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愁(1 / 1)

父权 ring 2078 字 21天前

午盛强的躯体火化仪式举行于 2 月 26 日,乡下老家先是办了三天席,孟鹤只在 26 号那天参加了追悼、出殡、火化过程,当时是孟企开车送小鹤去的。

事实上午盛强的墓址直到一个月之后才被选好,期间骨灰盒一直存放在老家三楼的灵堂里。

这时候孟鹤的法定监护权已然转移给了王寿春,但女孩因为学业原因一直寄宿在姑姑家,由姚健接送上下学。

“带我去吗?明天是外公下葬的日子。”

孟鹤脱下书包,说着,明眸左右顾盼,身体微微靠近孟企。

她放学后待在“爱齿口腔”的十几分钟时间,是两人为数不多能见到彼此的机会。

孟企看着她,穿上鞋后一米六的身高,柔顺黑亮长至肩胛下面的马尾辫,校服底下新买的白色连帽卫衣,在袖口处勾起的两根食指,有些发白的嘴唇。

“嗯。”他说。

孟企挥手看着女孩与姚健上车并远去,他把头低至前台桌面上,双手捧住颜面,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桌子。

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讽刺,现在两人只能在公众视野中才能站在一起,说上话,一阵痛至麻痹的感觉从腿上传来,孟企关掉电脑,收拾好文件,检查完水电,拉下卷帘门,回家了。

取保候审,对孟企这样的情况来说,更近似公检法无法对他做些什么,但就是要对他背后来一槌。

案件被挂起的 12 个月期限里,原则上孟企无法随意离开本市,无法与小鹤通信或会面,更不允许犯罪。

检方的算盘是,等到取保期满,小鹤也仅差 3 个月满 16 周岁成年了,对孟企的监视、孟鹤的保护也基本上告一段落。

而在执行上,孟企近来发现公安并没有太频繁地在自己和小鹤身边出现,警力资源是一方面,但孟企猜测,在取保期间留下新的犯罪实证对他们来说更为划算,况且,在孟企家楼洞和 4 楼的楼梯通道中新装的监控摄像头可实在多了。

孟鹤手中还留有在孟企家的钥匙,放学或者周末,她会绕个路偷偷进去待一会儿,那是所有人都不拆穿的秘密。

**********

4 月 5 日,周六上午大早,孟企敲响了姚健家的门。

孟红盈来开的门,她还穿着睡衣,叉着手挡在门口,一脸不高兴。

屋里传来咚咚咚的清脆脚步声,是孟鹤,打扮得整整齐齐,光彩动人,一身漂亮的黑色毛线外套、修身的黑色长裤、青蓝色的徒步鞋、亮闪闪的天鹅项链,都烙印在他的眼中。

“小鹤别去。”小红看着孟企说。

孟鹤慢下了脚步,两手缠住姑姑的手臂。

“别跟这个男人走,听话。”

孟鹤对她笑笑,不听不顾地走出门去,挽上孟企的手。

“去了就别回来见我了。”孟红盈看着她说,然后皱着眉瞟了孟企一眼。

女孩仍旧只是笑,把门轻轻带上,然后两人牵着手下了楼。

“姑姑那么说你也不怕?还总偷偷来见我?”孟企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扶着她爬了上去。

“我知道,把我赶出去我也接受,也不能总麻烦姑姑她们。”她系着安全带,眼睛一直看着他。

“傻瓜,她就嘴上说说。”孟企把车门关上。

两人没有停留地驱车来到乡下的殡葬馆门口,孟企按要求在本子上记下时间,拍照发了过去。

“鹤。”他迎上右边婉转灵动、耿耿不绝的目光。

“嗯?”

孟企招手让她过来,他拂开她脸旁的发丝,捧着她的脸,从兜里掏出一根短小的管子,在她嘴上抹上厚厚一层晶莹的唇膏。

他与她吻在一起,吻得绵久、悠长、一往情深。

身后传来的车轮碾轧声打断两人,孟企看了眼后视镜,说:“他们到了。”

女孩坐在车里不愿下去,手指紧夹着着孟企的手指不放。

孟企扳开她的手,探进衣兜里想要拿出什么东西,他捏着几枚方方的小簿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唇膏拿出来放在她手心里。

“你忘了这个。”

女孩攥着唇膏,看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快下车吧,爸就不去了。”

**********

午盛强的墓距离午华的很远,大概差了 20√5 米,位于墓区的最下面一排。

孟鹤瞧着已经提前刻字并竖好的墓碑,心想着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亲人逝去。

在一旁的哀乐声中,秋小姨捧着外公的黑白遗照,午韶打着黑伞,王寿春擎着红木骨灰盒,各人都穿着一身黑,站在那里不言语。

墓穴在工作人员的合力撬动下打开了,紧接着千峰上前点着了几张黄纸,将燃烧的纸钱丢进墓穴里。

温暖的火焰让她回想起焚化炉,想起外公和他身上的衣服一同化为拣灰炉中白色灰烬,然后被一铲一铲装进盒子里。

午韶老公在墓穴底撒了点土,拉过王寿春和午韶,几人一齐抬着小方盒,慢慢地将其转向西边,轻轻放了进去,最后在上面盖上一层金色的布。

落葬师在一旁蹲下,不紧不慢地撒土,直到整个墓穴被填满。

然后是封穴、祭供、默悼,孟鹤跟着所有人鞠躬三下,然后去午华的墓前插了香、供了花。

没到中午 11 点,小鹤回到孟企车上,两人扬长离去。

“你知道吗?”路上孟鹤转头对孟企说,“外公被烧掉的时候,有几块大的骨头留在炉子里。”

“都是这样的啊,小鹤,妈妈也有。”

“外公的骨头有点发绿发黄。”

“嗯……”

“你不要死,好吗?爸?”

