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针锋 之五(1 / 1)

杨宗志自想:“她若是拿了赛凤的事情作为要挟,让自己作些违背意愿的错事,又或者……让自己与她同谋,贻害南朝的社稷子民,岂不是小瞧了自己,赛凤固然楚楚可怜,自己想方设法也要去救她出来,但是若为了佳人罔顾爹娘多年的教诲,有负皇上的信任和重托,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答应。”

但是秀凤的话儿一出来,竟然是让他陪着在这江南水乡畅游十日,佳人同行,撑舟摇伞,避雨于湖波大江,好不诗情画意,杨宗志心头微微一动,却又赶紧提醒自己道:“这秀凤精明无比,怎么会如此好心的让你陪着游玩,说不得……说不得这十日内她们是有了什么安排布置,不想让你去打扰到他们的进展罢了。”

联想到多月以来,他们夜雨十二楼布下几重迷局,都被自己无巧不巧的破解了开去,无论是点苍山伏虎镖局,还是齐天派的左师叔刘冲,再到西蜀罗天教,一直到今日的北斗旗,夜雨十二楼可谓无处不在,机关算尽。

杨宗志低下头去,见到秀凤微微躲避自己的眼神,眼角荡起一阵迷人的秋水,腮边更是偷偷的印红了一片,看着好生明媚照人,杨宗志狐疑的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秀凤别着螓首,头上精心梳理的双丫髻轻轻闪动,显然内心激动,她的嗓音本是柔和甜美,此刻竟是带些少见的颤抖,羞怯道:“我……我只是想过上几日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不动机心,也不必去猜测对方在想些什么,你自然听说过了,再过一些时日,固摄他们便会蓄势发兵了,到了那个时侯,我们沙场为敌,再想见面,又或者说上几句话,恐怕也是难上加难,说不定……说不定到时候,我还会死在你的手里,所以我……所以我……”

杨宗志心底一柔,苍天注定斗,两人一生下来便是不死不休的对手,此时缘分之下却能坐在这幽静的院落里说说话,已经非常难得了。

回想起二人相识相交的一幕一幕,宛若皮影戏一般流过心田,杨宗志叹气道:“这……这又何必?”

秀凤闭住眼眸,忘情的道:“我不是赛凤,她……她为了自己心中所想,就可以抛弃一切,甚至……甚至自己的爹爹,姐姐和国家,我从小被爹爹送到凤舞池去学艺,却也更加知道父母恩情的重要,你自少年时期被你爹爹所养,所以……这些年来你处处都在学你爹爹,说话,行事,做决断,无一不用你爹爹的标准来衡量,岂不正和我一样?”

杨宗志苦笑道:“你倒是懂我。”

秀凤忽然站起身来,与他面对而视,柔柔的道:“我只要有这十日时间,便能放下更多事情,你一直迟疑不敢答应,莫非……莫非是怕了我是妖魔鬼怪么?”

杨宗志笑道:“好,只望你说到做到,到时让我带着赛凤离开凤凰城。”

他心下想:“秀凤难测,时而天真无邪,时而精明透顶,与其猜测不透,不如虚与委蛇,秀凤呆在自己身边,自己便可对她多了些了解,对他们的布局和阴谋也多了些把握。”

秀凤一听,顿时放开娇魇,眼神中灼射出别样的神采来,杨宗志嘿嘿笑道:“不过你和我呆在一起,便要忍受我的坏脾气,我若是发起气,你便只能乖乖的听我的话。”

秀凤呸了一声,皱起小鼻子,在鼻翕上露出个俏皮无比的褶皱,看着却又摇曳生姿,她娇羞的啐道:“想的倒美,我的性子也不算好,你若是……你若是对我发火,我便和你对着干,看看到时候谁怕了谁?”

秀凤如此针锋相对,杨宗志忽然心头一跳,暗自心想:“她与我这般相处十日,究竟……究竟是一场貌合神离的斗智游戏,还是会演变成其他别的什么样子?”

秀凤咯咯娇笑道:“怎么了,面色这么僵硬,这就开始怕了么?”

