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隐患生(1 / 1)

南京东城城郊十里之处,在那紫金山脚下已然修起了一块石碑,名为“破虏”,是以纪念南明大破鬼方一战的捐躯战士,是故这“破虏碑”来往参拜之人络绎不绝,即便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也隐有赶路之人停下脚步驻足一拜。

萧逸却也站在此碑之前,他并无驻足参拜之心,他在等人。

夜色如水,冷风拂面,两道黑衣身影缓缓靠近,落至他的身侧:“主人可曾寻到机会?”

萧逸缓缓摇头,他看了看陆祁玉嘴角溢出的血丝,心知她为了帮自己引开惊雪受了内伤,但惊雪却是滴水不漏,即便是派了若雪与祁玉化作两拨去引,都未能将她从房中引开半步:“虽是未能有所收获,但惊雪如此在意那房间,想必烟波楼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会不会是烟波楼主出了事?”陆祁玉猜疑道。

“不管怎么样,有惊雪在,集我们三人之力,怕是还难以有所作为,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提升实力要紧。”

“是,主人,此去燕北,于我摩尼教总坛典籍之中,或许能找到主人功法的记录,或许对主人大有裨益。”陆祁玉自一心追随萧启之后便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再是那满口污言碎语的淫荡女子,那眼神之中却是渐渐流露出一抹倾心神采,加之萧逸待她也算不错,她也便认定了这位新主。

“祁玉姐姐,那咱们便走罢。”贺若雪在旁牵过了几匹良驹,她将追兵引至北城,终是借机会抢了几匹战马与行路的干粮,这却也是萧逸计划中的一部分。

正待他三人上马之时,萧逸忽然肚中一阵颤抖,萧逸紧急捏住马栓,双眼紧闭,感受着体内的这一阵熟悉的动荡。

突然,他睁开双眼,目露狂喜之色。

“主人,怎么了?”陆祁玉见他神色变幻,却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嘿嘿,没什么,遇到了一个老熟人。”萧逸下得马来,朝着那官道上眺望一眼,只见漆黑的官道之上似是燃起了一条火龙,一支上万人的大军正缓缓的向着南京城走来,然而萧逸却是凛然不惧,他的双眼已经死死的盯着那走在最前面的一辆马车,他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与他有着三年羁绊的女人。

“主人,这、这是南疆蛊兵,咱们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陆祁玉见多识广,多少也知道南疆人的打扮,此刻见得此状,立马提醒着萧逸。

萧逸却是并没有理会她,反倒是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离着那马车近上几分,可当他稍近几分,却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念力充斥在那马车之中,“不对,还有一个。”萧逸惊得连连后退,终是警醒过来:“素月!”

“主人?”陆祁玉却是不明他的心中所想,只是满脸焦急的再次提醒道。

萧逸见这马车与大军越来越近,心中犹豫再三,可见识过孤峰的中蛊失效,他却是不敢赌这“子母蛊”对南宫还有无作用,若是失效,那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权衡再三,萧逸终是把心一横:“我们走!”旋即翻身上马,不甘的朝着北方驶去。

马车缓缓行驶,一身鲜红的南宫迷离突然没来由的眉心一蹙,同样腹中一阵躁动,令她倍感彷徨,竟是连双手都有些颤抖,这时素月却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如风和日煦一般问道:“神女娘娘怎么了?”

南宫迷离虽是性情孤傲,生平只服叶清澜一人,可烟波楼众女之中,唯有这素月最受她尊敬,故而在她面前也变得庄重许多:“没什么,想起一些心事罢了”

素月心中一动,见这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神女娘娘此刻居然也有心事,当下已隐隐猜到几番内情,但她却并不点破,缓缓推开车窗,见马车已然驶到了‘破虏碑’一带,当下朝着南宫笑道:“此地便是紫金山了,山顶之上可俯瞰南京全景,山下不久前竖起了一块石碑,是南京百姓为了纪念与鬼方一战而立,上书‘破虏’二字,神女娘娘可有兴趣与我下车散散心。”

南宫迷离正自心中烦闷,当下微微点头,便随着素月走下车来。

“此刻慕竹情况危急,你本不该劝我在路上耽搁的。”南宫于素月伫立在石碑之前,二人均都无心观赏,只是借此避开众人闲聊罢了。

“小姐伤势确实危急,但神女娘娘若是心中郁结难消,即便是此刻见到小姐,只怕是也难以有所作为。”素月语气平淡,一语中的:“神女娘娘还在想着那人的事吧。”

南宫迷离朝她久久凝视,体内杀气翻腾,手中掌劲已起,但见得素月依然是那副安然模样,终是深吸一气,厉声说道:“你可知道,若是换了旁人在我面前提起此事的下场为何?”

