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门,陈湛非转过身,凝目朝四周屋舍望去,但见雨落潺潺,不见玉昭言踪影。
他左脚踩上围栏,右脚猛蹬,便跃出木廊,凌空飞去,落在对面楼的屋脊上。
左右扫视,才发现一街之隔的一栋三层高楼上,两道身影分立屋脊两端,风雨之中巍然不动。
那穿白衣,手执长剑的就是二师兄玉昭言。
陈湛非飞上脚下屋脊时,玉昭言与对面男子同时朝他看了眼。
少年欲返回屋子取来配剑,助师兄一臂之力,可刚一转身,便笑了。
二师兄修为高强,不过一来历不明的男子,哪里还需他出手相助。
再者既然有人来袭,难免还有其他人。
陈湛非觉着自个还是先守在客栈为好。
他催动丹田,周身释放真气,形成一张无形气罩,将雨滴挡住。
“轰隆。”
雷声轰鸣,天地为之一颤。耀眼的电光将三人照得分外清晰。
与玉昭言对持的刺客身穿夜行服,黑巾蒙面,手执一柄横刀,长曰三尺六寸。只见他单脚而立,却是以脚尖触在屋脊之上。无半丝晃动。
“阁下一人便来行刺,未免也太自负了。”玉昭言衣袂飘飘,也不见半滴雨水落在他身上。
黑衣此刻笑道:“我一向单独行动,还用不着别人帮忙。况且,以我的实力,那些酒囊饭袋只会拖后腿。方才一番交手,我便了解了公子的实力,不愧是大宁皇后的护卫,实力如此高强,我要拿赏金,只怕有些难了。哦对了,那名少年也是与你一块护送耶律南仙?”
玉昭言点头,察觉长剑被雨淋湿,手中输出真气,瞬间将剑身烘干。
“他是我小师弟。”
“敢问二位护送耶律南仙,能拿多少酬金?”黑衣人问。
“白银,三万两。”玉昭言淡然道。
“嗯?”黑衣人一愣,随即发笑,“哈哈哈,才三万两银子,看来大宁朝廷日薄西山,也没多少钱了。公子可知,委托我杀耶律南仙的人,出了多少赏金?”
玉昭言透过连绵不断的雨幕,盯着对方漆黑的眼睛,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如果你能将酬金乖乖交出来,我考虑考虑,饶你一命。”
“哼,好大的口气。”黑衣人被激怒,“我就不妨告诉你,上家说了,杀了耶律南仙,赏金十万两白银。若是将其活捉,赏金加倍,另加五百两黄金。人言,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俊杰,如今大宁朝廷朝不保夕,就算你与你师弟将她护送成功又如何。三万两白银的酬金真能拿到手。哈哈哈,天下谁不知,大宁朝廷抠搜有名,恨不得官吏兵士白白为他们卖命。”
“十万两白银,你的上家可先给了一半酬金?”
“给了五万两。”
“五万两。”玉昭言念道,忽而笑着点头,“若是你完不成任务,这银子还须还回去?唉,罢了,不如你将那五万两白银交予我,我便饶你一条命,如何?”
