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诱惑(8)(1 / 1)

清孝叹息一声,用尽全力将他推开,看他不知所措地坐倒在地板上,连安慰的心思都没有了。

只觉疲倦。

深入骨髓的疲倦让他连发怒都缺少力度,淡淡地道:“我是很生气,你总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真不要你了,你怎么办?如果我死了,难道你也跟着去死?”

这话说得太重,阿零完全无法接受,呆呆地看着清孝,道:“主人……”

清孝不说话,径直从他身旁走过,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见清孝听而不闻地忙着自己的事,阿零顿时着慌,连声道:“主人生气了吗?阿零再也不敢了!请主人惩罚阿零吧!阿零原本以为,以为……是阿零的错,主人怎么惩罚阿零都可以的啊,但别生气好不好?”

那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听来更像一种恼人的噪音。清孝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提电脑,道:“你别说了,天气已经够热了!”

他静了下来,稳定住自己的情绪,道:“明天我会去购物,希望你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要让我再失望了!”

书房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把那奴隶的哀求和哭泣一起关到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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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银的宝马敞篷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扑面而来的热风夹杂着尘埃刺激得清孝面部生疼。但他丝毫不为之所动,把握方向盘的手稳定有力,见车超车一路狂飙,黑色长发被风吹荡得猎猎起舞。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木偶有了心,他会快乐还是悲伤?”

其实,清孝是知道的。很久以前,清孝曾经看过一个舞剧。阴暗的舞台上,年老的巫师吹起了风笛。一个偶人缓缓起身,伴随着笛声开始起舞。他叫彼得鲁什卡,是街头木偶剧中永恒的丑角,因巫师的笛声而获得了生命,并疯狂地爱上了同剧组的芭蕾舞女演员。

然而这样的爱情注定得不到回应,他在癫狂和嫉妒中被杀,观众哗然。老巫师捡起了木偶的碎片,向观众示意那只是个木偶。这时灯光转暗,观众散去,而彼得鲁什卡的幽灵却在剧场内盘旋,如痴如狂的笑声经久不息,象在嘲笑赋予他生命的巫师,又象是在嘲笑他自己。

槁木的身躯,怎么能承载过于纤细敏感的灵魂?尽管他是那么聪明,只听过一次风笛声就学会了爱情。

清孝放缓了车速,好像有风沙入眼,硌得他眼睑发红。太阳猛烈地炙烤着挡风玻璃,热浪象水蒸汽似的一波波地卷上来。

过于强烈的阳光让清孝有些晕眩,依稀又见到大学校园里那个淡漠孤高的学弟吉野羽。那青年总是独来独往,一副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骨子里却比谁都在乎。虽然没什么钱,每件衣服每样东西都打理得干净整洁,不让别人看低。考试如有失误,表面上不说什么,却会日读夜读一定要争取最佳。他有口音,听力也不好,于是每次上课都有录音笔录下来反复听,务求一字不差,结果他的笔记反而是全班记得最工整最详细的……

不能想象,那么骄傲敏感的男子一旦恢复意识,会如何看待那一段惨痛往事。

但这一次,清孝其实是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选择权出乎意料地送到了清孝的手里,如果他愿意,可以帮助羽摆脱这不堪的命运。记忆可以封存,灵魂可以沉睡,那灿烂明媚的笑容可以永永远远地持续下去,不会消失。

他与他,可以成为一对最让人羡慕的情侣,因为他们之间不会有误解和背叛,不会有猜疑和妒忌。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吃那男孩为他亲手做的饼干,爱人做的东西便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味。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为那男孩拭干净手和脸,就像给心爱的小猫洗澡装扮。为自己喜欢的人做这做那,本来就不会腻烦,只会高兴。

就连那些一开始觉得会让他作呕的游戏,实践下来也不是不能接受。打屁股而已,真的打下去还很……爽。

至于一丝不挂地卖弄风情勾引他,啊,上帝!可不可以说他其实很愿意被勾引?如果不是考虑到乘人之危,每天被勾引一次,好吧,就算是两三次,也无所谓啊。

不,他并没有改变主意。忍在某种程度上说对了,他就是一个只会直线思维的单细胞动物,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必须做到。他仍然相信,每个人的生命都必须由自己负责。仍然相信,除了上帝,没有谁有资格为别人安排一生。

但他仍然会疼惜,会担心:到了这一步,自尊心那么强烈的羽该这样重拾人生?

