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有一些从大楼的玻璃射进来，市政大楼的前厅光度更强了些。

今天接连给省里领导将市里之前安排好的行程搅坏了，使得柳市这些领导们都沉闷着，心情凝重。

这时见丁翔远很专心地看着宣传版面，随行的电视台摄制人员也就抓到亮点，对省领导关注的宣传版面和省领导本人都从不同角度进行摄像。

其他人见状，自然都散开些，将更好地位置让给主要领导。

电视台拍摄，就有可能有上新闻的镜头。

丁翔远对前厅里的变化没有感觉似的，默不作声地看着，看不出他心里怎么想。

徐燕萍之前曾看过这些版面，觉得做得还不错，能够将柳市近年的工作突显出来。

十五分钟很快，徐燕萍以为丁翔远会说点什么，却不料他见人到齐了也就往外面停着的车走去。

之后的时间里，丁翔远都很少说话。

由于丁翔远一到柳市就表现出不合作的架势来，之后的行程也都先请示过他在安排。

虽说市里这边乱了些，好在之前安排得很到位，也没有过多的错处。

从柳河县看完村里山野水果开发实地回县，丁翔远却不肯就回柳市来。

按之前的安排，一行人都回到柳市来中餐，中餐后稍作休息，下午再集中汇报与反馈意见。

但丁翔远回到柳河县城时，跟毛达和说，“毛书记，县城这边应该有会议室吧，我们虽不在村里地边现场交流，在这县城里交流也算是挨着现场一些，说说山野水果开发的情况，也更有体会些。”

丁翔远这样一说，柳市一般领导们只有将柳河县的领导叫来，要他们稍作准备。

大家也就进县委里的大会议室里集中，不知道丁翔远是故意还是他的脾性就是如此。

不是第一回这样做，对柳市这些领导而言也能够理解和承受。

如果单单因边界迎接闹出副省长不高兴的事来，传回省里自然会对柳市很不利的，但随后直接到开发区看、拒绝晚上的活动安排，这时又打乱行程，要在县里就进行反馈交流。

对这样的领导，上面会怎么样说，那都是另一回事。

领导们也知道下面工作难做，不会因为这些事而记到市里头上。

传回省里，其他领导虽不会对丁翔远说什么话，但对柳市的领导却会有理解的心态来对待。

其他地区的市县，会对柳市这里所遭遇到的事传扬开，对丁翔远说来没有什么好。

丁翔远自己不会对下面的看法放在心上，其他人对柳市这一次显得有些乱，就会持同情的态度，就算丁翔远随行的人，都会有有利于柳市的言语的。

柳河县委之前也有应急预案的，只是估计到领导们有可能会在县里稍微歇一歇，就做了些安排的，只是，此时一行人都要到县委里停下来开会，做意见反馈与交流，那会后会不会在县里安排午餐？

副省长也没有做指示，但县里自有人去准备，毛达和也就不去问。

柳河县县委会议室不算大，但坐下来后也不显得紧。

之前对会议室还是有准备，整理得不错。

丁翔远走进会议室后，也不等什么安排，直接先走到自己的位子去坐下。

其他人也就各到自己的位子上，这些秩序也不用谁来安排，心里都有定位的。

柳河县这边人手不足，更没有多少准备。

好在天热，领导们到会议室后，到街上抬一筐冰西瓜、搬两件冰饮料，倒是很简便地将接待工作做开。

等都坐下来，毛达和看着徐燕萍，要她去问丁翔远，午餐是不是也在县里解决。

这一行人虽不算多，但县里总归要先准备才行。

总不能等开会后才来问，让大家等着就是市里工作不力了。

徐燕萍与毛达和都坐在丁翔远身边的位子上，见毛达和示意，徐燕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时候不用问都要将这事先定下来才能开会。

也就往丁翔远那边少偏一些，是两人的说话声小一些，“丁省长，有个事得先请示下啊。”

徐燕萍的声音不错，让人听着有种吸引力。丁翔远正注意着会议室里其他人的动态，听到徐燕萍说话，应到，“请说，徐市长不用客气。”

“丁省长，我们准备把午餐就放到县里吃，您看这样安排是不是好？”徐燕萍心里想，市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就得罪了他，才给这次下来视察的行程弄的大家都手忙脚乱的，有必要这样彰显自己的个性吗。

要是再不客气，还不知道会糟糕到什么程度。

“好吧，简单些好。”丁翔远说，徐燕萍将领导的意思传出去，让县里的人即刻准备。

此时才过来，也不可能准备什么大菜了，柳河县这边想来也是会做好这个菜的。

再说有姚军协助县里，对中餐怎么样处理，市里主要领导也不会去直接参与。

会议室里，随行的市里主要领导、省里随行的领导和工作人员、柳河县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还有乡镇个别领导也都在，虽不挤但也坐满了。

