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转祸为福(1 / 1)

野有蔓草 佚名 1806 字 16天前

歧阿世子出事,并非最早人们说的强盗劫杀,而是遭遇行刺。纵然他和从人极力反抗,击毙全数刺客,己方仍旧死伤数人,韩一路过出手搭救,也在打斗中受伤。

歧阿乃是大勒国世子,若是横死在大夏,大夏颜面无光,善后棘手。韩一相救世子已然有功,又经世子赞不绝口他表现英勇,侠骨扶危,功劳翻倍。

与此同时,西林钦氏让衣兰儿出面,证明韩一确实出身西域赤族,族中向例有共妻习俗。

西林钦氏更亲自上原婉然家里,向韩一致歉。

她道:“伊稚奴,对不住,先前我碍于家中光景袖手旁观。国公病中知道了,曾经让我安排作证。”西林钦氏说时,语气不觉表露温情。

她的丈夫说:“我给不了你在草原的自在人生,好歹不拖累你为我屈心作人。”

西林钦氏仍旧迟疑,丈夫爱护她,她亦想保护丈夫,直到韩一救了歧阿世子,方始下定决心。

她向韩一再叁道谢,多亏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只保全歧阿世子,也帮了秦国公。秦国公作为大鸿胪寺卿,照料保护异国质子原在职责之内,却未能洞察歧阿世子处境可危,预先增派人手护卫,假使世子果真遇刺身死,他说不定要丢官。以秦国府目今权势,这官位一丢,不知何时能起复,即使再被起用做官,没准是虚衔。

歧阿世子逃过死劫,同样让其他相干官员免于更重的究责惩处,掌管京师治安的巡城御史登门表扬慰问韩一,看着他的眼神因此亲切得不得了。

朝廷考量这些年大夏与西域争战,境内胡民人心浮动不安,这次歧阿世子遇刺,彷佛又坐实大夏不利于胡人安居。

恰好韩一正是胡籍,家破人亡投奔大夏,替大夏打过仗卖过命,又见义勇为救人,朝廷表彰他便远远不止于嘉奖义行那么单纯。上头决定利用韩一作榜样趁势表态:大夏对胡人一视同仁,有功必赏。

因此上,韩一受到隆重旌表且受赐财帛。

他既然得证身世,与原婉然和赵野的共妻婚事连带名正言顺了,冒籍罪名就此撤消,改籍文书缺失轻判罚银了事。此外,朝廷从他原职算上新功劳,晋升他为副千户。

外人恭贺原婉然夫婿被酬功升职,她自身却无甚喜意。

韩一救人时受了刀剑跌打损伤,万幸并未伤及筋骨经络,然而仍旧需要尽量坐卧休养一段时日。原婉然每天替丈夫换药,目睹他疤痕累累的身上又添伤口,心疼极了。

哪承望过不了多久,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句话,从前流行的时疫悄然卷土重来,而后横扫京城,越是众人聚处,越多人染病,包括军营。韩一在家养伤,恰好错开那波大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歧阿世子遇刺过后一段时日,某日天香阁里,田婀娜在自家房室寝间,立在西洋全身镜前。

她上身仅仅一件红缎地丹凤朝阳抺胸,贴身裹出丰胸细腰诱人曲线,露出雪洁肩背;下身着纱裤纱裙,依稀显透玉肌粉光,修长玉腿。

她衣着单薄,首饰却繁复,从头到脚由发髻至脚踝,但凡可簪插系戴的地方,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近来孤老们奉上的各色金翠珠宝全数戴上。

她左顾右盼镜中那宝光灿烂、俏生生的倒影,唇畔含笑,樱唇哼哼。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叁春好处无人见,一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①”

厅堂明间房门响起剥啄声,小丫鬟问道:“哪位?”她一时大意,没等对方答言便开了门。

门户开处,立着一个虎背熊腰男子,丫鬟哎哟了声,惊道:“歧阿世子……”

田婀娜在寝间听闻,垮下小脸。

歧阿世子健步如飞到了寝间外,以指背轻敲房门。

“婀娜。”

田婀娜翻白眼,而后媚声道:“世子,什么风把你刮来了?”她一行说,一行剥下头颈乃至于脚踝饰物。

歧阿世子道:“这程子,请你五次,倒有叁次请不动,渐渐一次都不肯出来,可不得我亲自来请?”

