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任凭他们坐进了车里,任凭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十分了。

于是就对李南山说:“你去哪里?咱们回家吧。”崔子建也说要回家。

“回家干什么?家里有吃奶的孩子吗?你们这些人,真是被家拴住了。要女人就是管家的,要不娶老婆干什么?”李南山喝得满面红光,说话时的声音也大了好几分贝。

“昨天就在外面吃饭,今天又吃,回家很晚了不得劲儿。”任凭觉得有点内疚。

“古今成大事者不顾家。整天家短家长的,怎么能干好工作呢?你得给她造成这样一种印象:晚上应酬多,传呼手机不断,来我给你演个双簧。”李南山说着拿出了手机,又告诉崔子建在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拨通任凭的手机,如此这般又交待了任凭一番,就拨通了任凭家里的电话,响了三声后乔静接了电话。

“嫂子吗?我是李南山。我们有个同学从北京回来了,刚到宾馆,我和任凭需要过去一下。嫂子原谅啊,实在没办法。”

这时任凭的手机响了,他按下拒绝接听键,装模作样地大声说:“喂!马上到,马上到!”

李南山听到话筒里的乔静说:“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忙。千万别让他多喝酒啊!他喝醉了几天都过不来。”

李南山向任凭挤挤眼说:“谢谢嫂子,我也替任凭谢谢你。任凭刚升处长,应酬可能就多一点,嫂子多理解呀!”说完挂上了电话。

崔子建指着李南山的鼻子说:“你这家伙真是个人物,说瞎话一点都不脸红。这人能干成大事,因为已经学会了《厚黑学》里头脸皮厚这一点了,不知道心黑不黑。”

“黑不黑?你想吧。‘大沿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问他是不是这样?老实交代!”任凭也数落起李南山来。

“冤枉啊,冤枉。我浑身长的都是嘴也说不清啊。我只是搞了一次善意的欺骗,瞧你们跟开批斗会一样。公检法形象确实不佳,但也不能说就没好人了。比如我,就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好人。”李南山辩解说。

这时徐风问:“现在去哪里?”

崔子建说:“把我送回家吧,要不我下去骑自行车回去。”

李南山见状,揪住崔子建的衣领:“就你搞特殊?看人家任大处长,老婆工作都做通了。怎么,要不也向你家里打个电话?演个三簧?”

崔子建狼狈地说:“我老婆根本不在家,她去上课了,就小孩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徐风见大家久而不决,只好将车靠路边停下。

任凭说:“原来是这情况,小孩子不要管得太多了,应该培养他的独立意识。我认识一个人,儿子今年八岁,跟我女儿一样大,他每到礼拜天就将儿子撵到街上去,只给儿子十元零花钱,况且规定不到天黑不能回家。”

崔子建说:“那也太残酷了。”

任凭继续说:“没办法啊,他们两口马上要到美国去,签证都办好了,到美国后害怕孩子适应不了那种竞争环境。”

“那我向家里打个电话。”崔子建看拗不过他们两个,只好就范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自己家中的电话。

电话已响了十几声,无人接听。他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崔子建心里犯了嘀咕,这孩子难道自己出去玩了吗?

他平时从来不自己出去啊。

他想还是回家看看咋回事。

任凭见是这种情况,就让徐枫先到崔子建家。

李南山可能酒已经醒了一半,也不再反对了。

徐风发动车子,向崔子建的家里驶去。

崔子建的家在市区东南部,离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有五公里左右。

报社领导很开明,贷款三千多万建了一栋高层住宅楼,每个职工分了一套,况且装修一新,每个职工只拿了五万元,而这套房子至少价值四十多万。

你说分配不公也好,你说政策不合理也好,反正中国就这现实。

到一个好单位,就象女子嫁了个好老公。

几分钟后,车就到了崔子建的楼下,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是家里的电话,赶忙按下接听键,电话里是他老婆黑玉琴的声音:“你死到哪里去了?把孩子丢在家里不管!”

“我出去办点事,有个同学去世了,我去看看。”崔子建底气有点不足。

“他的鬼魂缠住你了?到现在不回来!孩子睡着了,知道吗?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作业连一半都没做。”老婆在电话里依然气冲冲的。

这时李南山用拳头捅了捅子建的腰窝,子建会意,说:“我在东郊一个同学这里,他从北京来。”

“那你晚上就不回来了?死到外面吧!”玉琴还是不依不饶。

“好好,就这,就这。”崔子建连忙挂断了电话。

他在心里纳闷,怎么现在的女人都变得像狮子一样,而男人都变得像温顺的绵羊?