到会议室里将近十来分钟，才定下来。

市里和县里对突然的变化虽也见惯不怪了，心里哪会就舒服？

脸上都没有表露出来，可敏锐的人却是那个体会得到的。

随行的省电视台、市县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就忙碌开了，对于副省长的工作方法，是不是要大力报道，回到省里自然会有结果。

此时却必须将全过程录制拍摄，之后才不会被动，倒是这些工作人员最为忙碌。

领导们都不会在意这些工作人员的忙碌，对不断扫来扫去的镜头，都已经适应了，反而是那些极少在镜头前露面的，偶尔见镜头扫过，会有些不自然的表情。

丁翔远一直都极有信心地端坐在核心位上，像有定海神针一般，面部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他的喜怒来。

只是在他身边的毛达和那种淡然的脸似乎比平时显得重一些也暗一分，而徐燕萍依旧是一贯以来的笑脸，仿佛在她心里只有这唯一的表情似的。

毛达和见全场的人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了，偏着身子和丁翔远请示，说“丁省长，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好。”丁翔远像是早就在等这一句话，对毛达和点了点头，很平静。

毛达和听到后，与徐燕萍也点了下头，钱维扬自然也暗地会意一下。

才说“今天，丁翔省长一行对我市的山野水果开发工作进行了检查……我们以最热忱的心情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丁省长给我们指示工作。”之前的客气话，毛达和说的很死板，也没有心情去发挥，就怕自己说着给丁翔远将话题给拿走，面子真就丢干净了。

急忙将丁翔远推出来，等他讲话之后，在让徐燕萍来应付。

有这样一个美女市长在，关键时候让她顶一顶，丁翔远虽是领导，作为一个男人也不会太过分吧。

丁翔远将麦克风放到自己身前的桌上，却没有将话筒对着自己，麦克风只是表示他要讲话而已。先喝了口水，丁翔远肃整了脸色，说“我知道，从跨进柳市的边界起，大家对我就会有一些看法，我在这里表示理解。市里县里的工作有难，我也是从县里市里走过来的。当初我就对在下面要为迎接领导的到来而准备几天，准备好几套预案，费时费神也费财力却没有什么实质利于工作都套套很厌烦，所以，我到省里后，不论到哪里去，都不喜欢别人对我用同样的形式来对待。

下面的领导对我这样做法是不是理解，我想，要是都形成这样一种习惯，领导来了就来了，我们该怎么工作还是怎么工作，安排一两个干部和工作人员介绍情况，领导想看哪里想了解什么也都有他们去如实地介绍。

那不是对大家都更方便，对工作也更有促进作用吗？

真形成这样的风气，我到柳市这两天也就不会让大家手忙脚乱了的。

本来，我到柳市后，只是想请两到三位同志陪我走一走看一看就行了。后来我也没有说，我想，总要时间来改变这一些旧的习惯。至少下次再来柳市，我想大家也就不会这样辛苦陪着我四处走了。现在，省里对各地迎来送往也有了明确的规定，但实际中，下面的同志宁愿被领导批评，也不想让领导产生一个对领导不尊敬的印象。从内心说来，我对这种想法表示理解也表示同情，但我是反对的，反对这种做法的。”

说到这里，丁翔远停留下来，往会议室里各人面上扫去。大家都很认真地听着，只是心里是不是认可谁也不知道。

“我还有另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今后在柳市，不要再为领导下来而多费时间去准备什么，今后市里的领导到县里、乡镇去看看工作情况，也不要再有边界迎送的事出现。大家将这些事件和精力放到工作上，我个人认为更符合我们的利益需求。这个问题，今天就讨论到这里，也是今天与柳市的领导干部交流前的一个题外话吧，哪一位在这方面有感想，我们在会后可以再讨论。”