入眼的风沙让他难受得有流泪的冲动,清孝不得不在道旁停下车来,休息了一下,想着经历过的这些事,这些人:

——他能够承受么?

——你舍得放手么?

——让他就这么走出自己的生命,被过去所束缚,被噩梦所缠绕,从此在黑暗中挣扎哭泣,就像那天被关在书房门外茫然失措的小奴隶?

过去几周的点点滴滴,象连环画一般在清孝面前打开。他还记得那个宁静的夏日午后,空气中飘溢着香草和蜂蜜的甜香。那男孩回过头来,眼里带着梦幻般的色彩,将面团送到他唇边:“尝一尝,甜不甜?要不要再加点糖?”

他还记得那男孩笨拙地亲吻他的模样,小鸡啄米似的轻点他的面颊,痒痒的象小虫子爬……

如果他愿意,那田园诗般的日子便可以继续,他们可以快乐无忧地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感觉热泪正在涌出,心在一绞一绞地疼痛,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那些甜蜜,那些美好,原来都只是,来自魔鬼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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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零孤零零地伏在地板上,想一阵子哭一阵子,哭累了便睡一会儿。主人不在家,哭得再大声也没人听见。

——就算听见了,也未必会理睬。

想起昨天主人冷酷的脸,阿零就止不住心寒。新主人总是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从没有认真罚过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包容他的过失。他甚至还有一种感觉,觉得新主人看到他违背命令的时候显得特别高兴。与其说是主人,更像是个哥哥,常常挂着兄长看着调皮的小弟弟那种包容宠溺的微笑。

于是他常常会故意犯错,就为了看看新主人露出那种无奈而开心的笑容。他觉得在新主人面前,他可以玩一些小花招,耍一些小脾气,流露出更多的情绪。而对方总会好脾气地照单全收。

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呢?事前全无预兆,事后也没有任何说明,速度之快,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希望你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要让我再失望了!”

主人这是什么意思?他该怎么做?希望他怎么做?

——完全无解。

不象以前的主人,新主人从来没定过什么像样的规矩,除了那个开玩笑似的互吻。什么事情做得到也罢,做不到也罢,似乎都没什么关系。他原本认为这是新主人的仁慈,但现在看来,或许新主人从来就不认为有训练他的必要吧。他只是一个弃奴,新主人随手接管了,也就随手玩一玩。所谓的包容和宠溺,不过是新主人一时心情好想玩的新游戏罢了。现在游戏结束了,梦也就该醒了。

新主人已经走了,留下了一个让他茫然未知的吩咐。他环视四周空荡荡的房间,只觉得冷。

主人还会回来吗?

他该怎么一个人过下去?

厨房里还有吃的,卧室里有床,房间里还有电脑、健身器械等器具可以打发时间,可是如果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那就不叫家。

话又说回来,他只是一个奴隶而已,有什么资格拥有呢?他只能被属于。

如果被主人放弃,他便只能像泡沫一样地消失。现在看起来,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

他茫然地打开电脑,新主人说喜欢他多了解一些外面发生的事情,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但他不确定这是否是新主人的真正要求,新主人的喜怒无常让他害怕。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尽力而为不要放弃。

他开始机械地核对账目。新主人从来没有把账号交给他管理过,因为所谓的管理账目也就是一个简单的加加减减罢了。

这样一比较,他忽然发现,新主人也许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他。

那么在新主人眼里,他究竟算什么呢?