素月并未应她,却是寻得一块石凳坐下,自背上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焦尾”

放于膝上,朝着南宫再道:“神女娘娘,南京之战时,素月曾在此地奏上一曲《破阵》,以此唤醒紫金山所驻‘饮血’营,一战而破鬼方,今日,素月想单独为娘娘奏上一曲。”

南宫迷离并未答话,双眼微眯,却是一眨不眨的望着素月。

“曲名《宁心》,还望娘娘指教。”琴声骤起,却是一改往日金戈铁马之风,曲风温暖和煦,犹如春风拂雨一般荡漾心头,令南宫迷离心中生出一丝暖意,连带着的,她的杀意降了几分,双眼渐渐合上,随着这动人音律而随心游走。

“烟波楼中,若论修为,你们四个各有千秋,可若论心境,你为第一。”一曲奏罢,南宫迷离心中阴郁荡然无存,望着这琴艺无双的素月,心中竟生出一丝折服之感。

“所谓心境,不过是将遇到的麻烦看开一些罢了,神女娘娘是有大智慧之人,所经历的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若是再能将这苦难看开一些,岂不才是更好的心境。”

“我却依旧看不开,我依然想将他千刀万剐!”南宫迷离提及“他”这个字,全身杀气又是迸发出来,可这一次,她却已渐渐能掌控自如,不再觉着心头阴郁。

“他不是死了吗?”素月微微有些错愕。

“即便是他死了,也难以解我心头之恨,更何况,我近日有感觉,他还活着”

“什么?”这一回却是轮到素月诧异起来,素月那平淡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担忧:“娘娘何以觉着他还未死。”

“就在刚刚,我体内的蛊虫动了一下。”南宫迷离语音平淡,可这股平淡背后却夹杂着难以琢磨的味道:“这一次,我要亲手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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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自行宫走出,浑身一阵惬意,今日萧启难得早朝,就着南京守卫一战的大小有功之臣尽皆封赏,他已从昔日的吏部同知升为侍郎,已然成了这大明朝最年轻的侍郎,一路下来百官尽皆贺喜,怎不令他心中畅快。

一想起家中那瘟神一般的二皇子也离了南京,没了那噬心蛊的制约,想来也可以过一段舒坦日子了。

正当他洋洋得意的乘着官轿回家之时,却是忽然一声巨大轰鸣,吴越只觉肺腑为之一震,轿子停在地上,他骤然掀开轿帘,只见几名轿夫尽皆昏倒在地,他连声高呼:“有刺客!”当即便跑出轿子,徒步朝着人群密集之处奔去,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便在他迈出离轿的第一步,一双铁手竟是从地上冒出,一把扯住他的双脚,朝着地底狠狠一拉,那本是青石板铺成的街道骤然间“轰”的一声炸得稀烂,待得浓烟散去,地上却只留了一个大窟窿,却是再也见不到吴越的身影。

“咳咳……”吴越自昏睡中醒来,只觉自己全身被绳子绑在床柱之上,四周打量只觉是大户人家的房间,却也不知身在何处,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进来:“吴少爷,咱们又见面了。”

“是你!”吴越面露惶恐,这声音他哪里会不熟悉,这正是那昔日摩尼教的护法苍生妒,莫非这厮也是像陆祁玉贺若雪一样来追拿自己叛教之罪?

“许久不见,吴少爷可是越来越得意了呢,年岁不过三十便做到了吏部侍郎这一要职,当真是少年了得。”苍生妒依旧在寒暄,却是迟迟不入正题。

而吴越却更是心机深沉,见他不说出来意,也不主动探寻,只在心头默默盘算着这人抓来自己的目的。

“吴公子倒真是沉得住气,”苍生妒试探几下,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今日我将你请来,却是想与你合谋一件大事。”

“嗯?”吴越倒是未想到他竟是要与自己合谋,倒是有些好奇起来:“哦?你想做什么?”

