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乡遇故(1 / 1)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灯火通明的褐石英市在赭岩星漆黑空寂的夜晚大地上宛如一颗小太阳一样耀眼。

一千二百万市民如往常一样,开始了丰富多彩的夜生活,而城市在这一刻似乎才真正变得喧嚣起来。

一辆地表运输车自夜幕中疾驰而来,在城市灯光的照耀下驶入了过渡闸门。

“虽然稍微晚了点,但晚饭时间也还没有过嘛——”离开租车站,重新坐回了自家悬浮车的李维靖对着车上的时钟嘟囔着。

“话是这么说,但你还是快点啦,你要是再拖上一两小时那酒店就真的该停止供应晚饭了,到时候我们还得另外去找开深夜档的馆子,我看这酒店距离还不算近,怕是要开上好一会儿喔——”冷星妍轻轻划着手环上的全息投屏,轻声催促起了李维靖。

“唉,知道了,我开车还不快么?”李维靖得意地一哼,随后便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

这是褐石英市靠近黄金地段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每逢赭岩星摇滚金属音乐节,这家酒店都会人满为患,不论该公转年的音乐节是否是在褐石英市举办——因为许多来自其他星球的游客常常会订不到举办城市的旅馆房间。

此时虽非音乐节期间,但这家酒店的生意依旧颇为热络,其原因之一大约是赭岩星最知名的工业金属乐队,“褐铁战车”近来正在举办全球巡回演唱会,不出几日便会来到褐石英市。

李维靖在酒店的地下车库里停好了车,便带着冷星妍和安素芸拎着大包小箱上楼,准备去大堂登记开房。

可就在三人准备来到大堂自助终端前开房之时,从酒店门口传来的一阵格外嘈杂的喧哗声吸走了他们的注意力。

众人看去,却发现是一伙看上去不三不四的本地人,像是在纠缠和骚扰一对游客模样的情侣。

“操你妈,内环佬!当着联合军的铁皮狗,还他妈敢到赭岩星上来?”

“吔吔吔~~我干你娘的联邦狗,就你们他妈的也配住五星级酒店?啊?日你妈!”

李维靖皱起了眉头,但定睛望去之后,一下子瞬间惊得张大了嘴巴:“——卧槽?这不是……桐谷,跟丽塔?”

“哈?”冷星妍听了也一惊,和安素芸对视一眼后看了过去。

只见男方是一个中等个头的东亚裔青年,女方是位略矮一点的白人姑娘,留着一头标志性的鲜亮红褐色中短发。

仔细一看二人的面貌长相,似乎的确是几天前在全息视频里看到的那两位。

“哈哈,这下子他妈的可好玩了——”李维靖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微笑,缓步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在门口起哄的本地人有不下七八上十人,全是男性。

这些人模样五大三粗,许多纹着纹身,挂着链子一类的粗犷首饰,衣服上也都印着各种极具攻击性的前卫logo,还有些叼着烟,穿着环,留着新奇的发型,总之一看就知道,十之八九是在街上打流的地痞流氓。

为首的一个高大板寸头穿着一件花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没扣上的白西装,脖子上挂着根大金链子,看着颇有几分黑道大哥的模样。

酒店的保安机器人被几个小弟推搡着挡在一边不让过来,而大堂经理此时正急得团团转,他看着似乎对那个领头的家伙相当忌惮,甚至不敢下令让保安机器人对闹事者升级武力。

“啧啧啧,小白脸,这可怪不得咱们,”为首的板寸大哥咄咄逼人地挤到了桐谷启志的面前,阴阳怪气地作着夸张的表情:“你们核心世界的议员大佬们一丁点都不尊重我们,所以我们就只有在这里,好好地教一教你们该如何对我们表现出尊重了。想住进我背后的豪华酒店?行啊,让你身后的红发小婊子陪哥们儿几个去旁边的夜店里好好耍耍,耍开心了的话,咱们自然放你们回去。现在,你的机会来了,你可以选择好好学习一下该怎么尊重东道主,亦或者得到一个无礼之徒该有的下场。”

赭岩星二流子们纷纷哄笑了起来,在场的这些地痞不乏身材高大之人,包括领头者在内的许多人都比桐谷启志高上半个头,因而看上去似乎非常的“强势”。

“唉~~”桐谷启志的表情非常淡然,看上去并无分毫的慌乱和恐惧,似乎只是显得有点苦恼。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最后奉劝你们一次,到此为止。我真的不想动手——”

“噗,你小子他妈是脑子里进了砾石尘暴吧?”领头的板寸大哥一脸嘲弄,“你他妈搁这儿跟我们谈动手?噗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后面的那个怂逼经理跟她的蠢货保安机器人会来救你?你小子不认识我,她他妈可不会不认识!我告诉你,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要怪就他妈怪你们核心世界的那些国会肥佬们狗眼看人低——”

丽塔·布劳斯默默地站在桐谷背后,她抱着双臂,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但嘴角上却挂着玩味的笑容,像是颇为期待着什么一样。

“喂!你们想找联合军军人的茬的话,这里还有一个——”

就在几个地痞围着桐谷起哄的时候,李维靖洪亮的嗓音从酒店内传了出来。

他大步走向门口聚集着的这帮人,左手从胸前衣襟中掏出了联合军兵牌,故意向对方展示着。

“操!”那板寸大哥一看可来了劲儿,恶狠狠地摩擦着拳头走向了李维靖:“他妈的挺嚣张的啊,还他妈敢主动送上门来,我看你这条联邦铁皮狗今天是他妈的真把咱哥几个给看扁了——”

这下轮到桐谷和丽塔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两人一脸愣愣看着走来的李维靖,一时半会儿没会过神来。

“铁皮狗,这可是你主动找上——”

板寸大哥一脸凶悍地走到李维靖面前,想要抖狠,结果他话还没说完,李维靖一把扯住了他脖子上的金链子,轻轻一拽就把他上身拉倒伏下;没等板寸大哥反应过来,李维靖抬起左腿一膝盖狠狠顶在了板寸大哥的脸上,当场把他的鼻梁骨顶了个粉碎,连带着门牙都给崩掉了。

“——哎哟!啊啊啊我的——”没等板寸大哥惨叫完,李维靖另一只手也扯住了他的衣襟,两手一带就把他整个人像袋垃圾一样地给横着拎了起来;随后他抬手就往旁边用力一掷,把这板寸大哥整个人头朝下倒栽着扔进了路边的一个大号垃圾桶里。

“桐谷,丽塔,我当年是他妈怎么教你们的——”扔完之后,李维靖噼啪地拍了两下手,“对付上门来找事的二流子,我有教过你们就搁这儿傻站着杵着不动吗?”

