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骤雨难停(1 / 1)

武林有雨 Damaru 1565 字 20天前

特使立在堂前,数道惊雷接踵崩裂他身后的长空。明光闪烁之下,他的面貌忽明忽灭,音容难辨。

子辟看着褚贲,恨得捏紧了拳头。可惜剑在墙外,而堂中亦有不少护卫,子辟只能按捺住杀意,躲在屏风后静观其变。

特使拿出榜文,宣称自己由萧帝排遣,专责缉拿前朝余孤一事。近日,特使一行打听到褚府之中藏有刘俣之女,故来讨贼。

褚贲躬身不起,一言不发。

特使身后的护卫带出了个带着镣铐的老者,子辟一看,那老者竟是褚府管事。这褚府管事去年已告老还乡,没想到如今竟被人捉住了。

特使道:“这老贼人亲口供述,十五年前,褚贲救下刘俣之女,并带到府中养大。褚侍中,你当如何解释啊?”

褚贲依旧一言不发。特使便当着众人的面,斩了管事,血溅堂前一地。

“是我!”

香兰低着头,大步走出去。

特使的护卫们立即将香兰团团围住,而特使则紧紧的盯着香兰的双眼,仿佛要生啖其肉似的。

香兰面露羞怯,但未有打退堂鼓之意。

“你说是你?一个丫鬟?”特使手中的剑抵在了香兰的喉咙上。“褚府是没人了吗?竟派出个丫鬟,如此可笑!”

“难不成老爷还把我这样的贼寇之女当成亲女儿一般养着不成?”香兰尽力保持平静,却难掩惧色,“老爷如此厚待,仁至义尽。我对老爷万分感激,对大齐更绝无二心。”

特使佞笑,问:“口说无凭,你有何能证明你是刘俣之女?”

香兰捋起袖管,只见她左臂之上竟有一朵五瓣兰花状的胎记。

一见这胎记,堂中几乎所有人都怔住了。

褚贲用余光看着香兰,呼吸愈发不平。

婉晴更是不可置信的摇着头。

子辟欲上前救香兰,却被婉晴抱住了。

“嘶——忠君兰!”特使道出其名,“刘氏族裔一出生,就会被纹上的印记。”

香兰放下袖管,道:“印记不过肤色异样而已。我深知我乃大齐子民,若因我是贼寇之女而将我治罪,我无话可说,愿以死示忠。”

“说得好,那我现在就赐你一死!”

“且慢!”

在特使挥剑之前,褚贲大喝一声,阻止了杀戮。

褚贲跪在特使面前,道:“当年老臣救的女婴连一日都未足,懂何为朝政?十五年,府中众人将香兰养育成人。她品性如何,我等都看在眼里。而今,香兰不过是一个丫鬟,忠实的大齐子民,缘何将她置于死地?陛下仁慈,求陛下开恩。老臣侍陛下数载,如今重病,卧床难起。陛下就当老臣早已归天,放过府中上下,更放过香兰。若许,老臣与家眷明日便归隐田园,永不回京。”

特使看着褚贲,又看看香兰,道:“何以为一贼寇之女至此啊!罢了,这女子我先带走,听候陛下发落。”

又一道惊雷落地,直劈堂前大木,引起熊熊烈火。明灭交错的火光中,特使一行人携香兰遁入大雨,独留一地鲜血。

褚贲久立不安,婉晴欲求褚贲救香兰,子辟却冲出大堂,追特使等人去。

然大雨中人影稀疏,再一转眼,前路已无人影。

子辟向无人的前路怒不可遏的大吼。

纵使声嘶力竭,仍无人回应。

侧巷,子辟一掌震裂标记的青石板,石板下黑鳞宝剑泛着咄咄逼人的寒光。子辟不知自己多年未练武,是否依然配得上这柄宝剑。

“……”

子辟察觉身后有人逼近,旋即心念一动,宝剑便飞入他手中。

随后,他转身一刺,却在那人喉前挺住了。

婉晴的眼神中满是错愕不解,一动不动。

“哥……”

子辟收起剑。他心中明白,此时不杀,便意味着背弃曾宣誓效忠的大宋。但他毫不后悔,默默从呆立的婉晴身边走过。

婉晴回身,心中的万般疑问变得毫无意义。她只向子辟的背影发问一句:“哥,你是要劫大牢吗?”

