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津越是挣扎,就越是自我消耗。他脸上的面具表情狰狞,内外眼角不断渗出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谷月汐无心一问,宣玑的神色间却掠过一层阴影,没回答。
这阵法是千妖图谱上的,宣玑本以为那本古书残卷是本科普读物,从巫人塚里走一圈出来,才知道它和那个神秘的帝师丹离有关系。
可是丹离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在他们手里?
难不成祖上真的和那个人有关系?
一想起这个,宣玑就说不出地闹心。
被困住的阿洛津突然撕心裂肺地咆哮起来,那些“细线”勒进了他的皮肉里,可是东川的群山在晨雾中沉默着,从他第一次带着年轻的族人们出走的那一刻,故乡的山水就再也没有回应过他的声音。
人的一生,总会有遗恨与后悔,很多人都做过“假如一切能重来”的白日梦,然而梦醒了,知道不可能,也就算了。
于阿洛津,他幼年被人间浮华的大梦吸引,少年叛逆,是热血燃烧下生出的妄念,他在花团锦簇之地长大,不知寒暑、不知疾苦,游走在无数不切实际的梦想中。然后那些梦一个接一个的破碎,只有最后这个有毒的不会醒。
“只要赤渊火烧起来,东川会恢复原样,只要……”
因此他走火入魔,不得善终。
谷月汐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还是尽快联系总局,叫人想办法处理吧……哦,对了,宣主任,他是棺材里封的那个人吗?怎么会跑出来?肖主任他们那边什么情况?我联系一下……”
还不等她解锁手机,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陌生号码,但看前缀,是总局的内线电话。
谷月汐连忙接通:“喂,‘风神一’外勤谷月汐,我们这里正好有情况要向上级汇报……喂?”
电话里只有“沙沙”的风声。
“喂?听得见吗?”谷月汐皱眉,“可能信号不太……啊!”
她手心突然传来剧痛,那手机忽地冒出漆黑的火光,把谷月汐的手心腐蚀掉了一层皮,手机滚落在地,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念着听不懂的词。
那是……
“阴沉祭文,让开!”宣玑先是一愣,随后一把推开身边的王队,一枚硬币从他指尖飞了出去,砸烂了谷月汐的手机,但已经来不及了——
七颗子弹中的一颗被震出了地面半截,阿洛津怒吼一声,抵死一挣,把它薅了出来,精巧的阵法顿时破了,那些火焰色的“细线”带着魔的愤怒,加倍地朝着宣玑反噬过来,他心里甚至没时间琢磨第一个月工资没拿到就殉职亏不亏……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掠过,挡在了他面前。
宣玑的瞳孔突然放大,那些火焰色的细线全都穿进了那人身体,来人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一声没吭。
直到这时,他带来的微风才迟到半拍地掠过宣玑的头发。
风里有那股陈旧又奢靡的味道。
阿洛津看清挡在他和宣玑中间的盛灵渊,忽地一愣。
盛灵渊缓缓抬起手,攥住了扎进自己胸口的“细线”,血立刻顺着“细线”涌了出去,疯狂的阿洛津像是碰到了天敌似的,连忙往后退去。
可是宣玑的阵法太复杂,那些细线还打着结地捆在他身上,盛灵渊的血像是有生命一样,迅速盖过了细线上的火光,随之穿透了阿洛津。
黑气顺着阿洛津的眉心、四肢、胸腹弥漫开,在他脸上留下蛛网似的裂痕。
他愣愣地看着盛灵渊,脸上神色几变,最后落到了一个奇异的微笑上,他用巫人语说:“灵渊哥,其实你也一样吧?”
盛灵渊的眼神毫无波动。
阿洛津轻轻地说:“要不然,阴沉祭文为什么能唤醒你?其实你也和我一样吧。你这一辈子,痛快过一天吗……”
他话没说完,人就像干裂的泥胚,顺着那些黑色的纹路裂开,随即连同宣玑的阵法,倏地化作灰烬。
那一刻,东川的森林公园里,所有沉默的鸟雀一起哀叫着冲上天空,山间的晨雾忽地飞散了,露出清晰的山脊。
盛灵渊面不改色地扯下扎进他胸口的几条“细线”,伤口和撕裂的衣服一起飞快愈合,他淡淡地说:“我留下的雷符被人触动了,但看来引出来的只是个分身,抱歉,失策了。”
宣玑嘴唇动了动:“你……”
没事吗?
盛灵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年纪不大,好大的脾气。”
说完,他看也不看阿洛津化为飞灰的地方,抬腿往来路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扶着一棵树站住了,宣玑正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就见盛灵渊膝盖一弯,顺着树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