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踏出棋社,立刻将脑袋耷拉在乌奇奇头顶,边走边说:“没想到应付笑面虎这么膈应人。”
“你在说你自己?”
“哪有,我都是发自肺腑的笑容。你看。”
乌奇奇斜睨他。
还别说,即便知道是他刻意为之的,也很好看。
水汪汪的大圆眼微眯,嘴角含笑,配上齐刘海尽显乖巧。
让她这个颜狗实在挪不开视线。
她假装遮挡下午的阳光:“有点刺眼。你在棋社都笑到要把我晃瞎了。所以是因为艾萨克爷爷你才那么小心吗?他身上有强大的生命力,也是念能力者吧?”
看来奇奇不知道他是谁,要跟她说吗?侠客在心里权衡,表面上不置可否:“谁小心翼翼了?我那是尊老爱幼的好品德。”
一个白眼,然后她双手捧在胸前,陶醉地说:“谨慎点也是应该的,那么年长的能力者一定很了不起,你看到他袖子下藏着的肌肉了吗?而且原来下棋有这么多名堂,感觉到了战场。”
“对老头子你也要犯花痴?过分了。”侠客决定守口如瓶,让她得知对方身份岂不更会给猎协刷好感度?
“反正那老头贼眉鼠眼的,离他远点。”
他本以为奇奇会辩解或质问,但她只是点头,说:“虽然我对艾萨克爷爷有种亲切感,不过既然他是连你都要提防的人,我会小心的。”
先是诧异,侠客才揉揉她头说:“真乖,奇奇最可爱了。”
“恩恩!话说侠客你下棋时那种专注超迷人!”
“你抓耳挠腮想不明白的样子也是~”
不拌嘴时,他俩互吹彩虹屁的能力足以让人甜掉牙齿,鸡皮疙瘩掉一地。如果是飞坦在这,一定会冷眼吐槽她抓耳挠腮的样子像猴子。
二人搭乘地铁去往机场。
乌奇奇问他怎么学会下棋的。
侠客想了好一会,将回忆倒带,才拳头锤手掌,说:“对了,是和小库一起学的。从教会借来棋谱,在沙土里画上棋盘,捡一些石子做棋,可以从日出玩到日落。”
她喜欢听他们的童年,就连飞坦提起遥远的曾经也会不自觉地叫那个人‘小库’,而不是‘团长’。
只是关于过去,他们谁也不爱谈论,若是平时,乌奇奇可能会多嘴问侠客,你怎么跟团长成为朋友的?
和阿飞呢?
你们还下什么棋?
到时候教我,咱们一起玩吧?
可是每一站上车的人都散发着不怀好意的低气压,不断逼近,用盯住猎物的眼神不时打量他们。
于是坐在地铁上的这对小情侣转变成咬耳朵,越听乌奇奇一派信心满满地嘀咕,侠客表情愈加无奈,最后点头同意。
接到赏金猎物的实时动态,在京城凡是有点能耐和时间的人都聚集在这趟地铁线了,更多人在终点站伺机而动。
高速行驶的车窗外,广告白花花闪过。有个嚼口香糖的乘客下巴搭在行李箱上,开外放的手机架在上面,不顾他人,在看短视频。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响声。
但四面楚歌。
随着一颗烟雾弹炸开,围猎的人们一哄而上,刀枪棍棒念能力横飞,一团混乱,并不像武打动作片里的小喽啰那样逐个等着和主人公对打。
不明情况的乘客们发出尖叫,接近疯狂地去按紧急呼叫键求救,却没有回应。也有人不知死活掏出手机录视频。
这趟列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表面毫无异常。
一阵烟雾从第一节车厢飘出,率先出来的是一个蹦蹦跳跳的少女,背着半人大的双肩包,朝列车门鞠躬,说:“抱歉惊扰到各位乘客,你们还不下来吗?会错过飞艇哦。”
烟雾散去,露出车厢内十几位昏迷的人,鼻青脸肿,和几名赶飞艇的无辜人员瑟瑟发抖。
那个嚼口香糖的乘客错愕地张着嘴,手机位置没变过,仍接二连三地播放视频。
一位高个少年拔下这位乘客的充电宝揣进自己兜里,还从对方兜里摸出一包口香糖,然后揽住少女肩膀说:“走了,没看出来你要吓死他们了吗?”
