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今天晚上你自己做饭吧。”

“你和爸爸要出去吃吗?”

“嗯,同学聚会。”

“好的。那你们大概几点回来?”

“不用等我们,估计会很晚吧。”

“好。”

“手机记得开着声音,有事随时打电话。”

“我知道。你们开车走吗?”

“嗯。”

“那可别让我爸喝酒。”

“他敢。你早点收拾了睡吧。”

“我看时间吧。”

苏妍打了个哈欠,有些费力地把沉重的电饭锅塞回橱柜里。

也许是因为有些疲惫,她晚上并没什么食欲,斟酌一番后只是简简单单熬了个粥。

说着简单,这顿功夫粥也熬到了九点多。

不过苏妍和别的高三学生不一样,是犯不着点灯熬油的。九点多吃完晚饭,对别人来说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对她来说只算得上为时尚早。

但她确实有些累了。二月的江口还不怎么暖和,所以苏妍只是浮皮潦草地冲了个澡,便回到卧室,准备睡觉了。

她搬着小凳子,拿出吹风机,坐到落地镜面前,一边心不在焉地吹干着头发,一边玩起了手机。

春节算得上高三所有重要时间节点中最重要的一个。

诚然,时间是连续的,大年三十和初一并没有任何事实上的区别,但高三学子们总会不约而同地在春节之后抓狂起来。

即便是愿意一天二十四小时宠着她的林铮,也不得不匀出更多时间在学习上。

当然啦,他才不是那种漫无目的的手忙脚乱,他只是按照计划加重了学习任务而已。

不过,那也依旧很遗憾。

苏妍开始犹豫要不要给他发两条消息,但又总是害怕打扰到他。

最后,她悻悻地放弃了这个企图,只是例行地打了个卡。

“今天我爸妈出去吃饭,我就先睡啦。晚安。不回复啦。”

虽然说是“不回复啦”,但苏妍还是希望林铮夸她一两句的。

这学期她确实睡得很早;主要是因为她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给林铮和林婉整理的各种资料早已规整完毕,剩下的让他俩自己慢慢消化即可。

苏妍掩耳盗铃似的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到一边,但她还没把手拿开,便捕捉到了一丝轻微的振动。

林铮只过了半秒钟时间就回来了消息;一如既往地,他还是忽视了那句“不回复啦”,然后宠溺地夸了夸某位早早睡觉的乖孩子。

苏妍确实更乖一些,所以林铮往往才是每天发出最后一条消息的人。

不得不承认,每天或长或短的聊天,都由林铮画上一个满是宠溺的句号,这种感觉真是令人安心;即使是隔着屏幕,他也总是体贴地让自己感受到他永不缺席的陪伴,这可真好。

少女的脸色泛着粉红,是因为洗了个热气腾腾的澡,还是别的缘故呢?苏妍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吹起头发来。

她的长发干起来着实很是费时间。

有时苏妍会羡慕那些潇洒的短发女孩;还有男生。

他们洗完头发之后甚至都不用专门吹干,只要晾上十几二十分钟,头发就能完完全全干燥下来。

不过,苏妍知道,林铮还是很喜欢黑长直的。

在一起之前,她并不很了解自己男朋友的喜好;那时还总是一本正经的林大班长一向不会讨论这种话题。

只有当他们在一起后,他才终于没了顾忌。

“黑长直神中神好吧。一个男人不喜欢黑长直,就像看四大名著不看(红楼梦),后面忘了,最后卡在这里了。”

苏妍能想到林铮大概是要引用一段网络名言;虽然她肯定只是看过那段话一眼,但还是自觉记得更加清楚的。

不过还没等她纠正,林婉就勃然大怒。

“我明天就剃个光头。”林婉怒气冲冲地说道,狠狠地甩了一下自己同样黑长直的满头秀发。

苏妍立刻被逗笑了。

她不禁有些同情林婉。

如果自己的哥哥一向正经,却突然这样放飞起自我来,想来她也是会有些无奈的。

她又想起很多这对兄妹的趣事来。

林婉一直被认为是过分孤僻甚至自矜的。

高一时,不少和苏妍走得近的女生都这样评论过林婉,说她如何仗着自己的美貌、对所有人都摆出一副臭脸来。

后来,大家都知道林铮和林婉是兄妹,而林铮又和她关系匪浅,这种闲话自然也少了。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婉婉是多么可爱的一个人呢?

虽然有些太过调皮,但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给了苏妍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时而像只狡黠的小猫来蹭着自己求欢,时而像个童心未泯的大姐姐,虽然把自己小心地抱在怀里,但却忍不住调笑一番。

有时苏妍甚至在想,林铮就像自己的大哥哥甚至父亲,而林婉才是自己的恋人;这种感觉可真奇怪。

少女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时不时泛起的欢乐回忆让她嘴角都翘曲起来,如果不是过于专注而让吹风机狠狠地烫了一下头皮,她说不定还会继续发呆下去。

“哎呀,不早了……”

苏妍揉了揉脑袋,站起身来,活动着微微发麻的双腿,把吹风机和板凳都归了位。

她慢悠悠地走出卧室,检查了一遍门窗水电,便打着哈欠回了房间,准备躺到床上。

正准备关门时,一阵响亮的吵闹声传来。

苏妍家是老式的六层单元楼,楼道里时常会传来各种各样的响动,但苏妍却几乎从没听过这样大分贝的噪音。

在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教职工,连像苏妍父母这样的中年人都不多;指望这些人大吵大闹,也着实是难为他们了。

苏妍犹豫着要不要关上卧室门。

她想起自己没有反锁房门,但又感觉这种噪音不是针对自己家来的。

如果真有什么危险人物,想来也应该是不会预先弄得人尽皆知吧?