桐谷和丽塔听后微微一怔,但随即便相视一笑,而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看上去人多势众的地痞们还没反应过来,桐谷便随手抄起一个大个子黑人的脖子,一把将他的脑袋砸在了路边的栏杆上,顿时一片红紫。

三拳两脚下去,这个块头看着比桐谷高了接近一英尺的大个子便给揍得像滩烂泥一样爬都爬不起来,在地上蛄蛹着哀嚎。

而丽塔更是不得了,地痞们都还没来得及看见她挪动,离她最近的三个地痞就已经连同血珠和碎牙一起,嚎叫着以各不相同的姿势倒飞了出去。

一个留着夸张发型的大汉愣了一会儿,随即便反应过来吼叫着冲了上去,结果刚跨出去没几步,便被丽塔一脚踹在了裆下。

这大汉捂着裆嚎叫着跪倒在地,接着又被丽塔第二脚踹在脸上,整个人霎时人仰马翻,两眼一白昏死过去。

等到执法无人机和警车赶到时,两名褐石英市城市警察只看到在酒店门口倒了一地的流氓混混,和三位打着哈欠,兴致寥寥的年轻游客,以及一旁瞠目结舌的酒店大堂经理。

两个警察简单询问了一下状况,调阅查看了一下保安机器人和酒店门口的录像后,便没有为难李维靖,还有桐谷、丽塔几人。

他们反而把被干得七荤八素的地痞们弄走,还拘捕了其中的几人。

“领头的这货是本地帮派成员,有犯罪前科。近来一些记录显示他最近可能还涉嫌毒品问题。”一位警察毫不留情地把那板寸大哥背着手给铐了起来,“不过我希望你们几位往后遇到这种挑衅和骚扰也不要就这么直接动手,真造成严重伤亡了也会很麻烦,毕竟你们这种情形很难裁定为是纯粹的不退让自卫——”警察随后又转过身来,语重心长地规劝了一下李维靖几人,之后才带着嫌疑人离开。

“所以,你们俩已经溜达到赭岩星这儿来了?”李维靖抱起了双臂,一脸玩味儿地看向了桐谷和丽塔:“话说你们让安素芸帮我带的全息视频我看了,我感觉你俩稍微有那么点没安好心啊——”

“——呃咳咳咳,”桐谷和丽塔同时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面面相觑之后,桐谷先开了口“——嗯,那个我们只是跟队长你开个玩笑——”

“不,不用放在心上,”李维靖却突然露出一个无比得意的笑容,然后摆了摆手。

紧接着,他一把揽过刚从旁边走上前来的冷星妍,在桐谷和丽塔的面前使劲摇了摇怀里的小美人:“——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你们嫂子,雷考利斯的冷星妍小姐——然后星妍,这就是我在部队里认识时间最长的两位老伙计:淡海星的桐谷启志,还有新阿卡迪亚的丽塔。”

“——啊哈?!”

“——哇喔?!”

桐谷跟丽塔同时目瞪口呆,两人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来回扫视着李维靖和冷星妍,接着又上下打量了冷星妍一番,最后四目相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呃,那个,嫂子好,你可以管我叫桐谷君,或者直接叫小启都行,我,大概算是李维靖从新兵营开始的小跟班——”桐谷正了正表情,勉强微笑着同冷星妍握了握手。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丽塔——”丽塔倒是很爽朗地笑着同冷星妍握手打着招呼。

“那个,队长,不是我说,虽然我们都认为你这样的男人正常来说的确理应配得上顶级大美女和一流的桃花运,但说实话,你突然一下子在这个问题上变得‘正常’了,反而让我有种不正常的奇怪感觉——”桐谷来回看着李维靖和冷星妍,还下意识地揉着眼睛。

“瞎贫什么呢你!”丽塔笑着用力地给了桐谷一肘,“这说明我们的队长大人终于遇到对的人了嘛,不挺可喜可贺的吗?”

“话说,队长倒是你怎么也跑到赭岩星来了?哦,安素芸小妹也在啊?”肘完自己的小男友后,丽塔转过头来好奇地问起了李维靖,而正巧这时安素芸也走了上来,与丽塔相互挥着手打起了招呼。

“——来这边办点事,准确地说是要买点东西。顺便就带着星妍,跟刚刚从云氦跑来找我的小安也一起来了,权当是顺便旅个游。”李维靖看了看怀里的冷星妍和身旁的安素芸,笑着耸了耸肩。

“既然这样的话,那要不这几天干脆我们就一起在赭岩星玩玩吧?事情办完,行程也玩完之后,正好跟着队长你们一起回碧洋星咯?”丽塔和桐谷对视一眼,接着又冲着李维靖三人笑了笑。

“行啊,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去开房间吧——”李维靖大手一挥,五个人便拖着行李箱包走进了酒店大堂。

“那我们干脆选两间相邻的房间吧,东西放好以后正好也一道吃个晚饭——”桐谷拖着箱子跟了上去,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

在相邻的一大一小两间酒店套房内放好了行李,一行五个人有说有笑地结伴来到了酒店的二楼餐厅,正好包下了最后一间空着的包厢。

一路上说话最多的倒是冷星妍,好奇的她对桐谷和丽塔二人有着问不完的问题。

“所以说,你们跟维靖是从刚进新兵营的时候就认识了么?”在包厢中落座后,冷星妍一边翻着菜单,一边仍在好奇地问着问题。

“准确地说,是启志君跟维靖最先认识的,”丽塔笑着看了一眼身旁自己的未婚夫,“他跟队长,嗯,那时候还不是我们队长的维靖刚好排队排在一起,所以最先认识。而我的话,是第一次在新兵营食堂吃饭的时候跟他俩认识的。”

