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盛灵渊与平时不同,他赤裸着上身,脸上的血色鲜明得几乎不像他,从水中珍重地抱起一个人,欺身上前,将那人压在寒潭旁的石壁上。人影全是一团白雾,天魔剑只能依稀看出个人形,面孔不清,与此同时,梦境里的雾打着旋地把他往外推,似乎在排斥他似的。
天魔剑心里起了一团无名火,大叫一声:“灵渊!”
他的声音砸进梦境里,不知怎么还起了回音——
“灵渊……”
刹那间,说不出来的感觉从盛灵渊那边波及过来,流经他全身,像踩了雷泽之妖的尾巴,天魔剑忍不住哼了一声。
梦境倏地消散,灵渊醒了,继而视野翻转,他像是猛地坐了起来。
不等天魔剑回过神来,盛灵渊的五官六感就全部关闭,天魔剑一头雾水地被关进了“小黑屋”。
这可是有生以来头一遭,盛灵渊年纪渐长,对心智的控制力渐强以后,开始能自如地关上一些思绪——也就是不理他。身体受伤或者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会斩断痛觉嗅觉和味觉,但他的眼和耳从来没关过,天魔剑还一直以为他不会。
看不见也听不见,被困在一片漆黑里,天魔剑气疯了,在盛灵渊的识海里乱撞一通。好在盛灵渊没有关他太久,天魔剑很快恢复了感官,先打了个寒战——盛灵渊不知道什么毛病,半夜去洗澡,不等烧水,直接用的凉水。
大概是冻的,灵渊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一样快,撞得胸口疼。
天魔剑心想:“该!”
他又愤怒又莫名其妙,不知道洗个澡有什么好避讳自己的,又不是没洗过。心心念念的梨没吃到、无端被关了小黑雾、梦里那个看不清的人影……还有朦朦胧胧的,对未来的焦躁,种种加在一起,天魔剑闹了惊天动地的一场大脾气,刷新了他不理人的时长记录。
盛灵渊只好接连半个月,每天在饭里拌一勺梨花蜜,齁得自己几乎要厌食,巫人族长还以为他病了,好生紧张了一回。
少年人的心总是容易被春风撩动,那之后,灵渊也没跟他商量,擅自长成了大人。
天魔剑渐渐发现了不对,以前盛灵渊关闭思绪,要么是需要集中注意力,要么就是吵架生气了,总归都事出有因。可是忽然间,灵渊识海里一片空白的时候多了起来。有时候明明只是静坐发呆,也要把他隔绝开。
作为报复,天魔剑也不理他,一开始不熟练,总不成功,别扭别扭着,神识反而被磨练出来了……直到他自己心里也有了不能说的秘密,才明白那些不为人知的幽微心事。
可惜,盛灵渊的少年时代只有短短几年。
离开东川以后,为免群龙无首,丹离提出让初长成的少年继位。铁与血铸就的冠冕下,少年情怀薄如蝉翼,转眼便消散如尘埃了。
恼人的春风再也没有钻进过他梦里。
他的梦中人是谁,在东川大梨花树下静静出神时想的又是谁,会是东川里某个春花一样灿烂的少女……或者少年吗?
不得而知,因为后来,东川没了,梨花树也没了。
那些因此而起的、琐碎的恼怒与嫉妒,都那样不值一提,渐渐遗失在了惊涛骇浪里。
耳机里的白噪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宣玑睁开眼,发现已经是凌晨了。
他发了好长一阵的呆,缓缓捂住胸口,一侧墙上的投影仪屏幕自动亮了,与此同时,盛灵渊住的卧室里,衣柜上的穿衣镜上滑过微弱的亮光。
投影屏幕上一五一十地透出穿衣镜里倒映的画面,盛灵渊居然没睡,窗户大开着,他背对镜子坐在窗台上,手边放着半瓶蜂蜜柚子茶,半个人悬在窗外,也不怕有人看见吓报警,不知在看什么。
宣玑心里一动——蜂蜜柚子茶?
他不是最讨厌蜂蜜么?
就在这时,盛灵渊感觉到了什么,头也不回地一摆手,投影仪和镜子的联系倏地断了。
宣玑:“……”
偷窥被抓,这回尴尬了。
他坐立不安地等着盛灵渊来算账,结果盛灵渊一直没说什么。因为在陛下看来,这完全不是事——此地是那小妖的“洞府”,全然没有一点防范才是不正常。
宣玑的假还没结束,在家宅了几天,他俩在一个屋檐下,保持着客套的冷淡,互相躲着,一个不动声色,一个暗中观察。
盛灵渊迅速地熟悉了宣玑家周围的环境,宣玑发现他不但生活能自理,还能理得相当明白。几天之后,他已经学会了使用厨房里的“打火器”——天然气灶——明白了冰箱和抽油烟机的原理,知道了各家快递公司快递小哥的姓名、籍贯与婚姻家庭信息,并对当代物流网络的高效和安全漏洞作出了精准的评价。
三天后,王泽一大早就来了。
进屋先把一个信封递给盛灵渊:“剑兄,你的证件,刚办下来的,我从总部过来,顺便带过来的……宣主任我跟你说,这他妈的张昭张大嘴,我让他留下照顾燕队,丫挺的给我说走嘴了,燕队现在住院都住不下去了,非得要来见你,知春那事怎么说?”
第7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