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类来说最有利的就是绿皮从西边打来,因为那正好有条河拦在双方之间,人类作为防守方有一个最明显的好处,就是以逸待劳,维持现状即可,而绿皮作为进攻方,想要达到预期目标就要付出比防守方更多的代价,而这往往会成为事后统计出来的高昂的物资和人员的战损。
虽然如此,但是世间没有什么绝对偏袒哪一方的事情,进攻方也有防守方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更多的进攻手段。
防守方要维持现状,那就天然的限制了自己的行动,无法做出其他违背防守意图的部署,否则这就是放弃了自己预设的保护目标和防守意图,自己打乱自己的部署,倘若指挥官真的打算出敌不意,转守为攻,可这是十分冒险的行为,即使事后赢得了会战的胜利,却导致了原先的保护目标的损伤,很难说这是否算得上是“胜利”。
所以绝大多数成熟的指挥官都不会如上述一般行冒险之举,于是防御会战也就如众所周知的一样维持现状。
所以,当防守方为了保护目标而维持现状时,自然不能再进行其他行动,否则就是放弃维持现状的优势,那么进攻方想要达成目的的话,不可能绕过防守方的军队,就需要想方设法的制服敌人的武力,才可以继续进军,因此,进攻方就要准备非常多的计划以应对防守方的龟壳,而且进攻方是自由的,可以使用各种各样灵活的战术,防守方却只能见招拆招,不可能凭空拿出进攻方无法应对的手段来化解进攻方的部署。
我这么说吧,除非康诺特和托林在从摩恩城出发之前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这个场面,才有可能像一个神一样面面俱到。
但这是概率极其微小的,人都是抱有侥幸心理的,在见到棺材之前,怎么会落泪呢?
贵族会想,说不定公主早就死了,咱们去铁爪山区不过是旅游而已,随便呆几天应付一下就算了,如果是托林的话,除了布莱恩公爵之外,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公主去死了,也就只有蒙受君恩的康诺特才是一心一意为公主好的人了。
所以,谁会真的想要救公主呢?
谁又会“猜”到!
他们会有这么一天要在绿皮的威胁之下保护逃出生天的公主呢?
你叫他们怎么“早有准备”?
不过啊,尽管一开始没有人对救出公主的这件事情抱有希望,但事到如今,公主都已经活着回来了,那还能咋办?
该咋办就咋办呗。
摩恩王国的骑士有事真上啊,谁叫他们是湖中仙女的信徒呢。
现在绿皮来了,但让康诺特他们失望的是,绿皮是从西南方向过来的,虽然还是隔着一条河对峙,但绿皮所在的位置,地理的劣势远没有处在正西方向的那样不利,简单来说就是康诺特他们的优势变小了。
很小。
然而可怕的是,绿皮那简单到强大的脑子,他们具备的尚武精神所带来的战力差距可以完全抵消人类那微不足道的优势,甚至还有盈余。
现在,『铁爪山区的狠小子』、『黑色岩地的老大』、以及『蛮荒兽人里的独眼佬』被哥布林小弟们吹捧起来的外号的所有者——独眼老大正站在高坡上俯视河对岸的人类们。
站在独眼老大旁边的是头上带着鸟羽冠,时不时手舞足蹈的哥布林萨满,萨满的作用就是在独眼老大准备要开莽的时候给予适当的引导——老大疯起来连自己人都杀。
罗姆没有跟随眼红得像野兽一样疯狂地踏进河水浅滩冲向人类的哥布林和兽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
以往在血手部落时,每逢战时,他必都奋勇当先,每次拼命拼出一身的伤,那时他还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兽人生来就是为了打架的,毋庸置疑,这就是刻在每一个兽人基因里的,当他们开始有意识的时候,不用别人去教,他们就会知道自己就是要打架的,他们无法想象不打架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无止尽的战斗、战斗、战斗,兽人得到了什么?
好像没有人思考过这个问题。
打架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打架吗?