田婀娜换上衣衫,笑吟吟将歧阿世子迎进内室,“你当人家不想你?无奈你前阵子受伤,为着你好,休养期间当戒酒色;妈妈给我安排的应酬也多,忙不过来……”

娘姨阿叶带着丫鬟借由奉茶名义跟了过来,歧阿世子对她们道:“你们退下,我和你们姑娘说体己话。”

阿叶和丫鬟人木立原地,等候田婀娜的示下。

田婀娜微抬下巴,阿叶等人方才走了。

等下人退尽,歧阿世子道:“我就见见你,又不是非和你吃酒睡觉不可。你从前应酬一样多,可从没忙不过来。”

田婀娜搂住歧阿世子手臂,小鸟依人笑道:“此一时,彼一时……”

歧阿世子拉开田婀娜的手,转身扶住她肩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来虚的。”

田婀娜掩嘴笑道:“哟,什么虚的实的,人家又不跟你行军打仗,讲《孙子兵法》的《虚实篇》哩。你且向妈妈细细打听,我可有一句妄言?”

歧阿世子迳自问道:“你疑心刺杀那事有猫腻?”

田婀娜笑容一滞,欲待拿话支吾岔开话头,歧阿世子已道:“那是我布置的苦肉计。”

田婀娜察颜观色,觑出歧阿世子对自己并非试探,而是开诚布公道破秘密,面上媚笑转冷,将人推开。

“敢情你专程来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歧阿世子微笑,“果然你猜着了。”眉眼间一点没装神弄鬼教人识穿的羞惭愧怍,反倒对她机敏流露赞许,兼且对自己慧眼识人感到得意。

田婀娜银牙暗咬,“你向来守时,让你叁更来,不会五更才到,那日却早来,这便蹊跷了。刺杀前些天,我和你提过当天嫂子在我私宅,等她走了你再来。你说趁小野哥哥来接人,想会会他这个才子,我答说那天小野哥哥要给朋友送行。你套话套出会是韩大哥接人,便掐准时间提早过来,拖他下水陪你作戏。”

歧阿世子道:“你不是舍不得你小野哥哥和嫂子远走宁州?这次刺杀兹事体大,只消韩一如你平日所说的热心肠,出手助我,便是大功一件。这不,他不必发配,全家得以留在京城……”

田婀娜淡淡接口,“更让大夏猜疑大勒心怀鬼胎,考虑放你回国制衡政局。你父王母后背了刺杀主使嫌疑,你回去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你看似无辜,险些身死,其实是最大得益者。”

歧阿世子咧嘴,“这叫各取所需,叁全其美。”

田婀娜冷笑道:“你设计的甚好,可惜没将韩大哥受伤都算到防到。”

歧阿世子道:“那韩一和你又没多大交情……”

田婀娜怫然作色,“韩大哥要是有个闪失,我小野哥哥和嫂子能好吗?”

歧阿世子不响了。

田婀娜嫩玉似手指一拂发鬓,瞬间和颜悦色,眼风变回妩媚娇柔,彷佛两人之间一丁点争执都不曾发生过。

“歧阿世子,无毒不丈夫,认真理论,古来不乏君王弑父杀子,你牺牲追随你多年的身边人,这一手算不上太狠辣。只是你能牺牲多年亲信,我一介露水烟花更如草芥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身边亲友已经遭了池鱼之殃,我不敢不避。”

“那些送命的亲信人在我身边,心在我父王母后那儿。”

“纵然如此……”田婀娜笑道:“歧阿世子,从你脚下起始,到你回乡的那条阳关道,不知哪一步藏着杀机;我呢,则有自家的独木桥非过不可,小命没了可就过不得了,因此恕我无法再相陪。不过请世子放一百二十个心,田婀娜惜命得紧,这桩秘密一定烂在肚子里,永不说予旁人知,否则天诛地灭,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