黑衣人咬牙盛怒。他一个拿银子的杀手,如今却被别人叫他交出银子买民,简直岂有此理。
“那就看看你有多大本事。”黑衣人双手紧握刀柄,分明双脚未动,整个人却犹如滑在冰面,朝玉昭言冲去。
玉昭言长剑一挥,便飞出两道凌厉的剑气,刺破雨幕。
“叮,叮。”
黑衣人手中横刀左右挥砍,将剑气挡住,接着刀刃直劈玉昭言面门。
玉昭言举剑格挡,身子右倾,长剑转了一圈,斩向黑衣人肩膀。
后者挡住这一剑,屈身蹲下,砍向玉昭言的双腿。
玉昭言凌空翻身,剑尖朝下刺去。
黑衣人见势,深知自己不能硬挡,便一掌拍在屋脊,身子翻转避开。
玉昭言凭空借力,及时收回剑锋,稳稳落在屋脊上。不待黑衣人站稳,长剑快速刺去。
“他娘的,看来十万两酬金我是拿不到了。”黑衣人且战且退,只觉得自个真够倒霉,碰上了个高手。
“你不但拿不到剩余酬金,就连上家预付的五万两,你也无福消受了。我说了,你及时停手,交出银子,我会饶你一条性命。”
“砰。”
黑衣人一掌击出,强劲的内力瞬间迸发。
玉昭言同时对掌,二人手掌尚为相触,内力对冲之下,顷刻间爆裂开来。
二人身形皆朝后极速倾腿。
脚下力道之重,震落不少瓦片。
陈湛非远远瞅着,面色有些诧异。那黑衣人能与二师兄对掌,且不败,可见其实力绝非一般,至少不在他之下。
不过陈湛非倒不担心,以他的经验,二师兄最多用了五成功力,黑衣人必不是对手。
“呼…呼…”
短短几个交锋,黑衣人体力竟耗了几近一半,望着对方手中寒光凛凛的长剑,他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雨势渐弱。
黑衣人知晓不是敌手,对方未尽全力。瞥了眼站在客栈屋顶看戏的陈湛非,他生怕遭二人夹击,一脚发力,猛踩屋脊。
“砰。”
二人不过两丈之距,数十块瓦片遭沉重力道掀起,沿着屋脊朝玉昭言飞去。
须臾之间,黑衣人便转身遁入茫茫夜色之中。
“后会无期。”
玉昭言挥剑将袭来的瓦片砍成齑粉,朝黑衣人逃跑的方向飞去。片刻之后,又折回,踏空飞到客栈上空,落在陈湛非身边。
“孤身夜袭,倒是有些本事。”长剑入鞘,玉昭言看着六师弟,“如何?与揽月姑娘春宵一刻。”
陈湛非笑道:“揽月处子之身,六弟甚是喜欢。”
“若是皇后娘娘发现,问罪与她,你作如何?”
“那我就禀明娘娘,不要此行护送的酬金,只求她将揽月赐予我就是。”
玉昭言微微一笑,“我那一半也不要了?”
陈湛非面露尴尬,“不敢不敢,只需我那一半便可。”
“二哥睡了,你自己好生守着。”
“是。”
二人一齐动身,飞至对面客房二楼,陈湛非取了佩剑,站在皇后寝屋外值守。
天亮,耶律南仙坐于镜前,明姝立于她身后,左手握着一捧秀发,右手拿着白玉梳子缓缓梳着。揽月打开门,接过夏鄢端来的温水。
耶律南仙凤眸斜睨,总觉着揽月这丫头走姿颇为怪异,带她走近,又嗅道一股男人的味道。
“哐当。”
“呀!”
水盆落在木板上,温水洒了个一干二净。耶律南仙突然伸出玉手,一把掐着揽月脆弱的喉咙。梳发的明姝吓了一跳,手中的玉梳差点掉落。
揽月被掐着喉咙,不能言语,她甚至不敢推开皇后的手臂,双膝跪地,小脸因痛苦而拧作一团。泪水盈盈的眼睛看着皇后,祈求她手下留情。
明姝慌忙跪地,连磕三个响头,替好姐妹求情,“娘娘,不知揽月所犯何事,求您饶她一命。”
耶律南仙松开手,可怜的揽月倒在湿哒哒的木板上。明姝挪动膝盖,将她扶起来。
“说,才一晚上,你就勾搭上哪个野男人?”冷酷无情的皇后盯着镜中的脸,她以为明姝勾搭的是夏冲。
“咳,咳。”
揽月咳嗽了几下,道:“回娘娘,是…是麓灵派的陈湛非。”
耶律南仙侧过脸,盯着揽月的眼睛,后者不敢直视,卑微地低下头。