她轻轻舒缓娇臂,香臀儿向左一摆,无限慵懒的伸了个惬意十足的懒腰,小腰细细,模样娇俏纯真,看着放开心绪,当真好似不怀一点机心的小丫头,秀凤白了杨宗志一眼,咯咯娇笑道:“人家才会不像你这家伙这么没礼貌,喂,……天色还早,不如……不如你陪我在这四处走走,好不好?”

杨宗志抬头一看,头顶月上中梢,此刻只怕已是接近午时的时分,怎么还会天色尚早,北斗旗内今日历经大变故,此刻竟是如此静谧萧条,岂不是怪异的紧。

秀凤背着小手儿在前面踱了几步,脚下莲步依依,月色轻盈的透下,在地面上留着一个半圆的倒影,看着好像凌波踏步的仙子,她走了几步,又蓦然回首,背着小手娇笑催促道:“喂,你……你怎么还不过来?”

杨宗志哈哈一笑,便也放开心神,随着她一路走了过去。

他眼见着秀凤今日总是欢愉温馨的甜笑不已,再也不复过去一见自己,便蹙眉幽幽躲闪的模样,杨宗志心头一荡,暗道:“我是男儿,怎还不如这个女子一般敢于放开心怀。”

他生性是个潇洒不依常理,不拘小节的脾气,虽说多年跟在刻板的爹爹身后,但是这是天性,半分不由自主,他虽想处处模仿爹爹,但是每每遇到重大事情,作起决断来,总还是会依着自己的性子,今夜他被秀凤所激,听她说什么:“我只要有这十日,便能放下更多事情……”

杨宗志心知秀凤这里说的是,她只要有这十日的功夫,便能将与自己相交的过往统统放下,抛在脑后,所以杨宗志才会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他心想:“我分明是不服气,却又怕谁知道?”

秦玉婉曾经对他说过,人欲所取,必因心中有着喜欢,忧虑和恐惧,婉儿还说到,她自小一点也看不懂自己,只是因为她不能做到冷眼旁观。

杨宗志一边看着身前笑的山花灿烂,不时走几步便会轻盈转身,朝自己嫣然一笑的秀凤,心头却是砰砰跳动,他暗想:“我也半点都看不懂这秀凤姑娘,难道……难道也是因为我作不到冷眼旁观?”

杨宗志嘿嘿轻笑,又豪气的想:“杨宗志啊杨宗志,你怕这么多作甚么?秀凤一个女子,都敢放下心怀邀你共度十日,你若总是这般畏首畏尾,没得便让人瞧不起你。”

他心念斗转,便放下自己的重重心事,全心全意的看着面前轻舞如同美丽蝴蝶的秀凤,此刻的她,看上去更像是第一次在凤凰城的孤楼中救下的小姑娘,也许……这才是她隐藏在心底的本性。

秀凤双手飘转,如握梅花,脚尖微微踮起,玉洁小手儿一挥,整个娇躯便好像花灯一样旋转不息,她身材本是高挑轻媚,比起何淼儿也一点不差,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她身材虽高,却不细长,而又丰腴满是酥媚,这一点杨宗志深有体会,当日在西蜀决裂之斗,杨宗志曾经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秀凤的胸脯之上,那胸脯上山峦迭起,柔软而又肥腻,杨宗志心头激荡之下,才会被秀凤所趁,将她的纯阴真气逼入了杨宗志体内。

杨宗志看的哈哈大笑,秀凤之舞,与自己过去见到筠儿的剑舞,又或者颜飞花的荷花谪仙全然不同,筠儿的舞艺倚仗的是她纯真的本心,筠儿年幼失母,在罗天教中被西门松呵护长大,第一次出远门便碰到了杨宗志,因此她心地洁净,为杨宗志作舞尽是想要讨好于他,筠儿并不精通舞技,只是凭借自己满腔的爱意,所以一起一伏尽皆发自内心。

而颜飞花作为洛都三绝之一,却是出身勾栏妓寨,她所作之舞,目的性极强,都是为了讨好恩客们,虽然她不同于一般的卖笑女子,但是处身其间,自然也沾染上了各种习气,所以颜飞花之舞充满了暧昧的艳色,一颦一笑俱都吸引男子们沉沦其中。