“我要对付烟波楼!”苍生妒凝声念道,宛若一记晴天霹雳直冲吴越脑海。

“你莫非得了失心疯不成,就凭你也想对付烟波楼?”

“我若是告诉你,慕竹已然死在了我的手上呢?”苍生妒咧嘴一笑,吴越只觉他较之数月前又胖了几分,那脸上堆积起来的横肉显得更是狰狞不堪,叫他难以置信。

“慕竹当真死了?”即便是苍生妒将趁着慕竹破镜之时偷袭一箭之事娓娓道来,吴越仍旧有些不可置信,他还记得南京城头之下,慕竹一人行走于鬼方万军丛中,万千蛮夷皆不敢上前,流星箭矢莫能近其身,那是何等的神迹,岂能被这昔日修为不过比自己强上一些的区区摩尼教护法所杀。

“她中了我全力贯注之剑,已然伤及心脉,若她不是慕竹,她已然成了死人,更何况在那紫衣剑上我还萃了”业火“之毒,这种毒药随着剑身而坠入体内,不出三日,便可将其五脏六腑烧成粉末,此毒霸道至极,即便是我自己都未有办法解毒,更何况是其他人,是以,慕竹必死无疑。”

吴越不禁想起这近日来烟波府的种种变化,忽然间又觉着这苍生妒所言似乎是有些依据:“莫非是真的?”他朝着满脸轻松的苍生妒瞧了一眼,只觉种种邪恶念头纷至沓来,让他不敢多想,当即问道:“你想怎么合作?”

苍生妒笑道:“烟波楼众女之中,琴枫琴桦皆已成废人,如今慕竹虽是必死,但未见其死讯我们终是不可大意,而如今惊雪素月必守候在烟波府中,我意来上一计调虎离山,将惊雪素月各自引走,再逐个击破。”

“调虎离山?”吴越轻视一笑:“却不知道昔日的苍护法何时成了智计百出的能人?”

苍生妒却似是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说,当即也不恼怒:“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吴侍郎面前,苍某却是不敢托大,但此事若成,烟波楼覆灭,这南明朝廷的内相之位,岂不早晚都是你吴越的,难道你就甘心现在这小小的侍郎之位?”

吴越年岁虽小,但自幼随其祖父心计过人,如今南明朝堂他已然成为最炙手可热之人,他日出阁拜相也未尝不可,可偏偏这南明朝堂却有着一位高深莫测的烟波楼主,如今慕竹以内相之职统领朝政,惊雪素月又分别占据军权与财政,即便是他这吏部侍郎,对这国库赋税一事都需与素月商议定夺,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如今鬼方已败,打回北方想必也是迟早之事,依形势看,若是真有机会使这烟波楼覆灭,倒是对他有着莫大的好处。

吴越冥神许久,终是抬起头来,见苍生妒正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不由心中冷笑:“这胖子虽是有些长进,可依旧是喜怒行之于色,与他合作倒也不会吃了亏去。”

“那便说说你的‘调虎离山’之计!”

“好!”苍生妒见他答应,当即一拍巴掌,却是自房外走进两人,其中一人吴越却是认识的,正是那曾有异心如今被软禁在城南府中的历王,而另一人,看似头发花白,佝偻着的身子甚是矮小,可那一双眼睛却似是有些发亮,倒是让吴越有些诧异。

“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历王萧平印,这位是沉家家主沉琼,此一役,咱们四人,均是少不得的。”

“沉家?”吴越有些疑惑的望着沉琼,盘算着沉家的用意,旋即便也释然:“想必是‘月字号’对沉家的生意打击太大了罢。”说得也是,自三年前素月开创“月字号”以来,似是如春笋发芽一般在这江南一带星火燎原起来,短短三年时间便已遍及整个江南,完全垄断了江南一带的钱庄生意,他沉家虽是多次打压,却依旧难不倒素月,战乱一起,素月自北方带回了以牧场为根基的商家,却是二者合作将江南一带的米粮生意包揽,更是近一步压缩了沉家的发展,再到如今,素月一手掌控南明财政,其势已经再不可挡,而有着素月扶持,那商家也俨然有抬头之势,他沉家想做这江南第二都有些危险,这叫曾经富甲江南的沉琼如何能忍,前日苍生妒携着历王与那两位私奔的年轻男女来到他府上,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已将他说动。