他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一想就会难受得不能自已。既然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简单的账目很快整理完毕,他又按照主人的一贯规定练习了一会儿站立,做了主人喜欢吃的饼干。

但主人还没有回来。

也许永远不会回来。

阿零茫然地蜷缩起身体,盯着一室不会说话的家具。

阳光很好,而他很冷。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爬过去,在电脑里放上一张CD,让喧闹的爵士乐填塞进空旷的房间。

在这一刻,他忽然强烈地想念起以前的主人。不管那些规矩有多严厉,至少不会让他这么孤单害怕。

仿佛鬼使神差般,他打开了他以前常上的银行网站。或许这意味着背叛,但他只想知道以前的主人过得好不好。

熟练地输入账号、密码,有那么一刻他紧张地手心出汗。主人应该已经改动了吧,毕竟他已经成了别人的奴隶。

然而没有。

当熟悉的登陆界面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悲。

这表示什么?表示旧主人还在念着他么?

他出了一会儿神,才决定继续。习惯性地先点进转账记录,从这里可以看到主人现在大致在哪个地方。

然而奇怪的是,最近30天一来竟然只有一条转账记录,就发生在昨天。款项数目极大。

难道说,昨天以前,主人竟然从来没动用过帐户里的钱?

阿零盯着那笔离奇的转账记录,资料显示那是汇到另一个帐户去了,那是主人新开的账号么?为什么没有全部提走呢?

阿零思索了一下,转到常用付款帐户的窗口。那里面设着一些忍平时经常打交道的商家帐号,如画商和拍卖行等。

——没有新的账号增加。

但仍有不同。

付款帐户第一列设的是账号,第二列是机构名称,第三列是备注。

备注那一行以前是空着的。

而现在全部都填满了。

所有的账户备注那一栏都填满了,内容却只有一句。

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阿零,你还好吗?

阿零,你还好吗?

阿零,你还好吗?

阿零,你还好吗?

………………

诱惑 完

ps.庆祝一下今天点击过10万,书评过2000。好累啊,明天休息一天了。奥运读者好像少了不少,留言的也少了,55555555~~~ 俺很需要鼓励的,很多很多的鼓励^^

另:彼得鲁什卡是我喜欢的俄罗斯舞蹈之神尼金斯基的代表作。知道在文中夹带私货不好,不过反正我也不是写什么世界名著^^19岁时名动天下,29岁彻底疯掉,这么有本钱被YY的对象,我认为有义务推荐给同人女知道。

必须承认我对芭蕾舞毫无兴趣,只是对尼金斯基着迷,就像我写高HSM文,但从来不看GV一样,属于典型的叶公好龙。俄罗斯人有种奇怪的纤细又粗野的气质,尼金斯基也是这样。他的外形大概不是耽美文中的典型小受,但他的魅力据说能让所有见过他的男人女人都为之疯狂。罗丹、邓肯都为他痴迷不已。

他的经纪人佳吉烈夫一手培养了他,又把他视为禁脔,像魔术师牵制木偶一样,由不得他有半点儿自我意识。白天,他是佳吉烈夫的首席舞者,夜晚,他的去处就只有佳吉烈夫的卧室。尼金斯基在日记中写道:……我找到了我的运气,我立刻顺从了佳吉烈夫,就像树上颤抖的叶子和他做爱。我从见面那一刻起,就了解他了,我假装赞同他,我知道如果不顺从他,我和我的母亲就得饿死,为了生活我只好牺牲自己…… (多么的耽美啊啊啊啊)

尼金斯基最后还是无法忍受佳吉烈夫的控制欲而离开了他,和他所爱的女人结婚。但就像找到了爱的彼得鲁什卡一样,等待他的是疯狂和毁灭。他疯掉了,自称彼得鲁什卡,象小孩子似的涂涂写写:爱爱爱,睡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