是男权社会的覆灭,女权社会的开始吗?

几千年的封建社会,男人们一直大权在握,金钱、地位、名誉包括女人都是他们的专利品。

自从生产方式由体力型转向智力型,男人们的体力优势丧失了,而获得平等地位的女人们好象是要报仇一样,只想一口把男人们吃了。

中国体育界的阴盛阳衰就是一个佐证。

这时徐风又问去哪里?李南山说:“去威尼斯酒吧。”

任凭说:“你还真去啊,人家给你个钩你就上?”

“怎么不能去?在这个问题上你太保守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得有点冲劲!”李南山真是花花公子型的,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任凭想反正今天假也请过了,愿去哪就去哪吧。

但他看看表,才九点多,还有一个多小时。

就说:“这一个多小时到哪里去呢?”

“去野山茶茶坊吧。我请客,大家先喝喝茶吧。”李南山说。

“那不是让你破费了?我请客吧。”崔子建也许感到自己光跟着消费不得劲,抢着说。

“要我说,咱们还不如开车逛逛市容,茶有什么好喝的?刚吃过饭又不渴。”任凭没去过茶社,以为就是坐在那里一人一杯茶牛饮。

“白脖了吧,我的大处长?看来你更应该体验体验了。喝茶是一种情调,很绅士的。你们都别说了,听我安排吧。”李南山说着就指挥着徐风开车走。

经过这两天的生活,任凭这才知道,自己虽说以前也当副处长,原来自己对这个圈子里的生活并不熟悉,自己经常从这些地方如酒吧、茶坊、歌厅、舞厅的门前经过,但从来就没有进去过,自己负责文字工作,打交道的也就是单位里面的几个头头,或者是内部的处室。

没人请,自己也不请人,哪有机会到这些地方去呢?

再说自己工资每月全交老婆统一管理,花十元钱都得申请,哪有钱去这些场所潇洒?

但是,话又说回来,去这些地方的人毕竟是少数。

一般工薪阶层是不去的,下岗职工更不用说。

想到这,任凭又想到了柳钦佩。

他是怎样陷入窘境的呢?

一所本省还算有名气的大学的毕业生,又毕业了那么多年了,怎么着也不会找不到一份工作吧?

真是个谜。

这时车进入了一个较背的街道,李南山介绍说,这里是本市的茶坊一条街,本市有很多一条街,如白吃一条街,意思说都是高档酒店,公款消费。

歌房一条街则都是唱歌的,还有洗浴一条街,等等。

关于一条街任凭是听说过的,因为这些东西偶尔也会见诸报端,比如公安机关大行动,一夜抓获多少三陪女和嫖客等等,有时还有面部做了处理的三陪女照片。

但是这些地方越整顿生意越好,真让人不可思议。

也许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任凭透过车窗玻璃向外望去,整条街路灯灰暗,树影婆娑,很多家的门前都挂着带有“茶”字样的红灯笼,象是进入了远古的一个朝代,让人有晃如隔世的感觉。

任凭感到很惊奇,自己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近二十年,竟然没来过这美丽的地方,真是惭愧。

车子在李南山的引导下上了人行道,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门面前,任凭和他们诸位都下了车,徐风将车锁好,也跟了过来。

任凭看到这家门前挂的灯笼是长条形的,上面没写什么字,只是里面不见灯泡,而是真正的红蜡烛,看起来更加古朴。

门头上黑色的匾额上是本市著名书法家书写的汉隶“野山茶”三个字。

进得门来,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让人觉得进入了仙境,古筝曲《渔舟唱晚》响在耳畔,听着使人心明如镜。

门旁搭一葡萄架,串串紫葡萄挂满枝头,葡萄架的一角,是倒垂的黄瓜葫芦等瓜果,黄瓜芒刺毕现,残花还未退尽,在绿叶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当然这些都是假的,但现在的仿真塑料做的东西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早有几个梳着齐耳短发、上穿绿色绸缎对襟夹袄、下穿黑色宽腿九分裤、足蹬浅脸绣花鞋的柔弱女子款款迎了上来,朝着李南山“李哥李哥”地叫个不停,一个领班模样的小姐将他们引到二楼,问李南山道:“李哥今天是坐榻榻咪,还是坐沙发?”李南山看看任凭和崔子建、任凭说随便吧。

李南山就对那位领班说:“那就坐榻榻咪吧。”

小姐将他们领到一间约五六平方的房子里,房子中央是一张独腿麻将方桌,方桌周围就是所谓的榻榻咪了:齐膝高的木板上放着沙发垫。

李南山招呼大家脱了鞋上去坐在四周,

然后领班问:“用什么茶?”

