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我当时什么感觉么?我没有因为躲过一劫庆幸,也没因为亏心睡不着觉。我……我害怕。不算少见……那有多少‘幸存者’已经不是人了?我全家都是‘幸存者’,他们……他们到底是真的,还是镜花水月的一个影?”
“从那天开始,我就跟神经病一样,家人随便跟我说句话,我都会拼命地想,他以前是不是这样的,儿子从学校回家点了一道我和他爸爸都不爱吃的菜,我能失眠半个月……从八年前到现在……直到我爸去世。”毕春生凹陷的两眼突然淌下了两行血泪,皮肉开始萎缩,像融化的蜡像,“八十七,长寿,心衰,死时候一点罪没受,亲朋好友都羡慕,说是喜丧,我跟个行尸走肉似的把他们都送走,然后……然后溜回去,在火化之前剖开了我父亲的颅骨,我……我看见……”
老人颅骨打开的一瞬间,她所有的噩梦都成了真。
原来三十年来,与她朝夕共处的家人,真的只是几具蝴蝶的傀儡。
“嘘——”盛灵渊俯下身,轻轻捧起她的脸,擦掉她眼角的血迹,“可怜。”
然后他忽然换回了自己的口音,轻声说:“人烛啊,是可沟通天地间至恶至阴之物,须舍人身、断人性、绝情绝义、抛却所有。小妖,你知道‘所有’是什么意思吗?”
宣玑先是一愣,随后蓦地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罗翠翠跑过来,把手机递给宣玑,电话里传来肖征的声音。
“我们……刚刚派人搜查了毕春生的家。”肖征的声音听起来分外艰难,“找到了三具尸体……毕春生的母亲、丈夫和儿子,头……头都是打开的。”
盛灵渊远远地透过浓雾朝他看过来,宣玑对上了那魔头的眼睛。
那双眼睛冰冷,近乎于慈悲。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宣玑按住刺痛不已的胸口,“她的亲人,真的全都被镜花水月蝶寄生了吗?”
肖征那边沉默了好半天:“不是。”
宣玑觉得胃里沉了块冰冷的石头。
“我们在她丈夫的大脑里发现了镜花水月蝶寄生过的痕迹,但……她母亲和儿子没有,是正常人,他们是当年真正的幸存者。”
“杀光他们,”毕春生呓语似的,抓住了盛灵渊的衣角,“我要你杀光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注:蟑螂那个是谣言哈,文中只是打个比方,没有网传一万只那么多,最多也就一两个家族
第13章
随着毕春生话音落下,楼顶的地面上突然飞出了一串一串的祭文,像枷锁一样缠缚住盛灵渊。
天空中时时划过的闪电晃得人眼疼,人们或惊或恐的剪影都被定格在惨白的光里。
毕春生的脸像融化的蜡像,都化成血泪涌了出去,不过片刻的光景,她已经萎缩得只剩下一层皮,松松垮垮的蒙在嶙峋的头骨上。
她半跪在地上,那样子就像个绝望的饿殍。
盛灵渊收敛了笑容,弯腰抚过她的发顶,问:“你想让我杀光谁?那些用‘人面蝶’李代桃僵的?杀光他们,你能解恨吗?”
毕春生干瘪的嘴唇上露出牙齿的形状,她的牙“咯咯”地打着颤。
盛灵渊又问:“那么把那些明知内情却缄默不语的,也一并陪葬,你能解恨吗?”
毕春生说不出话来,手指绞紧了他的衣摆。
“还是不够,对不对?”盛灵渊有些苦恼地看着她,“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我要……真相大白……”毕春生说,“我要他们给我一个说法……尝到我千百倍的痛苦,我还要……赤渊……”
她每说一句话,就有一行祭文加诸盛灵渊身上,盛灵渊听得十分仔细,直到她含糊地念出最后一个词,他脸色微变,缓缓地抬起眼:“嗯?”
宣玑无端一阵心惊肉跳,手里重剑倏地一戳地面,他借力腾空,纵身跃到三层楼高,然后脚尖在墙上用力一蹬,蹿上了楼顶。
楼顶地面上涌动的都是密密麻麻的祭文,宣玑一剑斩向地面,重剑上的火光瞬间将祭文逼退了一点,那几个被困在楼顶的外勤短暂地恢复自由。
宣玑气急败坏道:“还不跑!”
楼顶上几个外勤如梦方醒,屁滚尿流地各自跳楼。
“我要……赤渊的火重新烧起来……”毕春生几不可闻地说,地面的祭文陡然变成了血红色,钉进了盛灵渊的脊梁骨,“我……”
她说到这,整个人突然狠狠地一抽,那几位跳楼的外勤双脚才刚离地,暴虐的狂风从盛灵渊脚下升起,咆哮着卷向四面八方。
扑上去的宣玑只来得及抓住盛灵渊的衣袖……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