“你若敢污蔑他人,就不用再跟着本宫了。”
“娘娘,揽月绝不敢污蔑。”揽月颤抖着身子,泪水溢出眼眶,“只因昨夜求他帮我烧水沐浴,不想遭他趁机奸淫。他武力高强,揽月完全反坑不得。又怕吵醒娘娘,便不敢大声呼救。”
原来野男人是自己的亲儿子,耶律南仙下意识地露出笑意,瞥了眼可怜的女孩,道:“他好大的胆子,擅离职守,还奸淫本宫的侍女。”
“娘娘,他…他陪我到厨房烧水时,先叫了他师兄换岗值守。”
“嗯?你遭他奸淫,破了身子,还替他辩解。哼,别以为本宫这几日来都是瞎的。但凡在外,你这双勾人的眼睛恨不得沾在他身子上。你分明就是与他通奸。”
“娘娘,揽月不敢。”可怜的侍女哭诉道,“这几日见他相貌堂堂,仪表不俗,又武力高强,的确生出几分好感。可谁知他胆大包天,强行将我掳入屋中,呜呜…揽月自知身子不洁,任凭娘娘处罚。”
“娘娘,还请饶揽月一命。”明姝道。
耶律南仙勾起揽月的下巴,玩味地审视着那张冰清玉洁的小脸,还算得标志的美人,配得上她的儿子。
红唇微启,她道:“此事你无过错,本宫不怪你。如今你虽没了处子之身,但终究伺候了本宫五年,若将你撵走,你也难活下去。平身,换身干净衣裳。”
“是,揽月谢娘娘大恩。”
吃过早饭,揽月还担忧皇后会问罪于陈湛非,不想她一如往常,戴上面纱后,便下令出发。
陈湛非牵马守在客栈外,见皇后出门来,第一眼便看向她身边的揽月。
夜里春宵,无限欢娱。
回味着女孩小穴紧紧含着他胯下鸡巴的美妙滋味,陈湛非得意地朝揽月抛了个眉眼。
却不想自以为被他肏服,归心于他的女孩狠狠瞪了他一眼。
玉昭言跨坐马鞍,勒着缰绳,笑道:“你那小情人心中可是不少怨气。也不知她是否将夜里之事上告皇后娘娘。若皇后娘娘发怒,下令将你净身,入宫中做太监。小六,到时候二哥会将藏经阁内的那卷葵花宝典抄写一份,送给你。”
陈湛非浑然不惧,小声道:“她小女孩心思,早对我芳心暗许。现在相安无事,想来未告知娘娘。至于葵花宝典嘛,小六早翻阅过几次。所谓欲成此功,不必自宫。即便自宫,未必成功。与师父传授我们的天罡玄炁决相比,葵花宝典之功法,不过尔尔,何必自残己身。”
“哈哈哈,说的也是。”玉昭言笑道。
陈湛非哪里知道,二师兄早就暗地里将葵花宝典功法炼得通透。又结合天罡玄炁决,自创了一套功法,曰太乙玄真决。
天空多阴云,不见日光。一行沿官道走了两个时辰,过了三个有哨兵把守的路口,进入山道,便停下休息半个时辰。
“哇,哇,哇…”
陈湛非咬着水壶口往口中灌水,抬头望去,三五只乌鸦盘旋树林上方。
别人见着乌鸦,多觉得晦气,陈湛非却甚是喜欢。
只因此类黑色飞鸟不同于鸡鸭,要聪明些。
据阿拉伯商人传说,他们的智者曾经见过一只乌鸦为了喝水,将石子叼入只有一半水的瓶中,石重触底,水面上升,乌鸦得以解渴。
三师哥李长风善于模仿鸟叫,观察习性,自个也养了不少鸟类。
陈湛非向他学了几招,出门见着乌鸦,竟成功招来。
此后便在山上养了几只乌鸦,供他消遣,传信。
陈湛非学着乌鸦叫了几声,乌鸦竟回应了他,其中一只落在附近的枝头,晃着尖锐的喙打量他。
他一招手,又叫了几声,那乌鸦扑腾着翅膀朝他飞来。
夏冲见状,惊奇道:“没想到陈兄弟还会这般本事,这下可以吃烤乌鸦了。”
那乌鸦好似听懂了,将将落在陈湛非手臂上,就扑腾翅膀要逃命。
“夏大哥,可不要吓到我这小宝贝。”陈湛非安抚乌鸦,喂了些肉干。
“呵呵。”夏鄢被他逗笑。
陈湛非又与乌鸦呼叫了几声,眉间略作思索状。
“它说了什么?”玉昭言问。
陈湛非放飞乌鸦,说道:“回二哥,若是我没猜错,那乌鸦是说前面路上有食物,很多食物。”
玉昭言警觉起来,拎着配剑站起身,他对乌鸦的习性也有所了解。
“莫非前面路段有死尸?”