孟企把左手手肘支在窗框上,用手撸着面部,没有说话。

死别,在午盛强去世后的很长时间里,都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两人心头,一聊起这个话题,小鹤总是避之不谈。

“鹤,爸爸大你 23 岁,你以后要找个伴好吗?好不?”

“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女孩把脸抵在副驾驶一侧的窗户上,用又低又沉又含愠的声音说,“我死都不会嫁别人。”

孟企看着她,用手去拉扯她背后的衣服,被她扭着躲开。

孟企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郁结,这段时间小鹤变得越来越敏感、多疑、爱生气,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热恋甚至还没到一年。

**********

孟企带她回的是他们俩原本的家。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过道顶上隐隐亮着的红灯,他打开门让孟鹤走了进去。

“有酒味。”女孩刚一进玄关就掩住了鼻子。

她抬眼四下打量,还是那个熟悉的屋子,只是客厅已经一周没有打扫:玻璃杯、碟子、零食、纸巾原模原样散落在茶几上;衣服、裤子、袜子被随意丢在沙发靠背上;地板上能看到某种液体的污渍、工作上的表单、羽毛球、毛巾、CD 盒、草稿纸、硬纸箱……

孟鹤不以为意,她转身和孟企紧紧拥抱在一起,再不愿分开。

孟企下厨做了两份蛋包饭,吃完午饭已是下午两点,他端了一块铺满椰蓉、顶着一颗草莓的天使蛋糕,走进卧室,见她仰卧在枕头上翻看相册。

眼前窗框上,白色纱窗一边的钩子松脱掉了下来,颓唐之景令他非常羞愧,其下,床单也是不整的,就连躺在上面的她也显得有些憔悴。

他坐到床边,把蛋糕搁在床头柜上,拉下了她面前的相册,见女孩安静地瞧着自己,白得几乎透明的门牙和浅粉色的舌头相掩映,嘴角相连处微微开阖,好像下一秒就要微笑起来。

相册被放在床上,左边一页是一张五寸大的照片,映着小鹤喝了海水后咳嗽的画面,右边是两张二寸照片,分别是她在学校礼堂吹奏场面和在婚礼上和姚健、孟红盈、孟企的合影。

孟企摸着她的脸蛋,动作仿佛第一次见到如此精致的艺术品,她的嘴还未动,眼角弯了起来,顿时有光芒落在那脸上,让他如痴如醉,心生钦慕。

她的嘴唇轻闭两下:“爸爸。”

孟企伸手去解她黑色毛衣外套的衣扣。

女孩面色一诧,然后喊了起来:“爸!不要!”

他解下所有的扣子,将毛衣的衣襟分开,里面是一纯白的长袖打底衫,项链的圆环打转着落到长袖的领子上,反射出闪亮的银光。

“不行!爸爸!”

打底衫被从下撩起,盖住了她的脸,她的说话声已经被哭声彻底盖住,她雪白的肚子上,淡绿色文胸剧烈地一起一伏。

“不要,求你……求你……”

孟企继续把打底衫往上提,让她的嘴唇从衣领里露了出来,他的脸急忙贴上去,化作猛兽疯狂地亲吻她,她紧闭牙关,激烈地躲避他。

片刻后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眼前少女的惨相愣神发呆。

“对不起,对不起,鹤,原谅我,原谅……”男人飞速地整理着她的衣服,悔恨之痛像肝心被剜开,急切并不停地道歉。

“不要说对不起,说好了我等你一年的……你怎么…能这样…呢?”小鹤说着说着,泪水湿了眼眶。

“我刚才差点就想给你了!我怎么……”她哽咽,“我不想爸被抓!”

“还要这样多久啊,我怕……我会…坚持不住……”

她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还没等干,新的眼泪又从上面淌过。

“好几次我来这边,我都看到田姐姐的妈妈和街上阿姨们说你坏话,都是我的错,爸爸!都是我的错!”

孟企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她的脸颊,但那两口泉水好像永远都止不住。

“不,不是,鹤,是爸爸的错,从来都是爸爸的错……”

他去抱她,但女孩挥手挡开了,她的双腿垂下床沿,起身要离开。

她抹着眼泪,几次想踏出脚步,但还是转过身来,嘴在孟企额头上碰了一下,接着快步跑出了家门。

孟企站起来想追出去,他看到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蛋糕,像个孩子一样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