面前的秀凤也踽踽轻舞了开去,只见她一时挽起双手,看着仿佛雪山上的白莲花,一时又垂眉细思,恍若思春的大家闺秀,面对流水潺潺淌过,概叹韶华易逝,檀郎不再。

身边凉风习习,吹响了巨树的枝叶,也吹起秀凤的发髻衣袖,杨宗志注目看见,只觉得心头一时宁静之极,秀凤舞蹈中的快乐和旖旎随风吹来,卷起他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个弧度。

秀凤转头轻倪过去,见到杨宗志抱着手臂,面色却是沉醉而又欣赏之色,秀凤咯咯的娇笑,两只高举的小手一转,脚下步子配合,划过一道清影来到他的身前,站定娇躯,轻笑道:“好……好不好看?”

杨宗志收起嘴角的轻笑,沉着脸庞道:“还可以罢。”

说完便不理她,而是转过层层的树樟叠影,走了开去,秀凤一呆,转眼看着杨宗志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下面,跺脚道:“喂,你说说清楚,怎么……怎么不好看啦?”

杨宗志快速走出树樟,没走几步,差点撞上一个黑影,他猛地站立收步,皱眉向下看去,见到面前一个香喷喷的小脑袋撞在胸口上,退后一些看看,才发现是神思不属的费幼梅,这小丫头今日显然有过精心的装扮,此刻柔顺的直发垂落双肩,肩头上却是覆了一层披纱,方才在客房之中,杨宗志没心思多看,此刻心境平复下来,才是发现这细微的差异。

费幼梅轻轻咦的一声,抬头看仔细,才发现杨宗志一脸柔意的静视自己,费幼梅脸色晕红着,眼露喜色,娇吟着正待说话,他们二人身后一个银铃般的咯咯脆笑声传来,秀凤羞愠的好听嗓音响起道:“喂,你等等我,你答应我了,这些日子都陪着我,怎么……怎么想要反悔么?”

费幼梅听见这个极致仙乐的飘渺声音,又斜过杨宗志的肩头看过去,才见到一个青衣长裙的妙媚女子急匆匆的跑了出来,费幼梅看清楚这女子正是今日比武场下阻止他杀人的那个少女,脸色不由得一黯,身子下捧着的两只小手,却是畏畏缩缩的藏到了身后,遮掩住道:“没……没事的了,我……我随便出来走走。”

杨宗志嗯的一声,正不知该如何回话,秀凤却是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走到杨宗志身后,对着俏丽无比的费幼梅煞有意味的瞟了几眼,又凑在杨宗志耳边娇声道:“你可要记住答应我什么事情。”

杨宗志回想她方才说道:“这几日里,你只能陪着我一个人……”

便点了点头,秀凤似笑非笑的嗲着嗓音道:“宗……宗郎,咱们再去前面的江边走一走,吹吹江风,好不好?”

说完还将一只小手优雅的抱在了杨宗志的胳膊上,小脑袋斜靠,状若亲密的紧。

费幼梅低垂着小脑袋,心头仿佛被大锤猛击几下,脸色苍白到了失色的程度,便是整个娇躯都颤成一片,掩在身后的小手儿一抖,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叮咚一声跌落地上,带起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杨宗志垂头看下去,见到原来是方才在客房中见到过的瓷盘,只是那瓷盘里盛满了稀粥,洒落地面,兀自还冒着热气。

杨宗志叹息一声,正想说话,树下黑影中迅疾蹿出一个身影,人还没到,声音却是传来道:“风兄弟,原来你躲在这里,北斗旗里的人到处找你不到。”

杨宗志哦的一声,抬头看着柳顺意走近过来,便问道:“有什么事?”

柳顺意摇头道:“你晕倒之后,北斗旗的人便开了香堂议事,一直到夜里才到处找你,想来是旗主的事情有了结论,我无意中路过香堂见到,便也到处找你……找你来了。”

杨宗志心想:“既然决定硬下心肠,索性不如装作看不见。”

便点一点头,应了一声,拉着秀凤的小手出门而去。

月下幽静的花园中,月色已经渐渐掩入乌云后面,露不出头脸,柳顺意叹息着看着面前的师妹,她一直低垂小脸,面向土石地,娇躯如同狂风中的垂柳,战栗个不停。

柳顺意叹了口气,走近一步,轻声温柔道:“师……师妹,你……你难过伤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