这幅游刃有余令蛰伏在机场内的人选择暂时静观其变,让两位通缉犯得以顺利登机。
晴空万里,雾霾被抛在后方。
椭圆形飞艇升空驶入夜幕。
飞艇走廊处的气氛凝固。
“呵呵呵,现在看你们往哪逃。一个小女娃竟然值20亿,你乖乖过来,我就——”威胁的话还没说完,这人就被侠客随手捏成一团的口香糖包装纸精准射穿喉咙。
“乖乖也是你配叫的?”侠客吹起草莓味的泡泡糖。
乌奇奇避开地板上流过来的血迹,扶住额头,叹道:“我了个乖乖。别忘了咱们的作战计划。”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对面前的死人有多淡定,发了几秒钟的呆,地上扩散的血液就追上了她鞋底,将其染红。
随着口中泡泡的爆开,侠客温顺点头,极其无辜。“就杀这一个,猥琐大叔那么叫你让我很不爽。”
其余磨刀霍霍的人听到这番言辞立即激动起来。“妈的!大家一起上!这小子不值钱!直接干掉!留那女的活口就行。”
乌奇奇眼看着这人被侠客一脚踹飞,口中飙出鲜血。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歪歪头,这些人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怎敢这么猖狂?
她甚至都已经打趴所有地铁上的对手,稍稍展示过自己的实力,这些人还敢冲上来,会不会是有什么念能力杀手锏?
她提起精神准备迎战。
令普通人眼花缭乱的交手,乌奇奇身子越来越慢,绿色的念气忽明忽暗,眼见难以挡住来袭的攻击,直直被一拳砸在脸上,肚子也被踹上一脚,同一时间,侠客那边也中了一击。
二人的身体猛击在舷窗上,喀拉——应声而碎。
侠客悬挂在外,拉着窗框大叫:“啊啊~救命啊!”乌奇奇抓着他脚踝,尖叫:“呀啊啊!”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挣扎了五秒钟,被高空的狂风席卷而去。
飞艇上有人收起武器咒骂:“呸,20亿就这么没了?!浪费我时间。刚开始看着挺凶,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早知道还不如在机场动手。”
有人提议:“要不要把遗体找回来给协会?领不到全额,凑合拿点也行。”
“要找你去找,下面都是沙漠谁知道会掉哪。”
彼时。自由落体的侠客展开手臂,金发在风中飘扬。“哇啊啊,太刺激了!我还从来没从这么高地方掉下来过,会摔成肉饼吧?”