“话说你们那新兵营是这么一回事么?全都是预定好准备进入碎星者部队的新兵?”冷星妍在全息投屏的点单界面上轻轻地划着。

李维靖笑了笑,替桐谷和丽塔回答了自己的小情人:“是的,我们都是在正式入伍受训前的某个阶段的体检中被检测出了极高程度的共生原胞适应性的应征者,碎星者改造必须要求受术者的基因拥有相当水平的先天共生原胞适应性,而这一天赋在人类中非常稀少,因此所有被检测出发现适应性达标的新兵都会优先被推荐进入碎星者的训练营,对碎星者来说每一个兵源个体都很重要。”

“所以说你们的新兵训练还分两个阶段?”冷星妍放下终端,好奇地眨着眼睛。

“没错,术前训练和术后训练,”李维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术前训练就和普通陆战队新兵差不多,只不过精简和缩短了一些训练周期。完成术前训练后,我们就会去接受共生原胞强化改造手术,手术完成后再进行术后训练,训练我们如何去运用这一新获得的超人力量。”

“不论是术前训练还是术后训练,我们都受了队长不少关照呢,尤其是我——”桐谷启志颇为感慨地长舒一口气,“我体能一直不怎么好,在很多训练科目里排名倒数,好几次差点没给教官整死。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全靠维靖跟丽塔罩着才能活着走出新兵营——”

“哪有那么夸张啦,”丽塔笑着拍了拍桐谷的肩膀,“新兵训练而已,再怎么苦和累跟后来战场上的生活,那也是比不了的嘛。”

“说起来,我有点好奇,”冷星妍轻轻撑起了自己的下巴,“你们两个当时是怎么在一起的?或者说,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

“啊,这可就是个说来话长的故事咯~”丽塔微微一笑,伸手搭上了桐谷的后颈。

“有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桐谷笑着揉了揉丽塔的头发,“我们三个刚刚开始组成小团体的时候,很多其他的新兵都认为,丽塔应该是对队长有意思——毕竟按照大部分人的标准来看,队长在各种意义上都比我更有男人味,块头更高大,性格也更自信,而且训练成绩还拔尖。我那时候可比现在自卑多了,整个人又阴暗又敏感,很长一段时间里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丽塔会喜欢我。”

“但事实就是,”丽塔轻轻握住了桐谷的一只手,“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对桐谷更有一种独特的感觉和奇妙的关注,而对维靖的感觉则一直都只是普通的朋友。”

“他们两个搁那儿暧昧拉扯了老久呢,”李维靖边笑边摇头,“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暧昧关系愣是给他们一直维持到了训练完下连队,正式入伍下连队了好一阵子之后他们俩才终于捅破窗户纸在一起了,我在旁边看着都他妈急,血压拉满。”

“没办法,那时候我对自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信,”桐谷也感叹地摇着头,“好几次我想给丽塔送礼物都不敢送,几乎是维靖踹着我的屁股让我给送出去的,我跟丽塔能有今天我们的维靖队长大概也是居功奇伟的咯~”

“认识你之前我一直觉得东和星跟淡海星出品的那些恋爱漫画跟轻小说里流行的那种成天搁那儿敏感自卑,内心戏多得一批的男主角是他妈纯纯的扯淡,”李维靖说着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直到认识了桐谷你小子之后我他妈才发现,现实里居然真他妈能有这样的人,更离谱的是你还真他娘的能招到女孩子喜欢——”

“哈哈,过奖过奖——”桐谷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丽塔也笑着在他的额头上用力点了一下。

“嗯对了,有一件事我也一直很好奇,”开始上菜后,冷星妍轻轻拿起了筷子,“你们在部队里具体都是担任的什么职务?或者说,是什么专长,具体负责干什么的士兵?我记得像你们这样的特种部队,士兵的专长分工似乎都非常细致?”

“啊,这可是个好问题——”李维靖笑着在桌上点了点手指,看了桐谷和丽塔各一眼。

“我是小队狙击手,丽塔是突击队员和白刃战专家,”桐谷也放下合掌拿上了自己的筷子,“而至于队长——他是全能选手,什么都能干——”

“什么都能干!”冷星妍略显惊讶地瞪着大眼睛看了李维靖一眼。

“其实我最开始只是普通的突击队员罢了。”李维靖笑着摇摇头。

“只不过队长他枪法不比狙击手差太多,而近战格斗能力更是碾压我们这几个白刃战专家,然后还懂不少技术专长——”丽塔抬着眉毛笑着说道,“维靖他没当多久突击队员,就晋升为了我们小队的队长,之后更是一路高升成了连队指挥官。不过我们小队的老伙计还是习惯喊他队长。”

“原来如此,”冷星妍小口嚼着饭菜,轻轻点着头:“话说回来,我还有点好奇,你们碎星者具体到底是一支怎样的部队?多大的规模编制?你们提到的连队大概有多少?”

“说大不大,说少也不算少的一支部队吧,”李维靖端起碗喝了一口汤,“碎星者部队的正式番号名称是,联合军星际陆战队零号联合特种战斗群行动营,名义上属于一个特种营级战斗队,但规模比一般的步兵战斗营大,目前有七个行动连队,超过八百多名现役碎星者。三百年前的维尔曼战争时期,碎星者曾经短暂地扩编到了三个行动营,不过战后剩余人员又缩编回了一个行动营,之后一直维持到现在。”

“而零号联合特种战斗群本身,除了我们这近千名碎星者组成的行动营以外,还包括有专门配属给我们行动营的后勤支援营、工程技术营、重装载具支援单位,甚至还有一艘专门的行动舰船,阿尔戈号星际巡洋舰——阿尔戈号的几个舰载战机中队也属于战斗群的编制序列。战斗群在名义上大概等同于一个特殊的旅级战斗队编制单位,战斗群指挥官必须由一位接受过碎星者改造的准将或是少将担任。”