“还请吴侍郎知晓,托这位苍爷牵线,我与历王马上便要成了亲家,以后咱们几个,便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沉琼一眼便看出了吴越的怀疑,当下便道出这身份来打消这一疑虑。

“历王、沉家、再加上我……”吴越喃喃念道:“若是我所料不差,你们是打算从寿春的军粮着手了?”

“你怎知道?”历王双目圆瞪,显然极为不可思议。

苍生妒与沉琼互视一眼,只觉这历王果然是最沉不住气的,但同时也诧异于这吴越的机敏,他们三人商议许久才想到的办法,却被这吴越一语道破,却是有些不甘,当即问道:“不知吴侍郎有何高见?”

吴越双眼一转,便又猜到几分:“已漕运为切入点,制造事端,给淮南的战局施压,那素月与惊雪必然一个亲赴淮南,一个亲管漕运,如若慕竹不在,这二人分开又分在两地,便是苍护法刺杀的大好时机,届时再通过我在朝中的地位平息此事的事后影响,甚至于让沉家与历王趁着烟波楼一脉倒下而跻身朝堂,此计却是有几分想法。”

“嗯?”沉琼闻声有些不悦:“莫非吴侍郎觉着此计有所欠缺?”

吴越既是入了伙,自是不会轻易得罪于他,当即笑道:“欠缺倒是没有,只不过此计还有几点尚需完善。”

“讲!”

“其一,破坏漕运,看似简单,但要做到让烟波楼短时间内不易察觉,不然她二人一拥而上,我想即便是苍爷全盛之时也未必能敌;其二,淮南战局动荡,那陕北李孝广虽是不足为惧,可也不容小觑,毕竟摩尼教还在,若是因着此事让其有机可乘,那即便事成,最后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其三,也便是最重要的一点,苍爷你此刻修为,究竟能否胜过惊雪素月其中一人?”

“这……”众人不禁都朝着苍生妒看去,脸上纷纷都露出怀疑神色,确实,烟波楼众女所表现出的实力可谓当世罕见,这苍生妒体态臃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武林高手,更何况其自称前日耗尽功力射出一剑才重伤慕竹,却也不知今日恢复得如何了。

苍生妒微微一笑:“我的伤势已然恢复得十之八九,素闻烟波楼中以那琴枫武艺最高,如今她已成了我的炉鼎,一声剑气皆被我吸入体内,我相信对上这烟波楼的其他二位,若是单打独斗,应当没有问题。”

“那便好!”吴越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吴某提到的这几点问题便由吴某来完善,几位只需依照原计划而行便可。”

“好!吴公子果然有大将之风!”苍生妒甚是满意,与几位互视一眼,也算是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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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迷离一手搭着叶清澜的手腕,双目闭合,已然许久,但那渐渐骤起的眉头却已是告诉了众人,情况并不乐观。

“唉!”南宫迷离一声长叹,收回手来,将叶清澜那双皓腕霜雪放回被子,默默的向着房外走去。

“如何?”萧启却是第一个沉稳不住,一出房门便紧张得问了出来。

南宫迷离抬眼望了望这位慕竹所收的弟子,又回头看了一眼素月与惊雪,沉重道:“难!”

“是难,还是必死?”惊雪一语中的,眼神直切的望着南宫。

“她体内所受之伤,是一位几近于我的修为全力贯注而成,若不是她天生七窍玲珑心,怕是也撑不到今日,可她体内这毒名叫‘业火’,偏偏又能灼烧心肺,如今,慕竹的‘七窍玲珑心’怕是已经被焚得面目全非了。”南宫迷离缓缓叹道,心中也渐渐生出一丝绝望,她自小与慕竹交好,如今闻讯赶来,却不料是这般局面。

“可还有一线生机?”连素月却也忍不住道,虽是早料到小姐伤势严重,但心中却也一直期盼着这位南疆神女能够有些办法,可如今听得南宫此言,登时心中再也平静不下来。

“唉,若是我早来十日,或可在她心肺未伤之前逼出此毒,但如今……”南宫迷离面色凝重,显然已是有些束手无策了。

“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萧启急得拉过南宫迷离的红衣,言语之中竟是渐渐带着些许哭腔:“老师她不是神人吗,她是烟波楼的楼主啊,她怎么可能死?”

