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了?”
?此时此刻,病房里传出一声轻弱的,略显沙哑的声音。
?“走了——躺好,你操心这些家伙做什么,我今天听值班护士说,你偷偷地把药片埋在窗台上那盆绿植里了?”
?回应她的,是江雪略显无奈的声音。
?但那双腿不便的人,完全没有半分的自觉,不仅不顺从她按着自己肩膀的力道往床铺上倒去,反而抬手挥开了她的爪子,语气无辜地说道:
?“我没有,谁瞎说话毁我清白,是哪个告状的小姑娘?我明天要找她好好聊聊。”
?江雪呼吸一窒,按在她肩头的力道不减反增,顺势凑到床前去,仔细盯着花白禾的同时,开口问了一句:
?“怎么?苓姐有我在跟前,还惦记着跟其他的小姑娘聊天啊?”
?花白禾:“……”
?原本怎么都躺不老实的人,这会儿忽然跟咸鱼一样,倒回了床铺里,装作根本没听见她的那番问题。
?江雪看她装死,并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心中有些堵,但转念想到薛继鸣和赵荷的婚礼进度,又蓦地意识到——
?床上这人,留在这世上的时间,大约是不多了。
?于是又怎么都不舍得跟她生气了。
?最终,这个在私下里脾气乖张不已的江家小姐,竟然也只是轻叹了一声:
?“你就是仗着我现在不能拿你怎么样。”
?毕竟,就花白禾现在的身子骨,别说是拉着她去玩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了,有时候江雪都怀疑自己搀扶她的力气大一点,她说不定都会被自己给拉扯的骨折。
?好像碰一碰,就能随时化作风散了一样。
?江雪又惊又怕,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方面,她巴不得薛继鸣的婚礼就此停下,这样对方就能留下来多陪她一段时间,另一方面,她又恨不能薛继鸣立地成婚,这样薛苓受的苦和罪,才会少一点……
?伟大又自私的念头,日日在她的脑海里天人交战。
?只有当事人好像半点不着急的样子,甚至还云淡风轻地回她:“早晚有这一天的,我总要习惯,你也要习惯……”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怔住了。
?花白禾想到的是回到自己现实世界里的那天。
?到时她得了一个亿,却依然是那个得了癌症的身体……一定还是需要慢慢习惯,跟病魔为伴的感觉。
?不知道那时候,她会不会也像今天这样,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衰败、流逝。
?所以这一句话,倒是确实符合她的心境。
?只有江雪听了,心中像是被她撕裂开一个口子,那伤口伴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慢慢加深,转瞬间就好像从中被分成了两半,将她整个人从中间撕扯开一样。
?习惯?
?她坐在病床边,垂着眼睑,低下声音,如同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语气平静地回道:“我永远不会习惯。”
?要多么铁石心肠的人,才能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心上人在自己的面前离开?
?然而听了她的回答,花白禾却莫名笑了。
?她看着江雪的眉眼,模糊间隐约看见了她眉间覆盖的霜雪似的。
?而后,她自言自语地,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谁不是呢?”
?但,总会习惯的。
?算上她原本的世界,她已经亲眼见过两回,自己喜欢的、深爱的人,在眼前失去生息的模样。
?那人是一次,温从淑是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