“哦哦,是这样么,”冷星妍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听上去比我刻板印象中的‘特种部队’架构要复杂不少呢~”

“然后我们碎星者这部队还有个特点,那就是军衔普遍比常规部队高——”往桐谷碗里夹了几大筷子菜的丽塔笑着补充道,“碎星者是一支‘没有士兵’的部队——任何一个完成训练,正式加入行动营的碎星者新兵,最低都会被授予技术军士或是下士的军衔。也就是说,任何碎星者最低也会是一位士官。各级单位指挥官也经常会比常规部队高一两级,比如行动营的指挥官就由上校担任——现任营长就是我们的上司施耐德上校。而连队指挥官,有时候是上尉,但也有时候会是少校。”

“话说,我似乎发现了,”桐谷用筷子夹起一只虾仁,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李维靖和冷星妍:“维靖老兄你似乎没跟嫂子讲过太多你在咱部队里的事情吧?”

“是这样的呢,他只泛泛地提过一点,不过我似乎也没有多问,”冷星妍用食指点了点下巴,“今天是我头一次碰见和认识他在部队里的战友,所以大概正好给勾起好奇心来咯?”

“那可得好好讲讲咯,”丽塔冲着此时正挤着眉毛,似是有点不以为然的李维靖笑了笑:“队长你的事迹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哦,放在地球古典时代大概是会被吟游诗人传颂的那种水平呢——”

说着,丽塔便调出了手环的全息屏幕,不一会儿就翻出了一张图片,将之推送到了冷星妍面前:“来,给你看个好东西,前两年川铎版《时代》杂志某一期的封面——”

冷星妍定眼一看,不禁一愣:封面是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在一个临时难民营里,背后有着临时帐篷和物资箱一类的杂物。

而此时这个难民营泡在浑浊的泥水中,许多披着雨衣和救生衣的民众胸口以下都浸在水里。

而画面的中央,却是一位穿着突击动力装甲的高大机动步兵,泥水只够到他的下腰。

他一只手抱着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小女孩,将她高高地举在泥水够不到的位置。

严实的头盔包裹着他的面孔和头颅,但冷星妍却认出了头盔上那显眼的个性标记涂装——红色的应龙,与三道爪痕。

“唉,丽塔我说你,这茬有什么好提的——”李维靖却是略显无奈地摆摆手,看了一眼照片之后只是微微苦笑:“那是在莫泽星,我们当时只是在和难民一起等待撤离人员的穿梭机而已。有个小姑娘的妈妈病倒了送医务站去了,没人看着她,我就顺手把她抱着,免得她掉泥水里去了。结果谁知道站我前面那眼镜老头是个得过好几次普利策奖的知名战地记者,顺手就把我给抓拍了,于是他就靠着这照片又得了一次普利策。”

“依照队长本人,以及部队的要求,摄影记者并未透露他的个人身份,当时媒体只称之为一位‘无名碎星者’。不过这张照片被命名为了‘The True Hero’,联合政府和联合军籍此为克罗瑟战争好好地宣传了一番。”丽塔收回了全息投屏,笑盈盈地撑着自己的下巴。

“呵呵~嗯,我觉得还是蛮了不起的哟——”冷星妍笑着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李维靖后脑的头发,“有时候就是不经意间的无心之举,最能体现出我们最真实的自我本质呢?我觉得这张照片非常好,尤其是配上你——它可以向很多人传递一个信息:像你这样的人并不是为了去杀克罗瑟人而去杀克罗瑟人。”

“啊,那还是多谢夸奖咯?”李维靖轻轻叹了口气,但随即便微微笑着握住了冷星妍的小手。

“不过队长对克罗瑟人的战绩也是非常传奇的就是了,”桐谷启志怀念地看向上方,微微眯着眼:“嫂子你应该知道,第五次克罗瑟战争的最后,联合军活捉了制造玄远星大屠杀的克罗瑟军阀,卡赫喀瑟·瓦勒陀,把它送到玄远星上公审后,特地制造了给克罗瑟人用的刑具将之公开绞死的事情吧?”

“嗯,这个当然有听说过——”冷星妍点点头。

“而卡赫喀瑟这个老丑八怪,就是队长带着我们连队的人在战争后期的一次突袭行动中歪打正着地抓获的。队长亲手把它削成了人棍,然后活着带回了拉尼亚凯亚号上。这也是队长成为本世纪第1章和南十字勋章的陆战队军人,和战后晋升为少校的重要原因之一。”

“啊?这么不得了的事居然也是你干的?”冷星妍无比惊讶地张大了小嘴。

“多少带点运气吧,”李维靖笑着举了举杯子,“我们当时认出这天杀的老孽畜之后本来想就地直接把它宰了,但我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把它活捉回去,送给玄远星人公开处刑更好。”

“可不能这么说,没有队长你出手的话,凭我们几个可没法把那家伙削成人棍还活捉起来——队长你应该也记得,卡赫喀瑟那畜生即便在克罗瑟人里面都不是一般地能打。”桐谷边吃边摇着头。

“按你这说法,听上去维靖在碎星者里面似乎都是非常能打的?”冷星妍端起碗,好奇地撇了撇眉毛。

“那可不是一般的能打,”丽塔突然“噗”地一下笑了出来,接着竟露出了一丝有些无奈的表情:“队长有可能是在活着的碎星者中单兵格斗能力最强的几个之一。目前现役的碎星者里面应该没有能够在擂台上稳胜队长的,而对上他能够有较明显胜率的,大概不超过五个人。启志在队长手上应该撑不过十分钟,我的话勉强可以招架一阵子,但基本不可能打赢,除非我俩联手跟队长打可能才有点赢面。”

这下冷星妍又是一惊,手里的碗都差点没拿稳:“——我还以为碎星者人人都像你一样厉害呢,原来你在碎星者里面都是最强的么?”