乌奇奇在空中转圈翻滚,皱眉思索:“连你都会变成肉饼,那些人肯定会以为我们死了吧?即使之后发现我们还活着,能从几千米高的地方坠落并存活,应该足以打消他们继续追杀的念头。”
她唤来风,引导二人在夜色中一路飘行。
“好在那些追兵当中没有难缠的念能力者。没想到计划中最有挑战性的部分是演戏。他们实力太差了,要装出挨揍的样子好难,我恨不得得把脸送上去给他们揍。”
“你这招金蝉脱壳用来对付他们的瓮中捉鳖很机灵。虽然我觉得直接把飞艇引爆,杀鸡儆猴更有效。”
“我才不要,越杀人我们的悬赏会越高,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也是啦。刚刚挺好玩的。”侠客轻触她脸上的淤青,说:“就是你演得太浮夸了,这么点小伤竟然会在地上翻滚六圈,武打片特技演员都不好意思这么演。”
乌奇奇吐舌头。能量将要用尽,她带着侠客稳稳降落在一栋矮小的公寓楼顶,晾衣绳上的衣服飘荡在风中。
大逃亡计划成功落幕,二人击掌庆祝。
侠客佯装吸鼻涕抹眼泪,细数她的成就:“不得不说,好感动,我家奇奇成长了。记得你刚加入旅团,还是个连打劫都不会的冒失鬼,现在都会制定战术这种骚操作了,而且你不仅有通缉令在身,还成为了让黑道都头疼的人物。看到人死在跟前也可以淡定无视,终于脱敏了~”
“虽然我不认为毫无波澜面对死亡是件好事,不过猎人该知道猎物会反抗,那么被猎物杀死也该有心理准备。”乌奇奇小声嘟囔。
“这大概是旅团的人都不惧怕死亡也无所谓杀死谁的原因吧?生生死死,大自然的节奏。”
“经你一说,听起来怪浪漫的。我们只不过是不在意啦。”
有时候乌奇奇好讨厌他的随性。
“那就拜托你在意一点啊!留一点关怀给自己吧,傻子。”乌奇奇环住他的腰,侧脸贴在他胸口,隔着衣服也能精准知道那只黑色的蜘蛛趴在哪。
她诚恳地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侠客。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不可能做到这些,不可能学会这么多。你总在为团长、为旅团、为我着想,那你呢?”
他僵在原地。
怀中的人在嘟嘴,能感到她紧贴在胸膛上的嘴角向下弯着。
奇奇不开心了,但他想不出原因,女孩子不应该喜欢男生无微不至的照顾吗?
大脑分析情况中:她不开心,我也不开心,还有些烦躁——逆向思维,侠客恍然大悟,忽然懂了奇奇曾说的,何谓‘别人开心,我也会开心’。
他忙说:“好好好。只要看见你快快乐乐的,我也会觉得开心,所以我把精力放在你身上就是在为自己着想啊,来,笑一个,别生气了。”
“可是—”
“你想怎么辩解?这你曾亲口说的话吧?”
乌奇奇哑口无言,只得凶巴巴拿头顶他胸口,这一撞使她想起:“不对,本质上不同,我给别人金钱是因为我不需要,但过去这两个多月里你在我身上花费的精力,太多太多了。”
“我也只是把闲来无事剩余的时间用在了你身上。我自己留着没用,不如把能给的都给你。”侠客笑得很洒脱,拥着她的双臂紧了又松。
“我不像团长,脑中有什么大抱负,也不像你,心怀天下,我想要的很简单,只要我能对你们有用就好。”
乌奇奇向后仰,想看清他的眼,不过他又眯成了弯弯的月亮,不准她探查。她瞪眼骂道:“你!你还好意思说我是个利他主义者!”
“不许把我跟你混为一谈。”侠客表情转为嫌弃。
“你黑白不分,我却一心只为旅团,而你也是蜘蛛的一份子,那么对你好有什么不对的?何况我这么喜欢你。”侠客揉揉她的腰,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乌奇奇顿时没脾气了。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映在侠客缓缓睁开的双眸中。
“你知道吗,即使我对流星街有种种不满,那里的文化对我们每人造成的影响早已根深蒂固。流星街内部虽然一片混乱,但在外面,没人比我们更团结、更排外。”
“我……听说了。去年有位来自流星街的流浪汉蒙冤入狱三年,后来三十多名弟兄们牺牲自己把处理案件的人员都炸死了,对吧?”乌奇奇咬嘴唇,颇为恨铁不成钢。
“我都不知道这是极度无私还是自私,以命换命,真够狠的。”
侠客只是耸肩,说:“都有吧,长老非要示威,被选中的人,只剩一条命还有点用。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重要的是群体,而非个体。”
又是无所谓的态度,然而每种动物都有将自己延续下去的手段,谁能批判他人,坚守自己的道路和观点才正确?
反正不会是黑白不分的乌奇奇。
她终是无奈搂住侠客。
“真是自私又无私的傻子。”
“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轮不到你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