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扑面竟像是将那剑上的澄蓝都朝着他手握的剑柄处挤压,于是那雪似的白,好似盖了满剑。
只是这白,与僧人那一身的雪白的僧袍相比,又好似逊色了不少。
才不过交手短短两个回合,沈独便已经采用背后袭人这般阴损凌厉的招数,难免让人觉得他杀心已然满怀。
这一时间无数人都为善哉捏了把汗。
只有一旁的缘灭方丈,始终一脸平静地看着。
对善哉他们太了解了。
他本就是在禅院之中长大的,不管是读书写字,还是习武诵经,都由禅院中的师父们教。
所以对于善哉那近乎令人恐惧的天赋,他们也一清二楚。
缘灭方丈还记得,那一年是饥荒之年,山下流寇盗匪作乱。几位僧人下山之后,只听见悬崖上传来哭声。
于是顺着找上去,才发现了一名男婴。
说来该是佛缘,那男婴竟是被半片月白的僧袍挂在树梢上的,只是那僧袍受风吹雨打许久,浅蓝之色竟褪得差不多了。
僧人们慈悲为怀,自然将他救下,后来一番查探才知道他父母便死在山道上劫杀中,其母乃是在车内受惊将其产下,又不忍他受贼子折磨才将其抛下。
未料想他竟被那树上僧袍挂住,留下命来。
从此以后自然养在了禅院之中,其心性之聪慧,悟性之高绝,好似本为佛门所生,有一颗天然的禅心。
只是在他幼时,也并非没有造下杀孽。
那是孩童最天真的残忍。
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下的乃是杀孽,虽念着“究明佛心”,可做的事却让禅院中高僧们在得知之后第一次沉默下来。
缘灭其实不清楚,那是不知世事的人在天性里藏着的恶意,还是那时尚且年幼的善哉性情里本就深埋的凶性。
但在那一次之后,同样的事情他再也没做过了。
后来年岁稍长一些,便随着禅院之中的其他僧人远游历红尘,从此修得身心通明之境界,俨然是禅院下一任的院首。
只是算起来,他修为的进境太快了,缘灭已经想不起上一次看他认认真真与旁人交手是什么时候了。在指点院中弟子修为的时候,善哉总是点到为止的,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挑不出半点差错来。
而此刻……
他与周遭的僧人都退开了几步,几方人马几乎是将山门这一块地方都让了出来,聚精会神地看着这难得的一次绝顶交手。
狠。
沈独下手是真的狠。
他仗着有雪鹿剑在手,一寸长一寸强,竟是分毫不让,步步紧逼,越往下斗,越显得咄咄逼人。
于是,善哉的应对,也似乎合乎情理地变得刚劲、猛烈起来。
“砰!”
“砰!”
指,爪,拳,掌,每一手应对都堪称绝妙,一面让外面人惊叹世间竟还有如此高妙的招式,一面又让禅院中的僧人们震撼于同样的招式竟还有这般用法。
他分明已是将自己毕生之所学融汇贯通,到了心至意起,心收意敛,不为时所动,不为势所逼的境界了。
沈独有一千种攻来的办法,他就有一千种拆解的办法。
在旁人看来自然显得眼花缭乱,可在与其交战的沈独看来,却简单利落地让人心惊!
哪里有什么千变万化的拆解之法!
这秃驴分明是以不变应万变,同他周旋!
且这一举一动之间的反击,看似轻柔和缓,实则猛烈凶狠,不管是之前袭面而来的十二指禅,还是方才横推长剑的劈空一掌,无一不携裹风雷之势!
一开始打着沈独心里还有底,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头顶布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却是越发觉得压抑。
好似眼前就是一座无止境的高山。
他弱他强,他强他更强,无论他怎么打,眼前这人都好似要压过他三分!
这让沈独的心情一下变得阴郁起来,竟无端端想起了当日千佛殿上那狼狈逃走的一战。
再抬眼看时,眼前这人的眉眼竟无分毫变化。
既不因与他交手而恼怒,也不因这漫长而无法分出胜负的一战而焦躁,始终平静,甚至带有一种超然的淡漠。
那隽长的眉,清润的眼,挺直的鼻,微抿的唇……
他出手给人的感觉,并没有当日千佛殿那一日一般凛冽的杀机,只是也绝算不上温和。
雪白僧袖迎风,竟好看至极。
可沈独实在不喜欢这颜色。
他心里的那个和尚只该穿着最简单的月白僧袍,平日没什么表情,但偶尔逗一逗也会笑。
一笑,便觉平易近人,沾上几分红尘。
“叮!”
雪鹿剑倒折,竟为他弹指逼退,再抬眼时那和尚已并指如刀、疾驰如电,向他眉心点来!
沈独不得已之下,竟只能仓促与他对掌!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