“我这方面似乎比较有天赋,事实上我在接受改造以前好像就这种迹象,”李维靖轻轻舀起一勺汤,“我原来上学的时候明明一点都不爱运动,但不知为何就是天生力气非常大,跑步速度跟反应速度也很快。我曾经抱着打酱油的心态参加运动会长跑,结果直接就跑赢了学校田径队的主力运动员;跟那些不良少年打架也是,常常是我一个人就揍得他们三五个不能自理;最夸张的有一次我甚至把体重跟块头比我高一个量级不止的对手打进医院躺了几个星期,而我自己身上只是留了点淤青。”

“碎星者的项目开发负责人凯瑟琳博士和我见过几次,她有一次对我说,认为我这种体能情况就是共生原胞适应性极高的表现性状之一。”

“唉,队长这就是投胎投得好啊,天生基因都超群——”桐谷咽了一大口汤菜下去。

“得了吧你小子,像我们这种共生原胞适应性能到达受术水准的哪一个不都是投胎中彩的水平?上亿人里面才出得了几个?你小子可就知足点吧,别在这儿跟我叨叨了——”李维靖笑着举起筷子朝着桐谷点了点。

“真要说我当初可还有点羡慕你咧,”李维靖伸出筷子夹菜,轻轻摇摇头:“你小子那会儿除了枪法好以外干啥啥不行,结果偏偏人丽塔这么个美女还就认准你小子了——我原来就吐槽过,要把咱仨的事情画成你们淡海星的日系漫画,那男女主必然是你俩,我他妈得成专门负责擦屁股和干脏活累活的男二,同时负责去让腐女粉丝意淫那些有的没的——”

这话说完,一桌人都跟着一起哄笑了起来。

“哦对了,队长你肯定没有跟嫂子讲过我们在右旗四B3号行星的那次超级士兵部队协同作战——”笑过之后,桐谷突然眼珠一转,略带坏笑地提起了一件事,不过立刻就被李维靖打断。

“咳咳——打住!”李维靖大声清了清嗓子。

“呃,怎么了?这件事有什么特别的吗?”冷星妍只是好奇地歪了歪头。

“没什么,”李维靖狠狠地瞪了桐谷和丽塔一眼,让他俩只得抬着眉毛憋着笑把话给咽了回去,“不过是一次我们和其他的超级士兵特种部队的合作行动罢了。”

“哦?联合军还有其他的超级士兵部队?”冷星妍的好奇重点转移到了超级士兵这个问题上。

“当然有,”李维靖扒拉起了饭菜,“碎星者虽然强大,但是数量太少了。战略后勤技术研发部负责超级士兵开发的开阳宫项目组在开发出碎星者之后,又先后开发出了几个其他的超级士兵计划。这些强化方案对受术者共生原胞适应性的要求更低,靠人造腺体一类的技术来补足共生原胞强化调整的不足。这类超级士兵的生物学机能比碎星者会弱一些,但能够制造的数量更多,可以建立规模更大的部队。这类超级士兵部队联合军有好几支,一般被称为乙类超级士兵。”

“乙类超级士兵部队里最有名的,就是同属联合星际陆战队的轨道空降军第三十五独立特战突击旅了,代号‘堕天使’部队。我们在右旗四B3的那次作战行动,就是碎星者和堕天使的一次联合作战。这种情况不太常见,原因之一是,嗯,我们两支部队之间的关系其实不是非常好,彼此之间把对方看作竞争对手,相互埋汰的对立心态有点强。”

“原来如此,看来联合军制造你们这些超级人类的还真是不遗余力啊——”冷星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注意到桐谷和丽塔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拱火失败的失望表情。

“话说小安,我看你这次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一直都在那儿埋头嗯吃,都不说话的呢?”李维靖端着碗看了另一边的安素芸一眼。

“嘛,你们老战友之间交流感情,我也插不上什么话嘛,就安心享用美食咯,你们慢慢聊啊,不用理会我哦——”安素芸笑嘻嘻地吮了一口勺子。

“话说给星妍讲了这么多我们部队里的事,队长你给我们讲讲嘛,你和星妍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咯?有些什么有意思的故事?”丽塔两眼放光地来回扫视着李维靖和冷星妍。

“嘿,这可给你问对了,这可就要从星妍她老家,雷考利斯那些垄断企业的那点破事说起咯……”

就这样,在意外的星球上意外重逢的老朋友们,在酒店的舒适包厢中欢声笑语地继续叙起了旧。

而同一时间,在星球晨昏线的另一侧,另一场旧识之间的相遇也悄然而至。

……

这是梅斯特裂谷的一处偏僻幽深处,荒凉的谷底吹过阵阵风沙。

这时,一处伪装成岩石的庞大金属大门突然缓缓打开,一道数百米长的巨大天井出现在了地面上。

不一会儿,天井上方的空气突然泛起了阵阵波纹,紧接着,一艘两百多米长的多用途运输船竟然就这么凭空从空气中浮现了出来。

这艘厚重的船只缓缓沉入天井,紧接着,天井大门再度闭合,裂谷中很快再次只剩下了风沙与岩石。

这是一处远比想象中宽阔和庞大的地下设施,除了运输船停泊的位置之外,周边还停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各式穿梭机和飞行载具。

数以百计的技术人员,以及荷枪实弹,身配战术装备的武装人员在设施中来回忙碌,他们迅速为运输船搭好人员与货物的通行桥,并驱来好几辆起重运输机器人。

一个戴着黑色贝雷帽的男人在十几名着装各异的武装人员的簇拥下来到了这艘运输船面前。

他看上去四五十来岁,一米八中段的个头,脸上留着很短的络腮胡茬,整个头颈部有着许多纵横交错但不甚明显的细小浅疤,旧迷彩服外配着几个战术小包和一把手枪。

他迷彩服袖子的前半截卷起,露出了明显比常人略粗一圈,有着明显植入军用义体机械线隙的手臂;最末端的双手上戴着一对黑色的战术手套。

一路走来,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种难以看透的笑容,乍一看像是对什么将要发生的事情充满自信和把握,但细看又会觉得他似乎又是在对某些东西隐隐抱着一丝嘲弄和轻蔑。