子辟不作答,却又被后到的褚贲拦住了去路。褚贲听到了婉晴的问话,大吼:“你乃何人?纵然为救人,然独身闯大牢,何其愚莽!”

远处火光映出了子辟的脸,褚贲一见便失色,又道:“竟是你……不,竟如此相像……”

子辟目视褚贲,胸中怒火更甚。

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只需一剑便能报了血海深仇。

但子辟不知自己还在等什么,迟迟未出复仇的一剑。

霎时,黑鳞宝剑忽然沉重无比。

子辟手一松,剑便刺穿石板,深深的插入地下。

子辟再出力拔剑时,已无法拔出宝剑。

子辟感慨:“连宝剑也弃我而去。”

褚贲道:“是你弃了剑。”

磅礴大雨中,两人相视良久,不吐一字。

骤雨三日不绝,惊雷滔天,频落远山,惊得鸟兽四散。

褚府窝藏朝廷钦犯一事在坊间不胫而走,有的家丁告老还乡,有的家丁趁夜潜逃。

原本兴旺的褚府,而今门可罗雀。

婉晴已无心料理院中百景,在厢房中闭门不出三日三夜,终将眼泪流干了。

子辟再见婉晴时,几乎无法辨认出她。

他不敢相信眼前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女子是原本娇俏可人的婉晴。

婉晴麻木的盯着子辟,样貌似女鬼一般。

子辟痛心的抱紧婉晴,道:“我让人炖了粥,你先喝,过会儿我差人为你洗漱。”

婉晴不应,子辟便一口一口的喂食。

待子辟与其他丫鬟一番照料后,婉晴的气色才恢复了些许。

可婉晴似是被夺了魂,无论子辟如何唤她,她也不吱一声。

纵然子辟带着婉晴去兰花圃,婉晴亦不看一眼。

骤雨之下,兰花圃就快要被水淹没。这些花苗是死是活,已无人关心。

近日,唯一的好消息是安陆王之三子,汝南公萧宝宏听闻褚府之变,已撤回聘礼。

三日倏忽急逝,府中未走的众人本以为一切应当重归正途,可骤雨却如燎原之火似的愈演愈烈。

清晨,打扫前门的家丁见到一颗人首悬在“褚府”的牌匾之下,吓得他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从侧房居处跑来的丫鬟大喊:“不好啦!不好啦!二夫人不见啦!”

丫鬟被人喊到大门前,认出那人首便是侧方太太,当即昏死过去。

不久之后,侧房太太的身躯在街头牌坊下被发现。

护院一番搜罗,发现侧房的珠宝银两全都带在她身上,杀侧房者并未将其盗走。

褚贲见侧房,又闻护院所言,忽而大肆笑了起来。

“报应!全都是报应!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让你飞,你又何必三更半夜去送死?官员之妻悬尸街头,此等大案,却无外人来问讯,王法何在?我看早与前朝一同埋于地下了!当年,我随父反宋。如今,反贼萧鸾又欲灭我。天道好轮回,是我活该落得如此下场啊!”

众人一听,骚乱纷纷。夫人立劝褚贲谨言慎行,不可侮辱当今天子。褚贲挥袖作罢,让家丁厚葬侧房。

子辟目睹侧房惨状,心中对侧房的恨意早已抹消,徒留可怜。子辟心想,这女人再怎么可恨,也罪不至死,更不至于如此惨死。

入夜,子辟回家丁房。

这几日里,与子辟同住的家丁都已搬离褚府,子辟倒是落得清净。

可没想到今夜房中已有人等着自己。

褚贲刚沏完一壶茶,细细品了起来。

“坐,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子辟茫然,不知所措,又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便坐了下来。

茶是好茶,回甘无穷。

褚贲问:“想救香兰否?”

子辟答曰:“死而无憾。”

“那我们就劫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