于是,她放弃了出去反锁房门的打算,关上卧室门,朝自己床上走去。

但还没等她沾到床,那刚刚被挡在卧室门外的嘈杂声又响了起来。

这回还伴随着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苏妍有些荒诞地意识到那是钥匙开门的声音,但她一辈子也想象不到钥匙开门的动静能如此之大。

“苏妍!你给我出——”

“你小声点儿!左邻右舍都能听到——”

苏妍僵在了原地。

一飞秒之后,她的卧室门砰地弹开,像是被数十人合抱的攻城槌猛击了一样。

苏妍的母亲闯了进来。

她的父亲跟在后面,但反倒更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完全拦不住自己的妻子。

“你和林铮上过床了?”苏母喘着粗气说道。真奇怪,她明明刚从外面回来,鼻息中还带着二月的春寒,但喷出的却像是烈火。

“我没有!”苏妍只需要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今天晚上的同学聚会,当年那个一直觊觎自己的陈昊的老妈一定是去了的。

陈昊肯定跟他妈妈说了自己胡诌的那堆东西,然后她再转述给了自己老妈。

苏妍不敢相信,他就算把这种话告诉他妈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跟自己母亲说得出口。

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妈,是不是陈昊跟你说的?你不要听他的。他一直就想——”

“这么说,还是他冤枉你了?”苏母冷笑道,但她好歹停下了脚步。

苏妍和她父亲都松了一口气,但从她父亲紧皱的眉头来看,她和他似乎也并不在一个阵营。

“妈,你想想,这种事情,就算我真做了,又怎么可能让他一个外人知道?”苏妍见母亲镇静了一些,努力用平稳的声调说道,但语气中还是难免发颤。

苏母冷笑着,掏出了手机。苏妍看到她打开了一条录音。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听陈昊或者他妈妈是怎么说的。

“……在学校里做爱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男朋友想的啊?”

“当然是我。他怎么可能想得出来。依着他的性子,恐怕结婚前我都是处女吧?”

“哦?能不能说说,你们是怎么做的?”

“这有什么好说的?说起来刺激,其实也就是那一套。我们学校六楼活动室的监控是坏的。那一间基本每周三下午都不锁门,直接去就行了呗。”

“就没有被人发现过吗?”

“截至目前嘛……”苏妍听着自己的嗓音,拖着那种玩世不恭又目空一切的长调。

她这辈子只有一次使用过这样的语气,现在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发出那种语气的。

“还没有。只是可惜,课间太短,做不了几次,不怎么过瘾……”

“确实是不够过瘾。”苏母掐断了录音;这段录音还很长,足足有几十分钟,但显然她像她女儿一样,半秒钟也不想听下去了。

“以前我还不知道,怎么你那段时间身体状况就不好,怎么你和林铮出去玩了一回就进了医院,怎么你生病他比谁都着急。我还当他是个多好的人,原来是因为这个。”她慢条斯理地说,带着残忍的快意。

“不是的,妈,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做过这种事。我们明天可以去检查。”苏妍带着哭腔说到。“他,林铮,我,他是因为——”

苏妍自己语塞了。

她该怎么说呢?

她说自己怀疑林铮和林婉乱伦,于是撒气似的熬夜打游戏吗?

或者说因为自己胡编了几十分钟的小黄文而林铮没有做出反应,把自己气进重症监护室吗?

或者……更离谱的,说林铮愿意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做这种一般男朋友都做不到的事情,就因为他是个好人吗?

“明天先去趟医院吧。”苏母冷冷地说道。

“嗯嗯。”苏妍明白,这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忙不迭点起了头。

“把你手机给我。”

苏妍乖巧地捡起手机,递了过去。

“很好。”接过手机后,苏母点了点头。“你就先不用去学校了。”

“妈……”苏妍不甘地小声道。

苏母没再说什么,只是出了房门。苏父落在后面,凝重地看着苏妍,嘴唇颤抖了几下,但最后也沉默地出去了。

“咔”的一声,卧室门被关上了。

苏妍这才发现自己在剧烈发抖。

她竭力稳住自己,颓然地倒在床上,双手本能地在床上摸索起来,片刻后才想起手机已经交出去了。

那就等明天尘埃落定了,再和林铮说吧。

苏妍深呼吸了几口气,躺上了床。

沾到枕头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枕巾冰凉——或者说,是自己的脸颊发烫。

想到明天要自证清白,她甚至不敢有任何剧烈的动作,生怕像网上说的那样“一不小心”弄破了处女膜。

她当然也知道很多这种说法不能当真,但此时也难免迷信起来。

父母还在外面小声说着话,但模模糊糊地,听不真切,他们好像故意压低了声音。

苏妍不想也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只想马上睡着,摆脱这个噩梦。

苏妍只觉得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感觉自己只需要一两分钟就能睡死过去。

但是,一阵可以忽略不计的细微咔啦声钻进了她的耳朵。

苏妍几乎不会忘掉她听到的任何声音。

这种罕见但算不上完全陌生的声音让她瞬间警觉起来。

苏妍从床上一跃而起,因为动作太过剧烈,不得不坐着喘了几口气才站起来。她奔到门前,按下门把手,但门却丝毫不动。

“妈!你干什么!”苏妍祈求地喊到。她徒劳地扭着门把手和门锁,但被从外面紧锁上的房门依旧无动于衷。

“你睡觉吧。”这种不作任何解释的平静往往是不详的预兆。

“妈,你干嘛要把门锁上?”

“睡吧。”

“你把门开开好不好?我肯定不乱跑。”

“嗯,韩书记。对,是我。”苏妍屏住呼吸,听了起来。“对,我想问一下,现在高三下,还能不能转学……”

“我不转学!”

苏妍的抗议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只是让她母亲换了个离她远一些的地方接着打电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