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 趋大老轻撤布衣贫 献通衢远迎朱紫贵(1 / 1)

高阳台:

世道难回,人心莫测,波澜翻覆朝夕。交结黄金,总是梦中蝴蝶。不如打

叠襟怀也。分付与清风明月,那阴晴明朝难料,早寻安逸。

这个词儿,虽是几句没要紧的话,却也说得有些道理。世上的人,凡事里多是望前行去,再不肯想到后头。殊不知眼前日子有限,后来日子无穷,这也不只道义上相交如此,就是近来这些做小官的,都是这样。但有一说,小官又不比那道义上交柱的,一发不可望前行去。你着不肯依了这句,后来定然没个结煞。如今有几个识得时势的,看前边有了样子,还肯回心转意,去寻些久长生乐。有等不识世务的,荡惯身子吃惯嘴,郎不郎,秀不秀,镇日闲游浪走,不消一两年,便见结果,不是狼借故土,就是流落他乡。总是世人一句口头话极讲得好,道是碗大蜡烛照不见后头日子。这还不在话下。如今就把个故事比方说着。

当初江州城里有个秀才,姓达名春。你道这个姓却也古怪,又不出在百家姓上,还是那里来的?原来不是我们南方教里的人,是个西番生种的回子。这达春祖父两代,都在江州做些小小生意。后来他就入在江州学里,才入学得一两年,便相处了个小官,叫做何冕。一心一意,工夫都做在他身上,竟把学业都荒芜了。

一日,宗师岁考,把达春降了青衣。达春想道: “我向是要说人笑人的,如今倒把别人说笑了。怎么样做人?”终日愁闷不过,痴痴呆呆,变成个失心疯,把日常间窗下看的书史文章,罄尽收拾出来,哄的都把火来焚了,口口声声要去出家做了和尚。他爹娘听得这句,着忙起来道: “我们这回回教里,从来不尊佛法的,倘是明日果然去出了家怎么样好?”日日提防在心。怎知这达春起了这个念头,决然要去。

这日,瞒过爹娘,出了江州城,行过十多里,来到一座山岗。正行之间,只听得耳边厢就如虎啸一般,心中觉有些害怕。忙不及的回转头来,仔细一看,那里见个人影。正在着急处,猛可的山背后大叫一声,道: “来了!”达春听见这声喊叫,只道是什么歹人,着实吃了一惊,险些儿把十失心疯都惊好了,心慌胆颤蹲在那山凹里。偷睛看时,原来是个乞儿。这个乞儿也是有些疯病的,见了达春突地跪下,随口大唱道:

月儿稀,月儿稀,老爹原是有名的。前番把我一把米,放在黄麻袋儿里。撞着一只焦黄狗,牢地咬碎敏儿底。撒上一地米,红公鸡,白婆鸡,来吃我的米。我把棒儿去打鸣,悔气撞见巡捕的。他说我是捞鸡的,送到本官去。打了十竹披,至今屁股有些疼。罚咒不要那把米,赏个铜钱买酒吃,富贵荣华直到底。

达春听他念了这一遍,哈哈大笑起来,向袖里摸了半日,摸出一个薄小穿的铜钱,递与他道: “我要问你,这里下山岗去是什么去处?”那乞儿接了钱,欢欢喜喜的道: “山下就是观音禅院了。”达春道: “生受了你。”说不了,转身就走。行不上半里,只见路旁一株大松树下,有个云游道人。打着盘膝,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个柬贴,上写几行字道:

道家十叹世

一叹世人痴,贫不辛勤富不施。那见穷人穷到底,困龙也有上天时。

二叹世人痴,不敬父母只砍妻。父母生身恩罔极,妻无柴米便分离。

三叹世人痴,埋怨祖上没家俬。世间多少成家子,谁人个个有根基。

四叹世人痴,亲兄亲弟不和气。不记古人说得好,家不和时邻里欺。

五叹世人痴,好打官司不见机。有理没理要钱用,几人告状得便宜。

六叹世人痴,恋酒迷花无了期。败尽家筵忧成病,他不迷人人自迷。

七叹世人痴,不肯勤谨怨天时。记得人勤地不懒,万般宜早不宜迟。

八叹世人痴,狂为泼做不三思。后悔怎知前悔好,小心谨慎不为亏。

九叹世人痴,不安本分好为非。眼前漏网休言好,犯了官条没药医。

十叹世人痴,吃斋把素念阿弥。为人只要心肠好,何须装出假慈悲。

达春高高兴兴正要出家,看了这十叹世的说话,便问道: “老道长,我正要下山去寻个寺院出家,图个清净安逸。依你后面十叹上这几句,终不然出家不好么?”道人微笑道: “你可晓得儒释道三教,还是那一教清高?”达春道: “三教中第一清高的是儒。又有一说,偏是我弟子处在这儒教中,又不见有什么清高处。因此如今只得弃儒从释了。”道人笑一声道: “那儒教中清高两字,岂是容易讲的?必然做到那贵官显爵,方才可见。先生既宵弃儒从释念头,不如依贫道讲,倒是弃儒从道的好。”达春道: “老道长,那道教却有什么清高?”道人摇头道: “说不尽哩。朝游沧溟,暮宿华胥。烟霞是吾色相,风月是吾良朋。醉来长啸一声,醒后朗吟几句。这是我道家最清高的所在。”达春喜欢,道: “老道长,说得有趣,使我弟子心花顿开,情愿拜为徒弟罢。”说不了,就把个腰弯将下去。

道人连忙站起身,扶住道: “且慢着,从道两字,也是勉强不得的。须把三件事撇得开,就引你一条正路。”达春道: “师父,还是那三件?”道人道: “有父母妻子所羁,从不得道:有田无家业所羁,从不得道:有世情物欲所羁,从不得道。”达春道: ‘师父,不是这样讲。到头来,好父母不能常眷恋,好妻子不得常缱绻,好家俬不得常享用,只要把世情识破便了。”道人道: “听你所言,深有奥理,一心毕竟是要从道的了,也罢,趁此四顾无人之处,你可改了道装,同我下山,有人问起,不要说是师徒,只说是同行的伙伴。”达春道: “弟子不曾打点得道装,怎么好?”道人道: “这个不难,把你的巾我戴了,我的衣服你穿了,两个只换一个门面装束就是。”达春就依道人说,都换停当了,遂同下山,不知何往。诗曰:

道教儒宗有几层,弃儒从道古来闻。

道冠怎似儒冠好,还把儒心易道心。

那达春的父母见达春十多日不曾回家,又没个信息,知他决是去出家了,却不知投奔在那个寺院里。便写下许多招贴,四下寻访,不论城里城外,凡是庵观寺院,就把招子贴遍。寻了好些时节,那里有些儿影响。过了两三年,是三月十五日,只见门首站着个云游道人,手执渔鼓简板,口唱道情,要化午斋。那达员外两三个年头不见了儿子,巴不能够见个方上人问个信息,看见这道人在门首化斋,千欢万喜对妈妈道: “妈妈,孩儿的去向,这个道人云游四海,抉然晓得。做一顿午饭不着,斋他一斋,问他个消息何如?”那妈妈是个极算小的,便回答道: “我和你做人家的,现今没了儿子,不可不算计,倘是那道人不知消息,可不白白的掉下了一顿午饭?”达员外嘻嘻笑道: “妈妈,没了一餐午饭,不过是个小悔气。若访着了儿子,可不是个天大的造化?”妈妈也笑道: “讲得有理,讲得有理,快唤他进来。”

那员外因年老了,眼睛有些不甚明白,拿了一条拐杖,高一步低一步,走到门首大叫道:“化斋的道长,这里宋,我老人家要结缘哩。”那些东邻西舍一齐吃个惊道: “好古怪,这个回子,怎么如今也学了我们南方人,肯结缘起来?”有的道: “她的儿子都出去做了和尚,化别人家的缘,难道他爹妈在家,结不得一个缘哩!”那道人听唤着他,连忙把渔鼓简板笼在袖里,迎着笑脸走上前来。达员外引他进里面坐了,仔细一看那道人:

烟霞色相,须鬓何劳白雪装。云水形骸,笑谈自有青云气。一个身子堪偕中,要向尘寰遍济。谩说那无幸难逢,这的是有缘早遇。

道人问道: “敢问老施主上姓?高寿几何了?”达员外道: “老拙姓达,今年痴长七十三岁。”道人道: “老施主有了这许多高寿,曾有几位贵公子?”达员外道: “不要说起,单生得一个儿子,三年前又去出家了。”道人道: “一子出家,九族升天,这正是老施主积德的果报。”达员外道: “老道长不问起老拙便罢,问将起来,一言难尽。但不知老道长这年把来,云游海内,凡过寺观中,可遇着个达和尚么、”道人道: “老施主说个达字,贫道才记得起。三年前,在这城外山岗上经过,曾收了个徒弟。初时再不肯说一些根由,及至后来被贫道盘诘不过,才说是江州达员外之子,名唤达春。因岁考降了青,以此忿气出来,弃儒从道的。”达员外听了这两句,扑的跪下道: “老道长,那正是我的儿子,如今不知在什么所在?”道人连忙搀起道: “两月前正同贫道一路上来,经过山阳地方,撞着一个小官,叫做什么阿冕,说与令郎原是旧交,瞥然一见了,好笑你令郎把一片火热的道心,都倾在冰窖子里,遂与贫道相别,竟与那何小官往汾阳县探友去了。”达员外道:“端的不差,那何冕原是我那不肖畜生向日在馆中相处的,果是同他到得汾阳去,也有个下落。“

那妈妈在里面听得儿子有了信息,快活得不了帐,忙不及的打点午斋出来,倒摆下了十多样素菜。道人吃了斋,遂起身谢别。达员外又取出五两银子送他道: “老道长,这些少银子,权奉为路费。”道人推却道: “老施主,我出家人一路去遇缘化斋,要这银子反为芥蒂。”达员外道: “老拙日前招子上曾写着,报信者谢银五两,老道长若不肯受,我那不肖子断没有个回来日子口。”道人只得收去。达员外遂送他出门。道人去到路上,暗想道: “那老人家化了一顿午斋,又送五两银子,想他不过为着儿子,这里到汾阳县止有七百里路,我就做几个日子不着,去寻着他,劝了回家,也不枉他父母一点善心。”思量定了,随即起身去到汾阳。

说那达春果然在山阳见了何冕,便随他同去。原来何冕向在海州时节,与达春同馆读书,两个原是苟且上结交的。何冕三年前,因见达春弃了举举出了家去,他便别相处了汾阳县中一个有名的大老官,叫做唐十万。达春见了何冕,端然又打动了往时逸兴,霎时便把个访道修真的念头撇了,遂同他来到汾阳唐十万家。唐十万见他两个同来,便问道: “这个是你什么他人?”何冕道:“这是海州朋友,一路同伴来的。”唐十万觉有些嫌道: “你如今到这里,我正要收拾些钱钞同你去做客。这个人在这里,不当稳便。”何冕听了这句,便道:“要打发他去,极容易的,做几钱盘缠送他,立时便可起身。”唐十万把头一点,就进去取一两银子出来,着何冕打发达春起身。所以说这些做小官的心肠都是这样,结交了富的,就把贫的撇了,结交了贵的,就把富的撇了,不要说别样,只是远迢迢同到这里,且莫说茶饭不曾打牙,就是喘气也还不曾息得,便又要打发他起身,可不是情上太欠了些。

