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等父亲出来以后,我跟他说我要去找朋友打球。

他没说什么也就同意让我自己打车回去了,他应该是着急着要去见自己的当事人吧。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好像已经没有耐心去关注了。

虽然自己说不上原因,但是有个事情确实是一直存在的,每次我觉得自己很压抑很不开心的时候,在跟父亲谈心之后,好像总能被开解,心里的郁结也总能一一消散。

而这次,或许父亲还是那么认为的吧,只要好好地跟我谈一次,把所有我关心我好奇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就能减缓我的心理负担。

就又能让我继续轻装上阵,活血在他看来,我应该已经毫无压力了,也不需要去做什么心理辅导了。

其实我去接受心理辅导是假,我只是希望有人去帮助我妈妈而已。

虽然父亲没深究我怎么不去继续心理辅导,而是准备去打球。

于是,我在门口看着他开车远去,自己打车去见妈妈和我的心理医生。

刚刚接收的信息在我大脑里不断翻腾,奇奇怪怪的情绪在不断进攻着我。

不知不觉,就快到了。下车的时候,司机问我“小兄弟,你怎么了?”

我有些纳闷。

把钱付了之后,下车。下车之后,在关车门的时候,却看到车窗玻璃上,我已经满脸都是泪水了。

想说些什么,想说句没事,但是发现沉重万分,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用袖口擦干泪水,简单整理了下,看到没什么不正常之后,接着努力做好表情管理,去找我妈去了。

在那个房间找到她和心理医生洪玥婷之后,感觉自己多少有些支撑不住了。

在看到妈妈之前,我感觉我自己一直走在阴冷的地道里,看到她的时候,总算觉得自己闯入温暖的所在了。

我什么都没说,只在看到她的瞬间冲过去,抱着她。

她很自然地把我的头放在她的肩上,然后轻轻拍了拍我,低声说“没事没事,熙熙乖”。

过了好一段时间,我才平复下我的情绪。

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边的心理医生,然后坐在旁边,听她们两人聊起天来。

洪玥婷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在我跟她对视的时候微微一笑。

聊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洪玥婷起身说准备要回去了。我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今天知道的东西需要很多的时间来消化。

在我跟妈妈到家之后,看到洪玥婷给我发的消息。

“你小时候遇到的事情又来了吗?”

…………

…………

…………

…………

…………

在第一瞬间,我没反应过来。但是马上,我明白过来了,她在问我什么。

我小时候的事情,是啊,我九岁那年。

那短时间的经历显得有些奇幻,那些经历让我不想再去体验了,只是脑子生出这个念头,我真的又遇到了那个时候的事情了吗?

四岁多的时候,我回到自己的家中,没有人叫我“叶一帆”了,都叫我“陈俊熙”,虽然我觉得两个名字对那时的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让小小年纪的稚童从一个熟悉的地方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并且一直在被告诉,你来到了你自己的真正的家里了。

“真正的家,那我以前是在哪儿呢?或者说,现在有人在骗我吗?还是爸妈把我卖了。”

那个时候的我,每天都在这种疑问、这种困惑中,但是我一次都没有问出来,多少知道这种问题问出来不好(那个时候,脑袋里没有不适合这个评价)。

四岁的懵懂小孩,突然进入到一个新环境里。我不属于那种早慧的孩子,也不属于痴傻的幼儿,但是真的很害怕,也很难去适应。

每天都有新的玩具买了回来,每天都有自己想吃的东西。

零食,辣条堆在我房间里。

那个漂亮阿姨,一开始是每天傍晚就陪着我,早上亲我一下出门。

不知道吃了多少零食之后,那个漂亮阿姨每天也不出门了,就一直守着我,陪我吃东西,陪我搭积木,陪我玩警车玩具,陪我玩手枪,隐约记得那个时候有种特别想要留在那一刻的感觉。

后来我才知道,妈妈接我回来之后,一开始是正常工作的,后面已经把工作辞了,每天都待在家里守着我。

让我在家里待了很久了之后,才决定送我去读幼儿园。

我现在都还记得,跟妈妈一起上了公交车的时候,人很多,没有座位,妈妈用她自己的右手吊着她头顶的吊环。

而我太矮了,什么也碰不到。

“抓紧我,牵我的手啊,熙熙。”她温柔又关切的声音从我耳畔传来。

记忆中的我,不知所措地抱住妈妈的腿,就好像我们在玩老鹰抓小鸡的时候那样紧紧拽住,生怕不经意间就会被老鹰叼走似的。

因为紧张,所以能记住当时的情形。

妈妈身上的香气,有洗衣液的香味,有暖暖的体香,一直在我记忆深处,躲藏在记忆深处的鼻子里。

现在嗅到那个味道仍觉得心安。

两只手臂却环得更紧了,那份小时候的不安仿佛随时都可能从过去的那段时光里窜出来,突然吓我一跳。

在那个时候,我几乎是每天都在妈妈身边。跟她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选玩具,一起看动画片,一起玩游戏,一起睡觉,也一起洗澡。