丁翔远说着，脸带微笑，也就将他在两天里的诡异行为做了解说，其他人也都只能在心里念叨两句，还能怎么样？

官大一级压死人，要不是丁翔远就要提升为常务副省长了，要进入省委常委了，都怕在今后省委常委讨论谁的工作去向问题给他说出那么一句来，就有可能给断送掉的。

都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是一副受教的样子。

毛达和见丁翔远看向他，感觉到没有回应总是不对头的，大家都不作声是不是表示对领导的做法不满？

当即先鼓起掌来，其他的人见了也都鼓掌起来。

丁翔远只是微笑着，对柳市领导们的反应像是没有引起他的情绪一般。等掌声停歇下来后，继续说，“下面谈谈这两天在柳市所见所闻，说句实在话，我只是把我心里感受到的说出来，至于是不是说得对，大家都可以来讨论，当然，也欢迎和我一起辩论、争论。”再次稍停下，丁翔远是要让大家对他所说的话理解好，“柳市对这次工作的准备，做得相当到位。这是我的第一个印象，这个印象我不说好与不好，开始说的那段话里已经表示对此表示理解了。第二个印象，是柳市的开发区还停留在基础工作的层面上，开发区的一些员工和工作人员也说过，开发区是才开始启动的，这倒也是让人理解，只是，我希望下一次什么时候再到柳市来看，开发区要能够真正形成经济建设的核心区才好。这一个印象，先保留着期待今后在印证。

第三个印象是，山野水果的开发工作做得很到位，也见到效益。

只有让果农得到了实惠，他们才有积极性，我们的工作也才会更顺利地开展。

在这里，我想谈一谈我的政绩观。

我们这位置上的干部，大家都努力地想干出政绩来，我觉得这是好事，是我们工作的动力。

评价一个干部是不是有能力，是不是要放到更大的平台去让他们施展才华，政绩就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

同样，对一个地区、一个市县的评价也要看政绩如何，我觉得这也是正确的。

政绩本来应该是褒义词，可到目前这个应该让领导干部感觉到自豪的词，人们说起来却有些躲躲闪闪了。

而不少人提到‘政绩’两个字，会在前面加一个定语——捞。

捞政绩那就另一种出发点，捞政绩就说明这政绩不是你在工作中踏踏实实干出来的，要么是投机取巧要么是弄虚作假得来的。

真正干出来的政绩，应该值得骄傲敢于对外进行宣传。

在这里顺便提一下，柳市在宣传上工作做得不错，无论是市政大楼下的版面宣传，还是县里、乡镇到村组所做的宣传，都突出了一个主题，那就是近年来市县在山野水果开发中，异军突起，给乡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收入。

只是，这种宣传力度要更大一些，不仅要让走进我们柳市的人见到，使得他们帮着传扬出去，还要从电视、媒体等多种途径进行广告，产生出更多的效应。

在这里，我想跟省里跟过来的宣传行家们说句话，你们做节目的时候，尽可能多将你们这两天所见到水果开发情况，在节目中播放出来，以达到对柳市真正宣传的目的。”丁翔远说到这里，会议室里就想起来热烈的掌声，这次倒不是哪一个带头的，而是大家自发地为他鼓掌。丁翔远这句话，可为柳市带来更多的实惠。

丁翔远用手势将掌声压下去，说“大家这掌声说明各位赞同这种做法，我想今后我们也就可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对我们自己进行宣传，工作成绩可以宣传，要大胆地宣传，而像生产出来的特色水果之类的，就更应该大张旗鼓地进行宣传，要不然，谁知道柳市有这么个好东西？人家都不知道，柳市生产出好东西谁会主动上门来要我们的产品？在这里在提一个建议，比如所有柳市的车，都可以在车身上将这些特产制成图案，装饰到车身去，不就能够让见到车的人知道这信息了吗？一个商机，或许就在这样无意中就促成了。”

“谢谢丁省长的关心。”毛达和说，徐燕萍也对丁翔远表示这谢意。

话说到这里，大家对丁翔远到柳市后的举动心里或许还不认同，但丁翔远不会在乎，柳市的领导们也不会再怎么对他反感。

等丁翔远将他的观点阐述之后，徐燕萍代表柳市市委市政府进行工作汇报，到也是讲得干脆利索。

将柳市今年来在各县经济发展的大框架做了汇报，丁翔远倒是有了难得的笑意来。

反馈会议后，简单的午餐，随后丁翔远也不回柳市，直接从柳河县这边就往省城而回。

等省里一行人走了后，柳市的领导们一下子将所有的压力都放松了。

从柳河县回市里，徐燕萍就在考虑着丁翔远到柳市来的前前后后，特别是在最后的反馈会议里，所说的一些他的想法与观点，让人听了后有种感触。

自己一直执着的东西，虽说没有改变过，但这行进的过程里是不是给自己太沉重的担负？

当然，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还没有进市里，徐燕萍跟陈静说“这次负责宣传工作的是姚军？”

“工作是他负责，具体应该不是他弄出来的。”陈静说，对姚军的工作她是比较了解的，按部就班地执行是很不错，但要想出新招来就有些不足。

“这次的宣传工作回想起来，从市里到县里再到村组，都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还真是费了些心血了。回去提一提，该表彰的那就不要吝啬。”徐燕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