飞船的舱门打开,一个坐着自动轮椅的老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一位带着挎箱的中年女性跟在他的身旁,另一个高个体胖的大胡子男人带着一群同样荷枪实弹的年轻人紧跟其后。

“好久不见啊,我的朋友,斋藤守先生?嗯,你气色看上去比我想象的要好不少啊,我打赌你一定会比我长寿——”

戴着黑色贝雷帽的军官张开双臂走上前来,脸上一直挂着他那标志性的独特笑容。

簇拥着他的各色随行人员纷纷自动为他让开道路,让他不受阻碍地来到最前方。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认为我们之间很难称得上是‘朋友’,亚历山大·卡德罗斯基中校——”斋藤守老人语气平静,但眼神中隐隐藏着一丝不悦,“——当然,我们欠你一个人情,所以我终究还是来了。”

“不错,虽然迟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名为卡德罗斯基的男人笑着上前,看了看飞船旁边打开的卸货舱门。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宇宙中有太多的不可抗力,我们一度孤立无援地漂流了几个月,但现在我们还是到了,你的东西也完好无损地送到了。”斋藤守轻轻扬了扬左手,三四个比人还要高的巨大金属货箱便被运送了出来,货箱打着层层封印和安全措施,俨然是军用设备的保密等级。

“——别紧张嘛,我也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总得来讲,你这点迟到完全在可接受范围内,并不耽误我的事情,”卡德罗斯基向卸货口的方向走了两步,朝一旁摆了摆手,几个伴随着无人机的技术人员迅速走上前去,检查起了被起重运输机器人接下的货箱。

接着,他转过身来,再次面向斋藤守笑着摊开双臂:“你瞧,我给你的隐形模组还是很管用的吧?只要配合上我教给你们的方法进行大气层入轨飞行,骗过赭岩星这种武备松弛的偏远殖民地防卫军的轨道防御侦察系统轻而易举。”

“没错,它很强大,我也很感激您的慷慨,但我想我们之后并不需要这件东西了。我刚才已经安排轮机组前去拆卸模组了,很快它就会连同你的东西一起归还给你。”斋藤守平静而坚定地盯着卡德罗斯基。

“喂,拜托,何必如此着急呢?”卡德罗斯基一脸无辜地摊着手耸了耸肩:“再说,你们就没考虑过离开的时候该如何避过他们的耳目么?”

“我们在宇宙里流浪生活了这么久,总也有那么一两个自己的独门诀窍,”斋藤守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在轮椅扶手上点了点,“而且众所周知,悄悄地离开总是比悄悄地进来要容易得多。”

“我看您这急的,都不打算留下来吃顿饭兜兜风啥的?好歹我们也算得上是同志,犯不着对我这么避之不及吧?”卡德罗斯基笑眯眯地看着斋藤守,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葫芦里不知道卖得什么药。

“我不认为我们,跟一个热衷于四处挑起战争的人,还有他的追随者们,称得上任何层面上的‘同志’——”斋藤守微微皱起了眉头,“而我对你在这颗行星上的事业和图谋亦毫无兴趣,也不想知道你到底要干些什么。你的那几件东西我们分毫未动,也未有进行任何检测或是查看,包括我在内,我们公社的所有成员直到此刻也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让我们运的到底是什么。货物送到,你我两清,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话音落下,老人背后的几位年轻人相互瞟了瞟,而其中领头的杰瑞却悄悄地和卡德罗斯基交换了一个眼神。

“唉,我说斋藤先生啊,”卡德罗斯基故作失望地摇摇头,“您一个年纪比我大了差不多一倍半的老人家,怎么像是比我还没有耐心一样?”

“因为我看不出我们有任何在交货完成后继续留下的必要。”斋藤守紧盯着卡德罗斯基的表情,心中涌起一丝不对劲的预感。

“噢不不不,你们可太有留下做客的必要了,”卡德罗斯基轻轻摩挲起了双手,“因为我还有一样东西,想要找各位借用一下。”

“什么东西?”斋藤守不禁稍稍握紧了扶手。

卡德罗斯基向一旁踱起了步,他绕过斋藤守等人,缓缓走向了他们身后的飞船:“你们的净土渡筏号,可真是一艘不错的船——原本只是一艘淡海星太空船厂生产的,再普通不过的中型多用途运输船,但经过多个世代公社住民耐心地反复改装后,她已经成为了一个远比外观看上去要坚固得多的可靠太空家园,不是吗?即便是在好几艘海盗船的围攻下依旧屹立不倒,甚至反过来消灭了对方——”

“你是怎么——”斋藤守脸色猛地一变,但话未说完,卡德罗斯基便再度出言将他打断。

“我需要向您,借净土渡筏号一用——”卡德罗斯基缓缓转过身,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

“——你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我们会在隐形模组拆卸完成后立刻离开——”

斋藤守的脸上罕见地涌现出一丝怒意,可就在他刚刚斩钉截铁地表达拒绝之意时,另一个意想不到的的嗓音从他近在咫尺的身后响起。

“……斋藤先生,请您答应卡德罗斯基中校的请求吧。”

斋藤守一脸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只见杰瑞,还有其他五名年轻的警备队员在他的身后缓缓站开,他们虽未举起武器,但所处的位置,俨然已是将自己,洋子还有盖瑞三人围在中间的势态。

“杰瑞,你他妈在发什么疯——”盖瑞·兰伯特同样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但随后他便怒不可遏地吼出了声,喊着就欲举枪指向对方。

“——盖瑞,把枪放下。”斋藤守却举手制止了盖瑞。

“可是,斋藤先生——”盖瑞无比震怒地左右环视着,来回瞪着卡德罗斯基的人以及身后的杰瑞等人。

“让杰瑞,把话说完。”斋藤守将整个轮椅转过来,面无表情,沉默地望着杰瑞。

“斋藤先生,不止是我们几个,还有船上的很多年轻人,我们都希望,能够加入卡德罗斯基中校的事业——”杰瑞有些迟疑,稍显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后,最终还是坚定地开了口。

“——原来是这样的么,我……全都明白了。”斋藤守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杰瑞,你们终究还是希望选择这样一条道路么?”