李南山看了看任凭说:“喝绿茶吧。来一壶龙井。”

领班又问:“李哥今晚玩什么?要小姐吗?”

南山眼光征询了一下任凭说:“玩一会麻将吧?”

任凭说:“随便吧。”

李南山吩咐领班拿一副麻将,并说要小姐的事就免了。

两分钟的光景,小姐就把麻将拿来了。

李南山问:“怎么玩法?五幺零吧?”

五幺零就是五十、一百。自摸一人一百元,点炮五十元。

“幺二吧,我们平时都打幺二。”任凭说,徐风也附和着。

幺二就是十元、二十元。

“那你说呢,子建?”见差距太大,李南山想让崔子建作个折衷。

谁知崔子建来了个和稀泥:“多少都可以,多少我都奉陪。”

李南山只好说:“幺二四高庄,都别说了。很小了没意思,净是磨手指头。轮庄,谁坐庄谁兴规矩。”

四个人开始磊起了方城。

一个眼睛大、鼻子小的小姐在门口站着添茶。

第一次是李南山坐庄。

他想了想说:“我打‘孔雀东南飞’,看看今天那几个女大学生,飞走了还能不能再飞回来。”孔雀东南飞就是幺鸡、东风、南风是一抹牌。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若遇李南山,重又飞回来。”崔子建顺口说出四句顺口溜。

“好!真不愧是才子!很有点曹子建遗风。”任凭夸张地说。

“你这诗我不欣赏。”李南山不领情,“要我说应该这样比较符合我的心性:“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摧折金双翅,落入南山怀。”

任凭和崔子建都说:“俗,俗!即使有那想法,也不能直说。”

“你们这些中文系毕业的学生,什么时候说话都是文绉绉的。”徐风插不上话,只好评论上一句。

本来他想说酸溜溜的,话到嘴边又改口了。

这时任凭胡了,是自摸。

“官场得意,赌场还得意,你还让人家过不过?”李南山不无嫉妒地说。

大家一人给任凭四十元钱。

任凭收起钱说:“不好意思了,意外收获。我打个‘西北修铁路’吧,现在正搞西部大开发,为祖国的大西北做点贡献吧。”西北修铁路就是西风、北风、四条算是一摸牌。

“那么穷的地方,我才不去呢。换个别的。”李南山高叫道。

见杯子中的茶没有了,又叫道:“上茶!”那位姑娘忙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添了茶。

“古人是‘红袖添香夜读书’,我们是‘绿袖添茶磊长城’,人生快乐当何如?麻将哗哗自摸赢!”李南山越说越激昂。

“那么换个‘小鸡叨烧饼’吧。”任凭边磊牌边说。

小鸡叨烧饼就是一条和一饼放一起当将。

崔子建说:“就这吧。玩不了几盘就到时间了。”

任凭打牌时突然又想起了柳钦佩,边出牌边问李南山柳钦佩到底是怎幺回事。

李南山正起了一张好牌,高兴得手舞足蹈,不耐烦地说:“都下过地狱的人了,还问他干什么?我这会儿的工作是打牌赢钱,没工夫管这个,闲了再给你说吧。烧饼!谁吃?好物不可多用,吃多了撑得慌。”

不一会儿,李南山牌就胡了。

这时任凭看看表,已经是十点四十五分了。

就对李南山说:“要不咱们不去了吧?再打一会儿牌,就回家睡觉。”“不行!今天我怎么净碰见一些不坚定分子。按既定方针办,谁也不能动摇。”李南山武断地说,在这几个同学中间,他是可以驾驭整个局势的。

任凭就不行,总是不想控制别人,只想我行我素。

这也许就是管理学上所说的组织能力?

李南山起身付了钱,共是一百二十五元。

几个人一起上了车,就向东郊的威尼斯酒吧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