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忱的眉头拧了起来,心里沉沉的,像是被人往心口塞了一团郁气一样。但他依旧完全不认同周云慧对方念的看法。
“他也是受害者吧?为什么要因为这件事去责怪他?”
周云慧瞥了一眼儿子,一脸“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回答说:“如果光是这样,那也算了,而且我也说了是‘差点’嘛,关键是,他对待这个‘差点’侵犯了他的养父,十分真情实感,当年裴家破产之后,他还照顾过他养父挺长一段时间,直到那个男人病逝。他养父,我想想,是叫林言卿吧,入赘裴家的女婿,呵。”
言语之中,颇有几分不屑。
“有一层事情在,后来外面就传得很难听了,”周女士还在继续说,但讲到这里,倒是收起了和儿子斗气的得意神色,正色道:“要我说,他们又不是亲父子,有什么暧昧也谈不上多么罪不可恕,只是担了父子的名声,又由着自己的心情,也不要怪别人说闲话。话说回你身上,带着你标记的伴侣将来总要陪伴你出现在社交场合,这位omega先生的过去会为你招来多少闲言碎语你考虑过吗?”
周云慧指责方念和林言卿之间有暧昧的事无异于在陈忱心里炸开一道惊雷,震得他心口发酸,但听到他妈妈最后说的这个问题,陈忱还是下意识地维护方念,他反道:“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不作为伴侣而是作为助理,他已经随我出入各种应酬不少次了,我倒是没有听过什么不好听的闲话。”
周云慧一脸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身边的儿子,惊叫道:“我的天哪,我儿子快30岁了,居然这么天真?助理和伴侣是一样的吗?伴侣陪你去的场合和助理陪你去的场合一样吗?儿子,你是被他下了降头了吧?”
尖利的女声特别刺耳,陈忱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躁动的情绪,但效果有限。
他是个alpha,天生更加冲动易怒,为此他从小被刻意教养,努力养成了冷静克制的性格,但今天他觉得有点忍不住了。
他不知道让他从心里燃起一团火的到底是方念过去的故事还是他妈妈刻薄的话,他无法分辨也难以忍耐。
夺门而出的时候,周云慧还兀自在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不至于真的傻了吧?”
陈忱回到方念公寓时,周身都带着寒意。
他回来的路上没有开车,而是从自家的别墅区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打了一辆车,到方念公寓楼底下的时候又犹豫了很久没有上楼,甚至想过回自己那间公寓去,但最终还是按了电梯,回到了方念这里。
用要是开了门,一推开却一片漆黑,陈忱略惊讶,以为方念早睡,却突然从黑黢黢的客厅里传来了小声的问候:“你回来了?”
陈忱伸手按开了灯,方念坐在沙发上微微眯起了眼,努力适应亮光,看来在客厅里坐了挺久了。
再多的情绪也被搁置了,陈忱换了鞋进屋,皱着眉先问:“为什么坐在这里?”
方念甚至没有换衣服,还穿着上班的正装,客厅里有些凉,陈忱伸手摸了一把方念的手,果然冰冷而僵硬。
“你是不是也没有吃饭?”他问的时候,声音里就带着严厉了,大约本来就情绪不佳,遇上方念这个样子更加搓火,听起来特别凶。
方念闻声抬起头,小声地说:“对不起……”看起来就有点可怜兮兮的。
陈忱顿时心软了,火气全无,放软了声音半是哄半是劝的说:“先吃点东西?饿不饿?你的手好冷,换件衣服去。”
方念乖得不得了,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换好了衣服又去厨房忙活。
陈忱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换了居家服站在厨房门口陪着他,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也没吃晚饭呢。
当然也没有心思好好做饭了,方念下了面条,两个碗放在餐桌上,他和陈忱面对面坐着,开始吃饭。
其实吃不下东西,但陈忱还在盯着,方念只要一点点地挑着面条往嘴里送,浅浅的一碗面吃到一半,面汤就快吸干了。
陈忱见他这个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主动开口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说完了认真吃饭。”
方念手一抖,筷子上挑的面条掉进了碗里,溅起的面汤正好滴在眼角,他放下筷子伸手抹了一把,陈忱的视线跟着他的动作,停在了他的眼睛上,和他四目相对。
“周女士都跟你说了吧……”方念顿了一顿,小声地说,“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陈忱沉默了片刻,头一回感觉到千头万绪、理不出线头的纠结感。
但他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来问。
逼迫方念主动叙述那段经历未免太过残忍,哪怕纠结,还是他来问的好。
“你被裴家收养过?”
“是,但方念才是我的真名,遗弃我的生母留给我的名字。”方念立刻回答,甚至很精准地补充了陈忱真正想知道的内容。
陈忱很轻易地被这句话安抚了一下,躁动了一个晚上的情绪破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倾泻出了一些。
但同时他又清楚地意识到,他为了寻求事实所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在揭露方念所不愿回首的过去。
很显然,在周女士提及这段过去之前,方念自己的选择是闭口不谈的,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忍耐着抗拒,一一回答自己的疑问。
陈忱有点不忍心了。
“陈忱,”他沉默,方念却开口了,带着平时少见的严肃甚至强硬,叫了他的名字,还说,“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从前不主动说,确实是因为很难开口,我又一贯性格软弱,能逃避就逃避,但既然周女士已经开了头,我就希望你知道的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是由我亲口告诉你的、完整的故事,这样你才会有最真实的判断。所以你问吧,你问了,也算给我一个把话说出口的理由。”
说到最后,方念又忍不住软下了声音,带着点可怜的哀求。
陈忱叹了口气,遂了方念的意,认认真真地问:“那你告诉我吧,你和裴家……和林言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