“我们希望能真正地让这个宇宙作出一些改变!您知道的,我们再也不想受联邦狗的气了,不想再在它们假惺惺的施舍下夹缝求生,我们也应该在殖民地上,抬头挺胸地建立起属于我们的,没有压迫和剥削的美好社会!”杰瑞越说越激动,脸上都随之泛起了一丝通红。

他身边的几位年轻男女相互看了看,也都朝着斋藤守点点头。

“对不起,斋藤先生,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我们真心地认为,我们应该设法支持卡德罗斯基中校的事业。”

斋藤守再次闭上眼,轻轻摇摇头。接着,他又调节轮椅,重新转了回去,直面向了卡德罗斯基,以及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的大队武装人员。

“所以,这就是你的把戏——”斋藤守沉着脸,直直地盯着卡德罗斯基那张得意的笑脸。

“不不不,您可不能这么说,这可是杰瑞他们这些棒小伙子自己的选择哦?我只是告诉了他们,这个宇宙中还有另一个选项可以选择。”卡德罗斯基张开双臂,绕着斋藤守缓缓走了几步。

“你是指,去选择跟你一起,与同类相互残杀,以大义之名不断地把战争带到无辜之人的头上?”斋藤守冷冷地说道。

“残杀?无辜?唉,斋藤先生啊斋藤先生,我该怎么说你好呢,”卡德罗斯基不以为然地轻蔑一笑,继续绕着斋藤守走了起来:“你总是这样,太天真了,天真到你自己的儿子都无法认同你,天真到听着你的教诲长大的年轻人都不再认同你。”

斋藤守的脸色微微一变。

“斋藤先生,你要知道一件事,”卡德罗斯基悠悠然地在他面前来回走着圈,“这个充满暴政、压迫、剥削的社会,来自于联合政府,这头永远在无限扩张权力的巨大怪兽;而这样一头怪兽,它是不会停下,或是自行消失的——必须要有人,来杀死这头怪兽。你以为你坐上飞船,离开那一颗颗被它吞入腹中的星球,你就能摆脱它的爪牙了吗?不,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你自己的儿子,就是这一点的最好证明。”

斋藤守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你没有资格对广志的事情说三道四——”

“不,我当然有,”卡德罗斯基忽然将自己的音量提高了好几度,他的笑容之中亦开始更多出了几分攻击性:“因为我太清楚这种事情的本质了——怪兽是会吞噬人的,不仅仅 是人的躯体,还有人心。这头怪兽有无穷无尽的魔力,来制造出一个个精巧无比的骗局和诱惑,让人们即使明知道他们不得不接受那数不清的暴政和不公,却仍旧忍不住去拥抱它的存在。它就是这样不断地将人吞噬,同化成它的细胞,只要它在存在一天,这样的事情就会无休止的发生下去,你的儿子,不过是亿万被噬心者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

斋藤守沉默不语,一旁的斋藤洋子轻轻握住了祖父的一只手,用充满愤恨的眼神瞪向了仍在高声发表着演说的卡德罗斯基。

“想要真正实现我们的主张,唯有一条道路——穷尽我们所有的一切,用尽所有能找到的办法,不计代价,不择手段,将这头怪兽彻底杀死。”卡德罗斯基伸出一只手,用力握成拳后,又一点点地收了回来:“当成为怪兽的爪牙不再是一个存在于这个宇宙中的选项之时,我们的理想自然就能得以实现了,直到那时,我们才能真正无所顾虑地去贯彻我们所要追求的生活方式。”

“可如果这数以亿万计的芸芸众生,他们中的许多即便是在你杀死了怪兽之后,也仍旧并不想接受我们的生活方式呢?”斋藤守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便意味着,他们是怪兽身上顽固不化的残渣,意味着他们选择成为这场伟大革命的敌人,而我将会继续用我们的方法,教会他们认识自己的错误,或是清理掉这些怪兽的渣滓。”卡德罗斯基的笑容之中多了两分狰狞。

“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斋藤守抿起嘴唇,用力地摇着头:“你这些主张和做法,有哪里还称得上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你要强迫宇宙中的所有人接受你的道路,为此不惜把亿万计的无辜者,当作‘革命的敌人’杀死,而若要做到你这一点,你所将建立起的暴力机器,难道不会是一头比联合政府还要可怖、贪婪千百倍不止的怪兽?你所勾勒出的这副可怕的未来图景,有哪一点称得上无政府主义了?”

“所以我才说,斋藤先生你总是天真得可怕,”卡德罗斯基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代价都不想付出,怎么可能实现得了理想?这些战争、杀戮,都不过是我们屠杀怪兽道路上的必要代价罢了。而最后,是为了屠戮怪兽而生的暴力机器,还是怪兽用来维系暴政的暴力机器,对于一个真正的无政府主义者,一个革命者来说,在这两者之间二选一,难道是一件需要迟疑的事情吗?你将屠戮怪兽,和清除怪兽爪牙的行动,与怪兽为了贪欲对人类社会施加暴力的行为相提并论,这让我很怀疑,你这样的言论,真的称得上对我们的信仰抱有坚定的信念吗?”

“那你在阿维斯三号上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赢得这场战争的‘必要的代价’吗?”斋藤守用力地抓了抓轮椅扶手:“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你在那里干了些什么吗?屠杀妇孺,残害联合军人和亲联合政府的政治人士的亲属家人,把女眷扔给士兵和暴动者施暴,这就是你推翻联合政府暴政的伟大计划?”

