狼狈地扑倒在地,然后用不可置信地目光转头望去,声音中带着百思不得其解的悲伤和痛苦,“为什么?!”
因为在身后偷袭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亲传弟子之一——吴立,也是刚才和自己浴血奋战到最后的人。
他认识这把剑!
吴立局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极为复杂,那是一种混合着嘲讽,恐惧,怨恨和极度疯狂的眼神。
不过,还不等吴立开口,萧红桃也跟着追了上来,剑尖直指他的后心要害。
吴立心中大骇,来不及思考,抽出长剑便往旁边躲去。
可他的实力本就和萧红桃在伯仲之间,又怎能轻易躲开这凌厉的一剑。
在一阵凌厉尖锐的破空声中,萧红桃的剑刃轻而易举地划破了他的衣服,在后肩地血肉上迅速划出一道醒目的鲜红沟壑。
“受死吧,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贼!”
“啊!萧红桃你这个贱人,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吴立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他一边恶狠狠地嚎叫着,一边狼狈地往二长老的方向翻滚而去。
萧红桃见势,也不再追赶,收起长剑,急忙把身受重伤的大长老从草地上搀扶着坐起起来,同时用内力迅速封住了心肺周边的经脉穴位。
可是鲜血仍然止不住的从大长老的胸口喷涌而出,眨眼间便染红了身下的一大片草地。
萧红桃此时急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在天山派她本来就没什么亲人,除了自己的丈夫和祝莹莹之外,就属大长老最亲了。
在丈夫死后,大长老便是她们最大的靠山,也一直是她们最尊敬的长辈,和二长老那种暗地里的阴鸷不一样,大长老虽然平时对她们严厉了些,但一直都是个光明磊落的侠义君子。
如今,没想到连他都折在了二长老的手中。
萧红桃原本整齐柔顺的淡金色卷发在经过一场大战后已经变得凌乱无比,杏眼桃腮上挂满了水凝凝的泪珠,眼神中满是凄然,充满了一种女性破碎无力的柔弱美感。
“别……别哭了,小红桃……你还是堂堂女侠呢,多大的人了……老夫虚度一百二十载光阴,早已了无憾事……就是……咳咳……就是没看到莹莹正式接任门主那天……咳咳……咳咳!”
“大长老,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莹莹的!”萧红桃悲痛地说道,美目中是怎么也掩饰不掉的哀伤水光。
“咳咳……去……去金陵城找三长老……带着莹莹……我知道……其实你一直……”大长老的语调逐渐衰弱,直至最后,声音已经细微地宛如蚊吟。
萧红桃抹去眼角的泪光,神色庄重地点头道:“放心吧,大长老,我一定会保护好莹莹的!”
大长老长叹一声,在他长达两个甲子的年龄里,漫长的记忆都随着他的叹息声在风中消散,唯独那份深深的愧疚埋藏于心底。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场帝国的浩劫之中,因为自己的冲动导致许多同门深陷兽蛮子军队的重围。
全凭着老门主的奋力拼杀,才从万千军队的包围中硬生生冲出一条血路。回到大帐之后,深受重创的老门主很快便伤重离世。
怀着这份愧疚,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尽心尽力辅佐老门主留下的子嗣,没想到却最终棋差一招……
“大长老!!!”
随着萧红桃的一声痛呼,大长老盘坐在地上的躯体彻底失去了生息,满头白发的脑袋像断柱一样,迅速耷拉下来。
“嫂子,救我!唔唔!”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还不等她沉浸在失去长辈的悲痛之中,远处祝莹莹传来的一声痛苦的窒息声,就让她惊恐地转头望去。
随即,梨花带雨的妩媚俏脸上,露出了一脸震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