萧启这一年经历太多,家国覆灭,即便是自己的父母与姐姐都未能保全,可老师的出现却是让他燃起了对未来的期望,数月以来,老师对他知无不言,上到朝政局势,小到功法修为,闲来聊些治世理国之道,亦或是说些山水见闻,在萧启心中,这位老师已然成了他心中的神明,在其庇护下方能有他今日的成长与作为,此刻见南宫迷离也救不得老师,心中更是一片绝望。

萧启哭腔一起,素月与惊雪亦是不太好受,各自缄默不语,南宫迷离见此情形心中亦是有些难过:“这几日我便住在这里,也会再想想办法,素闻烟波楼藏书甚多,或许能寻到解救之法也说不定。”

“能不能,能不能把我的心给老师。”突然,萧启小声嘀咕一句,却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胡闹!”南宫迷离登时叱责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遑论这五脏六腑,你身为南明天子,慕竹一手教你,岂是叫你这般自轻性命的?”

“我……”萧启本待说老师对他恩重如山,而自己这条命本来也算是多次受得烟波楼人搭救才算活了下来,可话至嘴边,却又被素月打断:“启儿,这人心不比其他,若是坏了便再也活不成了,况且这世上,又哪里有什么换心之术。”

“可是,我们就这样看着老师……”萧启依旧不甘心,言语之中已然一片泛苦之味。

“南宫小姐,小姐的事情就巴托你了。”素月与惊雪对视一眼,均是默契的点了点头,突然,二人同时转身,竟是一齐跪倒在南宫身前。

“你们这是作甚,慕竹的死活,难道还需要你们如此吗?”南宫厉声斥道,但此情此景她却也再难生出气来,只得冷声道:“我这便去想想这‘业火’之毒,你们还是继续稳住慕竹的伤势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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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启回到宫中,已然有些疲惫,正欲靠在书房上小憩一会儿,不由得便见到了堆在那桌上的一团奏折,昔日有老师在时,他常带着奏折前去烟波府与老师一同批阅,每每想起老师的处世之道点评之语,萧启都觉着无可挑剔,可而今他身旁空荡无人,皇姐、母妃与香萝都在那“清心庵”中暂居,此刻心中气闷,便随手打开了面前的折子。

“混账!”不看还好,一看萧启便更加怒不可遏,原来这折子便是韩显送来的军报,军报直言那曾经助纣为虐的摩尼教教主夜十方身死东瀛,目下已由其弟夜八荒继任教主之位,而这夜八荒更是直接在教中直言全力奉迎“前朝皇子”李孝广,如今那李孝广已于燕京称帝,延续前朝“唐”字为国号,自称后唐。

这李孝广野心甚大,称帝当日便下令百官准备战事,想必不日便要挥兵南下,直取寿春淮南一地。

萧启本就心中烦闷,眼下却被这事气得更甚,他本是温文儒雅的性子,可自从继位以来却或多或少的沾染了些世俗功利,在他眼里,那摩尼教便是引鬼方破关的罪魁祸首,却想不到如今被烟波楼重创的摩尼教竟是还在负隅顽抗,此刻若是老师健在……一念及老师,萧启不由得又是一叹,罢了,今日是无心批阅奏折了,不如出去走走罢。

“来人啊!”

萧启一声令下,自幼左右近侍太监进得书房小心伺候,萧启郑声道:“走,去清心庵。”

“起驾清心庵!”

南京行宫较之燕京的皇宫那自是小了许多,如今百废待兴,萧启自然不会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即便是轿子也是不愿乘坐,只是一个人走在侍从之前,健步如飞的向着清心庵走去,他心中还记挂着老师的事,一路上都还有些气闷,步伐也渐渐快了许多。

“老师,你可一定得活过来啊!”萧启再一次的心中祷告起来,可无论如何祈祷,终是觉得无甚用处,心中依旧是烦闷得紧,萧启只得作罢,心中不由暗道:“今日这究竟是怎么了,竟是如此烦闷?”