只是隐约记得,我看妈妈的时候总是看到她身上满是泡沫,看不到光溜溜的身子,小时候很奇怪。

后面我开始读书之后,妈妈也慢慢地恢复工作。

到五岁,到六岁,到七岁,到八岁,我没有跟妈妈产生半点疏离,反而越来越亲昵,我不喜欢跟班上的同学玩耍,只想等妈妈下班陪我玩游戏。

我不太喜欢奶奶,觉得她太严肃,声音不好听,有时候还喜欢大声说话,我只想妈妈在我周围说话,或者在床上给我唱摇篮曲。

有几次,我在妈妈一起玩游戏的时候,看到父亲也来玩,但是他总是很笨,游戏也玩不好,所以我也不怎么喜欢跟他玩。

直到快到九岁的时候,父亲老是跟妈妈吵架,我一开始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后来偶尔听他们说“熙熙没事”,“熙熙有问题”之类的。

我一直没搞明白。

很快,我弄清楚了。

原来,一个人如果一直想跟自己的妈妈亲近是不对的,是有错的。

那个时候我不明白,这都是我见到的心理医生告诉我的。

一开始我不认可这些观点,我一度以为我要被出售了。或许我又得换一家生活了,恐惧、不安重新充斥了我。

在父亲和妈妈吵了很久以后,他们决定送我去看心理医生。是的,我这种算是心理疾病。

一直对心理疾病没有概念的我,在接受治疗期间一直被灌输过度依赖自己的母亲是一种不正常、不健康的心理,所以需要接受治疗。

慢慢的,我也知道我自己患了什么心理疾病。

恋母。

在九岁的那个时候,我对这些东西完全不能理解。

我甚至不能接受每天不能跟妈妈待在一起,所以,我反抗所有施加给我的安排。

因为不配合,我被送去一家心理医院观察了一段时间。

而那家医院对我的心理治疗,对我来说不是治疗,只是用酷刑逼迫我不去想我妈妈。

我后来特地去查了那家医院,据说因为市场需求大,已经由心里医院变成了戒网瘾中心,我记得那个时候,医院的负责人叫杨什么信来着。

九岁。

我不知道自己远离自己的同学,远离自己的家庭,最重要的是不在自己妈妈的身边。

然后被一群人用点击恐吓我,让我自己重复我不想跟自己的妈妈待在一起,让我重复自己想要好好学习。

奈何我生来是个硬骨头,吃软不吃硬,那些电击我的时候,非但没有让我说出那些话,反而让我更加思念我妈妈。

有时候,对她满是埋怨,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抛弃自己。

于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落泪。

父亲去医院看我的时候,我半句话也不会说,就告诉自己是个坚强的大人。

妈妈去看我的时候,我就一边流泪一边告诉她我很想她。可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呢,除了不说话,除了不吃饭变消瘦什么都做不到。

后来,妈妈见我情形不对,就把我带离了那个所谓的医院。但是,没有放弃对我的心理矫正。

接着,辗转了好几家心理诊所,接触了好几个心理医生,我认识了洪玥婷。

准确的说,洪玥婷不是在治疗我,她是在教导我,教导我怎么伪装自己,如何去获取大人们的信任。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并不笨。

于是,在洪玥婷的治疗下,我康复了,或者说,我的表现能让父亲和妈妈不觉得异常了。

而那些体罚、那些电击的经历,反而让我明白,我应该去做一个坚强的人,软弱的话反而对我的境遇没有半点帮助。

差不多十岁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学校,继续上课,继续学习。

有时候,很想妈妈,很想跟妈妈说话,很想跟妈妈分享。但是,我不会,我没有。

我变成熟了,我变乖巧了,或者说,我变得表里不一了。

我的行为跟我的心理完全不一致,我心里一直渴望跟妈妈亲近,但是我自己就越跟她疏离。

在那段时间,我尝试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东西上。

篮球、吉他。

父亲看到之后,很高兴。于是我报了吉他班,于是给我请了篮球教练给我进行训练。

这也许是我喜欢篮球的根源吧,这也许是我哪怕觉得自己遭遇了挫折也觉得自己可以挺过去的原因吧。

在练吉他的时候,我都练到左手手指出血为止,那个时候手指上的肉很嫩,自己近乎自残地练琴总算让自己平静了些。

在初三的时候,我偶尔去吉他班里听课,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段美凛。

因为自己弹奏吉他确实比较熟练,容易引得女生喜欢。

于是,过了一段时间,我跟她开始谈恋爱了。

跟她谈恋爱的时候,我很痛苦。

但是过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我总算从那种像是愧疚的痛苦中走了出来。

接着,父亲和妈妈也知道我谈恋爱了,他们非但没有因为我早恋而指责,而多少有些松口气的感觉。

当时的我没注意,后面自己想了想,也许他们是在庆幸我没有恋母情结了吧。

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其实跟段美凛谈恋爱的时候,我的初衷根本不是喜欢。

我只是想找替代品,想找一个妈妈的替代品罢了。

我没有告诉过妈妈,因为不敢。

也没有告诉过段美凛,因为这样也太渣了。

所以,今年我在跟段美凛分手的时候,我多少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不否认,刚刚跟她分手的时候,确实感觉很痛苦。