“而且不止一具?”陈湛非附和道。
夏鄢听闻,道:“兵荒马乱,又有盗匪出没,或许前方真死了人。”
玉昭言点头,道:“我先去探探路。”
说罢,玉昭言施展轻功,三两步飞至树林上。脚踩树梢,如履平地。飞了十来丈,立于一颗柏木顶端,脚尖踩枝头,却不压弯半寸。
目力所及,见百步之外的路上,有群穿衣戴孝,抬着棺材送葬的人。
随着送葬队伍走近,微风吹来,玉昭言还嗅到了尸臭味,却还夹杂着别的奇怪味道。
只不过一具棺材,其味竟能臭成这样。
莫非棺中尸体高度腐败?
可偏偏那尸臭又不似人体高度腐败之下散出的气味。
玉昭言又闻了闻,好像嗅出用于尸体防腐的药味。
麓灵派毗邻苗疆,他曾几次见过赶尸的队伍。
“二哥,可有异样?”陈湛非后至,落在另一颗树顶,“原来是送葬的,难怪我隐约嗅到臭味。”
玉昭言道:“发现我们了。”
陈湛非细看,果然见着棺材前方,一个手持引魂帆的男子抬头朝他俩望了几眼。
“先回去,以防有诈。”玉昭言转身,朝方才落脚的林间空地飞去。陈湛非跟着折回。
不消多时,听着锣声响起,便见着送葬队伍缓缓走来。
前面三人,一人敲锣,一人撒着黄色纸钱,一人摇着引魂帆。
抬棺材的前后共十六人,那棺材上蹲着只背束住爪子的大公鸡。
至于棺材后面,披麻戴孝者,有百来人之多。
耶律南仙推开侧窗瞧了眼,觉得晦气,便又放下。
想她堂堂一国之后,竟要给死人让路。
不过想到亲生儿子就在外面守卫自己,她心中宽慰了不少。
夏鄢守在銮驾旁,夏冲与麓灵派师弟各提刀剑立在路边,以防突变。
方才远望,玉昭言察觉不出太多端倪,如今送葬队伍走近,他一眼便看清楚哪里不对劲。
“师兄,那些抬棺材的,腰挺得很直啊,山路蜿蜒起伏,也不见他们喘气。”陈湛非疑惑道。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活人。”
“嗯?”
听玉昭言提醒,陈湛非与夏冲这才重新观察,果然叫他们大吃一惊。
“逝者往生,生人回避。”
敲锣人高声大喊,用力敲在铜锣上。
陈湛非三人巍然不动。
“呼…”
忽然间,狂风大作,树林摇曳,漫天的纸钱朝陈湛非他们落去。此刻,那棺材正好停在三人面前,接着便被放在地上。
棺材哪有中途落地的规矩,就算抬棺换人喘口气,也理应放置长凳,木架撑着。
三人未免纸钱落在身上,脚步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叮叮叮…”
只听急促的铃声响起,那十六个抬棺的人忽地冲向陈湛非三人,张着恶臭的大嘴,伸出青灰色的双手。而其余人,忽地急速散到林中。
“砰。”
那棺材盖子被掀开,朝三人射去,又从里钻出一人,翻身落到棺材侧面,抬脚便踢,那口黑色棺材打着转朝陈湛非等人砸去。
“叮叮叮…”
摇铃的人躲在林中,手抖如筛糠,手中铃铛发出叫人心烦意乱的响声。
一切不过在瞬息之间,三人拔出刀剑,身形动如雷电,将那袭来的十六具僵尸斩断一半。
夏冲一刀将棺材板劈成碎屑,陈湛非挥刀一道剑气,将那旋转空中的棺材劈炸。
“砰。”
棺材四分五裂。
玉昭言瞥到燃烧的火星,大叫不好,当即催动真气,双掌凝聚出一道无形屏障。
“砰。”
剧烈的爆炸响起,无数铁砂铅丸如暴雨梨花般朝四周射出,所触之物无不射穿。
“噼噼啪啪…”
林间好似下了冰雹,枝叶断落,烟雾弥漫,就连几具活尸也被射成马蜂窝。
所幸玉昭言及时运功将爆炸产生的气浪挡住,这才保住大家性命。
“奶奶的,他们还没死,给我上。”
一时间,伪装成送葬队伍的百来刺客提刀冲杀而来,还有十来个会轻功者,踩着林间枝叶朝皇后銮驾杀来。
“我来对付他们。”陈湛非大喝一声,踏空飞上树梢,当面挡下一个刺客,一剑将他手中利刃斩断,又刺穿其左肩。
侧面林中亦有人来袭,夏鄢双手握刀,左右劈杀,力阻刺客逼近銮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