这一莫名的念头才刚刚升起,萧启便觉着眼前一晃,一道利箭扑面而来,他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利箭已然射入他的胸口之处——“噗!”萧启登时双目圆瞪,木然的望着自己胸口插着的利箭,只觉胸口血气上涌,登时一口脓血破口而出。

“有刺客!保护陛下!”他身后侍从突然见得此景,立时吓得四处呼喊,将他围拢在其中,警惕的朝着四周望去,却终是无法辨别是哪里射出的暗箭。

萧启心中一黯,这一箭正中自己胸口,想来是活不成了,难怪今日如此怪异,原来是心间早有预警,萧启苦笑一声,扭头便昏了过去。

“陛下!陛下!”禁军统领庞青闻讯赶来,亦是吓得手足无措,他拔出腰刀,狠狠的斥道:“搜,给我搜遍行宫也要将这刺客搜出来。”传令完后,便扑至萧启身前,见得萧启昏迷,登时大喝一声:“快、快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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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儿,你记住,若是有一天为师不在了,你须牢记,即便天下人负了你,那烟波楼也绝不会负你。”脑中一片混沌之际,似乎是一名老者的悲切之声传来,萧启不由想起了欧阳迟儿时的几多教诲,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思念:“师傅,您说得对,烟波楼的老师们,都很好。”

可他还未诉说出声,欧阳迟的面容渐渐一片模糊,竟是变成一位清丽无双的人间仙子,那仙子一声白衣琉仙裙,面色寡淡,沉静如水,但那声音却宛若天籁一般动人心扉:“自今日起,你便唤我‘老师’!”

“老师……”萧启紧紧的盯着这位心中思念得紧的烟波楼主,双目对视,他竟是微微能读懂慕竹的心中所想——“星象占卜早已预示大明国祚难存,而那亡国之君却又是如此薄情寡义令人心寒,即便我叶氏祖训曾有报国之言,但此一时彼一时,我慕竹又何必拘泥于此?”萧启听得焦急,却忽然间画面一转,似乎在慕竹的回忆之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一年的灯宴之上,慕竹与南宫临空高坐,正聆听着素月与萧念的双琴合奏,却是突然一道炙热目光传来,慕竹循着这股炙热而视,只觉那还未长成的幼童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那眼神清澈,毫无世俗之间的半点俗气,反而带着些许帝王威仪,竟是令一向波澜不惊的慕竹都为之心中一颤:四皇子双目清明,体内帝王之气更甚其两位皇兄,难道他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画面再转,却是转入了那间他曾去过多次的“月字号”,素月领着慕竹自后门而入,却是钻进一间看似柴房一样的小屋,行至一堆干柴之际,缓缓拨开,再用内劲掌力一震,那柴下竟是有一处暗格,暗格凹下,素月再领着慕竹回到她自己房间,那床后的铁墙竟是张开了一扇小门,“原来月字号还有这么一间密室。”

萧启心中暗道,随着慕竹目光所及,已然走进了那间密室之中。

密室之内四面环墙,却是有着无数“月字号”伙计打扮的下人正在阅读来往信件,将这遍及天下的“月字号”所见所闻尽数传递于此间之中,素月一入得密室,便取出一张信笺递与慕竹:“小姐,这便是萧启的资料。”

“大明四皇子萧启,其父萧烨,其母淑妃李氏,师从慕容巡,自小研习圣人之学,温良敦厚,待人以诚,深宫中不知何时拜师欧阳迟,修为已近江湖一流高手。大明历八十一年,拜师于琴桦小姐门下,与其共赴草原庆都王庭救出匈奴公主拓跋香萝……”除了人物生平,竟是将自己那一趟庆都之行的点滴记录得甚是详细,甚至于自己与琴桦老师的漠北迷路艰险都记录在案。

“此子天资优异,又难得有着一颗赤子之心,一路所历,却都是仁爱之举,天下百姓需要这样一位皇帝。”慕竹看罢信笺,微微点头沉思,心中不由得升出几分豪情:“萧启啊萧启,此次逆天而行皆是为你,还望你莫要令我失望。”