何冕把这一两银子递与达春道: “哥哥,我本当留你住几日同去,争奈他这里苦苦留我,这些少银子,权且收为路费。趁今日天色尚早,还好赶出城去。”达春听了这几句说话,那里还省得嗔,戒得怒,霎时间眼睛里火光乱进,待要回答他几句,仔细又想道:“这与唐十万无干,我若发几句言语,只道我造次了些。看将起来,总是如今做小官的炎凉势利。也罢,我就起身去。”这达春倒把个怒脸翻做了笑面,洒开脚步就走。何冕一把扯住道: “哥哥,这盘缠可带了去。”达春道: “说那里话,我身边不带一文,出外三年,端然仍旧模样。”说罢,径自出门。何冕晓得他有些不快活,再不说一句,也只得凭他走去。

达春出得汾阳城,将近黄昏时分,又奔了十数里,早投向一座禅林里宿下。一边睡一边想道: “我自在山阳县与师父别后,到今又是好些日子。那里晓得倒弄得不尴不尬。如今便再要把这道念整顿起来,又不知师父踪迹在于何所。”心下踌躇不过,便去寻了一枝烂头笔,向壁上题一律云:

遥忆当年出海州,从师到处觅丹丘。

中途瞥遇冤家种,瞬息轻将道念收。

恨彼人情如纸薄,嗟予踪迹似萍浮。

何时重会逍遥侣,再指华胥路尽头。

海州达道人戏书

一连住了五六个日子。一日,那道人正来到汾阳访他消息,不期天晚进城不及,也来到这禅林里借宿。次早起来,见那壁上题的诗句,觉有些含蓄,看到后面海州达道人戏书七字,便叹口气道: “俗语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然不差,我正到这里要访达道人消息,怎知他倒在这里经过。只不知于今往那里去了。”正沉吟之间,只见那达春在廊下慢慢踱将出来。道人认得是他,大叫一声道: “达道人往那里去?”达春百忙回头看时,恰好是师父,遂侧身唱喏,道: “师父,如何来到这里?”道人道: “你不必问我,我恰要问你,你那日在山阳县与那何小官同去,为何又到这里?”达春把到唐十万家说话,备细告诉了一遍。道人呵呵冷笑道: “你当初会说,已把民情识破,原来也还跳不出这个箍芦圈子。你看眼前世态,朝夕变更,几曾有个定准。”达春道: “总是弟子那日偶错念头,今日还要师父带挈回去。”

道人道: “访道的人,这样那里去得?你父母在家盼望多时,我这里有五两银子,与你做路中盘费,作速回家去罢。”达春道: “师父这样说,果是不肯挈带弟子去了?”道人道: “不必迟疑,我就要进城了。”便把银子向地上一掷。达春连忙弯腰下去拾得起来,便不见了师父。遂倒身对天跪拜道: “呀,原来师父白日升天了。只惟弟子无缘,不能够同到九霄云里走走。”又拜了几拜,起来把银子一看,却是五两一锭。暗想道: “我今欲要回去拜见爹妈一面,争夺束手空归,羞见江东父老。也罢,学道不成,还是从儒是个正经道理。就做这几两银子不着,做了盘费,到京师里去,倘是寻得个好机会,有个好的日子,也未可知。”计议停当,径奔京师。

端的亏了肚里连通,笔头伶俐,有个大老先生收在门下,淹留了四五年,倏的中了二甲进士,就选了汾阳知县。那些走报的,星夜来到海州达员外家报喜。那达员外就是梦里,也想不到儿子有个做官日子,见报将来,吃个惊道: “我那不日子出家去,到今约莫有十来个年头。若是得成正果,如今正在那里吃斋把素。着死在他乡,如今尸骸也不知在什么所在。敢是报错了?”报人道: “大老爷,你好没见识,如今世上人,见别人发达了,巴不能够棒着大气口,也去呵呵。你嫡亲令郎老爷做了官,怎么反不肯认起来?”达员外道:“列位既是来报,决然晓得名字,请说一说看。”报人道: “叫做达春。”达员外这遭才有些肯信,道: “果是达春,便有大半是我的儿子。”报人道:“只求太老爷写下报钱,少不得令郎老爷只在目下便回。我们往别处一转再来领赏罢。”达员外满口应承,便取纸笔写下三百两票子,打发众人去了。