“你对战争还真是一无所知啊,斋藤先生,”卡德罗斯基的眼皮微不可查地轻轻跳了跳,“你还在用这种浅薄而虚伪的私情道德来批判战争,这便足以证明你我之间对这个问题认识的差距。”

“那就让我继续做一个浅薄而虚伪的老头吧,至少这样更像一个人类。”斋藤守同样不屑地发出了一声冷哼。

“不过,既然您质问我在阿维斯三号上的决断,那您为何不也问问三十年前,联合政府在我家乡,科瓦奇六号上都干了些什么呢?”卡德罗斯基的表情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狰狞而扭曲了一瞬:“——他们借着克罗瑟战争的大义之名,强行降临在我们的家园之中,只因我们想要生活得更好,不想遵循他们那些愚蠢而可笑的荒谬规定,他们便将我们的整个社会,数百万人生活连根拔起!数百万居民,几个世纪建立起的一切,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什么都没了!繁荣而不受拘束的边境自由之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偏远、荒凉、萧条的岩石小卫星,和一群死气沉沉、毫无希望,只因没钱移民而滞留的破产居民!他们,摧毁了所有人的生活!”

“是他们摧毁了你的生活,”斋藤守毫不退缩地回以还击:“你那原本就并不称得上有多光彩的生活。你的本质不过是一个复仇的恶鬼,想借无政府主义的炉火,和其他那些同你一样被仇恨迷住双眼者的心头鲜血,来为你锻造一柄复仇的凶刀。”

“那又如何?我就问一句,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你们有谁,不想把复仇的刀刃,刺进联合政府这头可憎怪兽的体内吗?”卡德罗斯基张开双臂朝四周高喊。

他得到了一阵阵并不整齐,但无比洪亮的肯定回答。

“老家伙,你最好识一下抬举,中校肯跟你废话这么半天已经是给你面子了,现在赶紧让开,老老实实把你的船交出来,把你的人带下来。”卡德罗斯基身旁一个穿着灰大衣,留着长发和浓密胡须的阴翳高瘦男人上前了两步,对着斋藤守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赖登·斯坦顿,”斋藤守却准确地报出了他的姓名,“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一位分离主义者,是赭岩星独立运动的活动领袖。尽管我对你的事业和目标表示尊重,但我从不记得你有发表过任何与无政府主义相关的观点。”

“啊,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赖登“噗”地一下嗤笑出声,“人嘛,总是会不断学习和改变的嘛?认识了卡德罗斯基中校之后,我觉得他说的话非常有道理,而且,你看,如果联合政府本身都被消灭掉了的话,那赭岩星的独立不就是一件自然而然便能得到保障的事情了么?所以嘛,我们的目的比想象中还要更合拍咧!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出色无政府主义者了,你说对吧,中校?”

“当然,我们一向欢迎所有有志于反抗联合政府这个邪恶暴君的人士,加入我们的同志行列,赖登这样的伙计,可给我们的事业提供了相当程度的帮助喔?”卡德罗斯基笑着转过身,再度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斋藤守跟前。

斋藤守缓缓闭上双眼,又是一轮久久的沉默。最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斋藤先生,”卡德罗斯基走到了斋藤守的面前,“请您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让您的社员们暂时下船,在我们的基地里暂住一段时间。我们将会对您的船只进行一些更进一步的改造,并且妥善地用于一项至关重要的计划上。我希望,您能够在我们尚且仍愿意将您和您的社员们当作同为无政府主义者同志之时,给出一个恰当的答复。哦,对了,让您那拆卸隐形模组的工作赶紧停止,我们需要那玩意继续好好地装在您的船上。”

“我早晚会宰了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狗杂种——”盖瑞紧紧地咬着牙,一对圆睁的怒目死死地盯着眼前卡德罗斯基的侧脸。

“如果我的人员受到任何程度的伤害,那么我将保证,你会为此付出代价。”斋藤守再一次睁开了双眼,当他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整个人仿佛泄出了一股气一般。

他缓缓转过轮椅,在经过杰瑞等人跟前时,稍稍停顿了一下:“杰瑞,你想要为自己做出选择我无权指手画脚,但你不应该连累大家。”

“……斋藤先生,这是唯一的办法,请相信我。等事业成功之后,我们会有更好的生活,和未来的——”

“——别说了。自己做出了选择,那就走下去吧。我只希望你将来不会为此感到后悔。”斋藤守缓缓行过杰瑞等人的身边,跟在后面的盖瑞狠狠地瞪了杰瑞一眼。

一队队武装人员也跟着一起登上了净土渡筏号,所有的住民将会被要求离舰,而他们将接管这艘船。

“好了,问题解决,现在,我们的计划又多了一道保险——”看着登舰的武装人员,卡德罗斯基满意地笑了笑,他转身看向赖登,继续说着:“因为太空游民的‘老旧民用船只’,所以几乎不会被盯上;但经过了多个世代的改装,承受和应对武装冲突的能力大大高于普通的类似型号多用途运输船,最关键的是,大小刚刚好——穹顶常规过渡闸口能够直接通过的,最大型号的船只之一。再加装一点点必要的东西,那么她在穹顶内,就近乎是无敌的了——”

“我已经在期待那些蠢货防御军的神情了——”赖登·斯坦顿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时,一名戴着多功能数据终端镜的武装人员突然来到了卡德罗斯基的面前:“中校,刚刚收到来自三号舰的消息——原本约好帮助他们进行补给活动掩护的那伙褐匪,突然又无端生事,想要继续索要更高的报酬。”

“三号舰活动区域的那伙褐匪,我记得是你找的地下佣兵帮忙联络的吧?”卡德罗斯基看向了赖登。

“——啊,对,是的,”赖登一时间显得有点尴尬,下意识地抠了抠头皮:“他妈的,这些杀千刀的褐匪就是这德性,从来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你负责的事项,那么你得自己想办法摆平。”卡德罗斯基只是平静地做出了吩咐,“现在还不是时候,不到别无选择的时刻,暂时还是尽可能避免清理掉这些褐匪。”

“是,是,我会让我的人盯着点的,绝对不会让那些该死的褐匪坏大事。”赖登连连点头,步履谨慎地跟在卡德罗斯基的后面。

“那么,现在,”卡德罗斯基走到杰瑞等几人的面前,几个来自太空游民公社的青年男女纷纷露出了兴奋、崇拜和向往的神情,“欢迎新的年轻同志加入我们的事业,以后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了——”

卡德罗斯基笑着拍了拍杰瑞的肩膀,而杰瑞更是兴奋近乎发抖。

“是,中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