是的。
他们的创造者不需要他们能够产出什么,只要他们能够打架,打打打,杀杀杀,你不要思考,你不要去想你所做之事有何意义,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不听话的全都回炉重造。
罗姆当然也和绝大部分的兽人一样,是一个只知道打架的莽夫,直到他遇到了先知,先知试图教会他主动去思考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去发散自己的思维,去学会开发自己的想象力,像人类一样可以创造奇迹。
但是先知失败了,罗姆对先知逼他整天想一些有的没的的做法十分难以理解,所以先知收效甚微,罗姆觉得你有坐在那里想这想那的功夫,不如早点行动起来,还能多干点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躺着发烂。
于是罗姆还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打手,日日打,夜夜打,就这样过去了好长时间,血手部落也没啥发展,反而还越来越颓败了,再然后,就遇到了逐枭,再然后,先知死了。
在那一刻,先知以前苦口婆心按着他的肩膀谆谆教导的记忆才回想起来,变得清晰。
罗姆竟然发现,原来当时先知的表情是那么的无奈,那么的难过,还有那么的失望。
从来没有人理解过他。
也就是在那一刻,人生转折的那一刻,也是兄弟的死亡所造成的刺激引发的重大变化的那一刻,罗姆想要思考了。
他根本就听不懂逐枭在说什么,而逐枭说的那些废话,真的可以帮助他们打败狼人吗?
只要是他妈的正常的兽人,谁会相信逐枭的话?
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傻逼。
可事实证明,事后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来拼搏,也仍然未能挽回飘摇的局面,最后还是落得丧家之犬的结局。
后来想想,如果那天他按照逐枭的部署行事,也许能抵挡了狼人呢?
即使血手部落逃不开被破的命运,可只要先知能活下来他就满足了,他日未必没有再起之日,虽然他没有想到以后那么远,但当时的他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护得先知一命。
只是没有如果,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不会再有改变的机会。
逐枭有时候阴冷的像一个怪物,但回想起逐枭对先知说过的话,罗姆认为还是对的。
人最不该生出的就是后悔这个情绪,做错的事情就好好记在心里,不要再犯第二次错。
天空阴沉沉的,深蓝色深到近乎于黑色的乌云积郁成扭曲的漩涡,不一会下起了大雨。
雨滴流进了他的眼眶里,带出两行绿色的痕迹一直流到圆圆的脸颊下,交汇到下巴上的一条肉褶里,然后雨水滴落到胸膛上,那有一道道令人窒息的伤疤——全都来自于那天夜晚与狼人的血战。
他想到了好多好多,想先知,也想逐枭,因为有时候逐枭很像先知,不是说性格像,而是他们都是绿皮中的异类,先知想要带给兽人更多的可能性,而逐枭更过分,他已经发展到了根本就不像绿皮的地步了。
有时设身处地的想,有太多的难以挽回,当年黑色高塔坍塌,哥布林军团遭到精灵屠戮,五军之战的溃败,索伦的败亡,兽人被精灵、矮人和人类围剿,他们辗转流离在世界各地,而当时先知和罗姆等溃兵就是一群丧家之犬在这铁爪山区里苟延残喘,和本地的矮人争抢地盘。
为什么兽人会落到这步田地?
逐枭告诉他说因为兽人只想要打架,他们天生就站在了混乱的一边,就理所应当的会遭到秩序一方的排斥。
有意思的是,兽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们只想打架,打输了,死了,无所谓,活着的兽人会像个机器人一样继续打,就这样周而复始的打下去,不会再出现什么有思想的兽人来改变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改变。
罗姆想,如果此时此刻,逐枭处在兽人的这个角度,站在这个位置,他会怎么想?
他会怎么做?
罗姆想不出来。
仰头迎着雨滴落在眼睛里,朦胧的视界中倒映着一个老兽人的面容,他不禁露出苦涩的表情,那是如此的苦,苦到不知道何为畏惧的他竟然想哭,因为曾经最亲近的人,也是最崇拜的人已经不在了。
可你为什么还要留在我的记忆里?
他最终还是缓缓开口,和以往憨憨粗犷的声音不同,现在的声音是如此的幽冷沉闷。
“人类很团结,像苍蝇一样烦人,那些没有马的人类有点麻烦,但不多,就是被俺们车飞的货色,不值得俺们认真对待,但是,那些骑马的家伙就不一样了,他们非常的硬,还像俺们一样勇敢,跑起来可以轻松的撞飞小子们,得让狼骑小子去缠着他们,不能让他们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