这达员外虽是得了这个喜信,却又想得世间同名共姓者尽多,未必果是儿子。只是半信半疑。过了三个月,只见果然是达春中了进士,选了汾阳知县回来。那爹妈今番恰才肯信,老大喜欢,再不问起当年出去根由,今日做官原故。你看那妈妈有了一把年纪,没榻口说一句道: “孩儿,我活了这许多年纪,今日才晓得,出家人后来都是有纱帽戴的。”当下便有亲戚朋友来恭贺,随即改换门闾,一家都出了教。达进士回来,耽搁得不上几个日子,恰好那汾阳县的衙门人投都来迎接上任,达进士就拣了日子,遂与爹妈同临任所。只看这番去,比着当初同那道人云游时节大不相同。一路上添多少人夫,受多少安逸。

行了个把多月,早到汾阳道上。原来那搭地方,月是一条小小狭路,却是坐不得轿的。达进士乘了马,正行之间,远远望见道旁一个扒头小厮,高高把个屁股突起,倒身跪在那里。达进士勒住马问道: “那道旁是什么人?”那小厮见问,连忙扯起裤子,飞一似的跑上前来,跪在马前道: “小子是何冕。”达进士听说是何冕,就问道: “闻你这几年在唐十万家,无穷安享,如何今日是这个模样?”何冕垂泪道: “一言难尽。自向年到他家,希图一朝发迹,不料去年唐十万身故,他儿子忒恁曰狠,把我驱逐出门,漂流在此,没个倚靠。闻得恩官莅任汾阳,不胜欣幸,优乞俯念旧情,愿为执鞭坠凳万代公侯。”达进士微微笑道: “既是要我收留,何必在这通衢上出乖露丑?成甚么模样?”何冕道:“这是小子的愚见。恐恩官未必见怜,特献出这件东西,不过要求垂念旧日交情回心转意的意思。”达进士道: “这也罢了。只有一说,当初我在唐十万家起身时节,送也不晓得送我一送,你那时只指望靠了大老官受用一世,便将冷眼欺人,怎知今日我得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旧时模样?”何冕道: “当今之世,欺贫爱富的小官,非止何冕一人。恩官若肯念夙昔交情,把往事尽付东流,则何冕身同再造,若必欲归咎前非,今日就死马前,也不足惜。”达进士道: “你既自知其罪,那前事也不须提起。我欲要看觑,争奈还未到任。也罢,持我到任三日后,你可到衙里相见。”何冕欢天喜地,应了一声,起身径走。

果然到了第四日,达知县就差人寻他到衙里,驭了三十两银子,着他就上了头,速离本处地方,依旧回到海州,寻了个资身之策。何冕收了银子,谢别出来,星夜遂起身到海州来。这又是他乖的所在,思量得当初出来时节,何等华丽,苦穿了几件寻常衣服回去,可不被旧朋友们说笑。就把十两银子买了一套时样的衣服,又去做了一顶披两片的巾儿,阔绰将起来。那些旧朋友都不知些头脑,见他这样个铺排回来,个个猜着他是唐十万那里弄得一块儿,今日这个接风,明日那个洗尘,落得吃个爽利。何冕又卖出个乖来,把那剩下的银子放借在人头上,众朋友那里识得破他。

这也是他时运到了,未及半年,达知县丁父忧回来,见他比前大不相同,竟做了好人,便收留在家。等到起服,与他同临任所。何冕体心贴意,倒在达知县怀里,随行了两三任,做了许多事业。后来这知县做到部里尚书,就扶持他也戴了一顶纱帽。到了这个日子,才应着前边两句说话,碗大蜡烛照不见后头结果。所以说,做小官的决不可望前行去,须要上前顾后,是为上策。诗曰:

附势趋炎最可羞,一言道破巧机谋。

说与将来休蹈辙,恐教做出下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