但是痛苦,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在跟她分手之后没多久,她就马上跟陈袁丁好上了。

我这种一直欺骗别人,一直隐瞒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人确实不适合谈恋爱。

所以我感到如释重负。

因为可以不用欺骗,因为可以不再欺骗别人,我反而觉得自己更好受些。

到了现在,我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事情了,我只需要好好保护好妈妈就好了,好好陪好妈妈就够了。

至于洪玥婷发的消息,我自然用我擅长的方式去恢回复了。

“怎么可能?”

洪玥婷在后面也没有追问,她对这些事情应该不好奇了。

于是我跟妈妈一起煮饭,一起炒菜,一起炖汤,接着一起吃饭了。

吃完饭之后,我先把碗筷洗了。

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短视频,现在很多短视频软件都很火,什么抖音啦、什么快手之类的。

坐到她身边,看了看她刷的内容,原来是做菜的视频。

我整理了下思绪,然后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告诉妈妈,我知道她和父亲的事情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也用温柔的声音回复我。

“俊熙,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会好好学习,你说你一定会考上自己想去的学校的。”

瞪着眼睛,我服软了“我没有说自己会放弃学习啊。”

“哦~”她松了口气似的。

“妈,我以后想多陪陪您,可以吗?”

“熙熙,妈妈没事。”她理了理飘到脸上的头发,将它们就顺到耳后。

接着说到“你以后也不用多陪我,我只希望你好好用功学习,希望你考上想去的学校,现在妈妈已经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了,也没什么美好的希望了,只希望我的熙熙可以过得好,可以过的幸福。”

说完之后,她亲昵地抚着我的头发。

两只黑眼睛里点着钻石一般的亮光,好似在问我为什么还不赶快答应她的要求。

我也跟她两眼对视,郑重地对她说“妈妈,您放心,我一定可以做到的。还有,我以后多陪陪您,跟我的学业保证没有半点冲突,甚至您都可以一直监督我。”

我笑了笑。

“当然,如果您觉得我的表现很优秀,您也可以奖励奖励我。”

“哈哈”听到她的娇笑声,我觉得妈妈已经稍微不那么沉溺在那份悲哀中了。

我们两个好像已经远远离开那个她独自在窗边点燃烟的那个夜晚了。

她又跟我说了好多话,到后面,她又搂着我一边啜泣一边低声埋怨起父亲来。

我明白,我们好像还在那个可怕的漩涡里。

但是,我有信心带着妈妈逃离这里。

突然,之前因为妈妈处在抑郁症的边缘,我自己十分担忧。

现在对于帮助妈妈,我也充满信心了,我有充分的信心可以让妈妈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中。

因为,她的中心一直都是我,只要我将她的注意力合理引导,再加上那位心理医生的适当的开导,妈妈肯定可以很快恢复正常的心理状态的。

后面,她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她就让我给她说说我自己的学习计划,让我给她汇报我自己的复习计划。

我自然很乐意去讲这些,虽然平时觉得很枯燥,但是现在慢慢讲起来,倒觉得很有意思,也头一次觉得原来学习这件事情这么有意义,学习可以让我考上大学,可以让我去到想去的地方啥的,但是对我来说,这些都不是学习的意义,与我而言,能让妈妈开心才有意义。

于是,我给介绍起来。

我最多的时间都是花在英语上,其实其他的科目对我来说都是复习,所以不会占用我过多的时间,而且再去重复可能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或者说,对我来说,英语也是重复,我英语老师在跟我沟通的时候,也告诉我,我的英语其实是有一定基础的,但是距离高分还有不小的距离。

英语老师以一种玄学的说法告诉我,说要花时间去悟,去好好理顺,她总结的是,我学英语没什么问题,可能考英语有障碍。

不管老师是不是在安慰我,但是我还是很认同。

跟妈妈介绍完我的情况以后。妈妈突然开玩笑似的给我说,只要我英语考好了就给我奖励。

我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奖励,只是如果这样能让妈妈高兴的话,我自然高兴还来不及。

于是满口答应了。我们就把考试的类型,考得好的标准都一一谈好了。她这么认真,搞得我都好奇她会给我什么奖励了。

后面看着时间不早了,我跟她一起听了听音乐,有各自去休息了。

我知道,从明天开始,我跟她都有要好好努力的理由和方向。也许我们之前一直都有,只是我们偶尔会忽视罢了。

睡之前,我刷了刷B站,关注的一个讲诗词的UP主,发了一首词。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笑了笑,我躺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