“原来老师出山,却都是因为我一人之故。”萧启心中突然一热,竟是有些微微感怀。

突然脑中画音再转,却是浮现出香萝的憔悴模样:“嗯,我相信陛下,待将她们治好,香萝便守着这‘清心庵’,愿削发为尼,为这场战乱死去的无辜百姓祈福。”一想到香萝,萧启复又变得伤感起来,自昔日在太子宫中亲见香萝与父皇之事,即便是后来听闻是父皇与那摩尼教妖妃作梗,但终究在他心中扎下了一根刺,南京一战救出香萝,他也只是稍加探望,不经意间只觉与香萝生疏许多,“香萝如此待我,可我却心中记挂此事,是不是太过迂腐了些。”可随着自己登上这帝王之位,日夜处理着国事,早已将万民中单挂于一身,身心日渐成熟之下,竟是渐渐觉得香萝不过是自己儿时的羁绊,待将她救出,便觉着那份爱慕之意淡了许多,反倒是更像一种责任一般。

萧启越想越深,只觉那面前的香萝又开始了闪烁变幻,竟是再一次的变成了老师的音容笑貌,二女皆是一声雪白,可相对于青涩纯真的香萝,老师那宛若天人的绝美容颜,那绝代风华的谪仙气质均是胜过一筹,萧启心中不由微微生出一丝非分之想:“也不知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老师这样的神仙人物,也不知老师若是躺入了寻常男子的怀中……”萧启不禁一阵摇头:“不行不行,老师这样的人物岂容他人亵渎……若真是别的男子,倒不如是……”萧启一念至此,忽觉自己竟是对老师起了亵渎之意,当下甚是惶恐,竟是忍不住用手狠狠的扇了自己一把耳光。

“啪啪……”萧启不断抽着自己的小脸,只觉耳中一片轻响,可却不知为何自己的身子却又隐隐有着推搡之意。

“醒醒,启儿!”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萧启猛然睁开双眼,却只见眼前竟是站着两位绝色丽人,他揉了揉眼眶,正欲起身,却觉胸口还有些疼痛,不由赶紧一摸,却又觉着胸口的箭伤已然不见,不由诧异问道:“老师,我这是?”

“原来你身负‘圣龙血脉’,怪不得慕竹愿意全力助你。”南宫迷离却是抢先说道,可那样子却又不似朝着萧启询问,而是好像在自言自语的思索着什么。

“是宫中有人告知你遇袭受伤,我便带着南宫前来看看,想不到你体内这血脉倒也神奇,这箭伤竟是自己痊愈了。”素月温言答道。

萧启摸了摸那还隐隐作痛的胸口,脑中还在回忆着刚刚的梦中见闻,忽然朝着素月问道:“素月老师,你家‘月字号’门口是否有一处密室。”

素月闻言一鄂,朝着萧启紧紧凝视,那恬静淡雅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寒意:“我不瞒你,的确有一处密室。”

南宫迷离在他二人眼中一扫,不由打着圆场:“素闻‘月字号’有一处通晓百事的情报部门,如今连‘月字号’都入了皇商国库,难道素月忘记将它告知你们这宝贝徒弟了。”

素月却是依旧言语冷漠:“‘月牙’是我烟波楼最后的倚仗,除了小姐,我不会将它交给任何人。”

萧启却是没想着这一问竟是得罪了素月老师,登时苦笑道:“老师多虑了,启儿只是刚才梦到了一些事,若是真有这密室,那也便证实了这梦中之事是真的”

素月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当即道:“前日烟波府中惊雪遇袭,今日你行宫中又有刺客,看来这南京城都好好搜查一番了。”

“一定是摩尼教!”萧启不由恨声道:“惊雪老师曾言那日偷袭她的一个使长剑,一个使双锋刃,而今日行刺我的却又是暗箭,一定是摩尼教那幸存的三位护法所致。”

“好了,先前你昏迷之时,那位匈奴公主也来探望过你,你如今若是好了,最好去告诉她一声。”素月与南宫心挂慕竹安危,便也不做久留。

“香萝?”萧启闻言一滞,不知怎的,心中竟是隐然升起一股歉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