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1)

河内善的确是个穷鬼,他手下需要养活的人太多了,同时呢,他又想让自己那些尽可能过得好一点,又不想抛弃那些无法为组织提供服务的人,所以窘迫自然也就是难免的了。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穷鬼,”河内善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投到宫下北的脸上,嘴角抽了抽,说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先生才能一如既往的信任我。”

这话说的很到位,宫下北也是刚刚想明白了这一点。

河内善与叶山智京不同,后者管理着大量的产业,有大笔的资金来源,属于随时可以自立的那种组织。

而前者却没有什么能够收获大笔资金的产业,手底下却又一大票人需要养活,就拿之前宫下北在档案匣中看到的那个阮秀文来说,她桐朋女子高校就读三年,每年仅仅是学费就要98万日元。

近三百号人,一年的投入又有多大?

而这些人,估计也只是河内善管理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或许有人会说,河内善培养的有杀手,可以靠接任务牟利,可那只是影视剧中才有可能出现的情节,至于现实中,日本的治安还不至于差到能允许一个杀手集团存在的程度。

经济上对赤本的依赖,身份上又无法见光,有这两个因素存在,就令河内善根本无法脱离赤本的掌控,所以,他才是赤本最信任的一个人。

“我亏欠先生很多,”河内善继续说道,“哪怕用这条命去偿还,这一辈子都难以还清,不,不只是我,所有人都是,如果没有先生,我这里的所有人都活不到今天。但问题是,既然先生给了我们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为什么不能再多给一个机会,让他们至少活的更好一些?难道没用的人,没了价值的人,就应该任他自生自灭吗?”

宫下北不接口,也不说话,他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小子,别人说什么都会信。

站在河内善的立场上,他自然是希望拿的钱越多越好,当然,他说的可能是真的,的确只是想照顾好手下那些人,但反过来,他没准还有更多的想法呢。

而站在赤本的立场上,河内善不能淘汰那些不再具有利用价值的人,他所带来的负担就会越来越大,另外,这未必不是赤本有效控制河内善的手段。

猎狗嘛,就不能让它吃的太饱了,否则的话,它还怎么去猎兔子啊?

叶山智京希望通过自己的死,改变宫下北多疑的性格,但是很显然,他的目的没有达到,相反,如今的宫下北更多疑了。

他学会了不相信任何人的任何话、任何表演,而是单纯依靠自己的判断和感觉去分析问题。

宫下北没有胡说,他的确不喜欢河内善,也不喜欢他所做的事,他不赞成赤本对待河内善手下那些人的态度,却也不会因为河内善说的可怜,就毫无节制的支持他。

可怜?这世上可怜的人多,命运悲惨的人更多,怜悯所有人的话,他怜悯的过来吗?

或许赤本说的才是对的,既然身处高位,那就要心志坚定,一如既往的做自己,要嘛好人做到底,要嘛恶人做到绝。

如何击垮一个所有人都有口皆碑的好人?

很简单,找一件他做的恶事就行了。

如何击垮一个恶人呢?

同样很简单,对准他最软弱的地方下手,或者说,对准他唯一保有人性的地方下手就好了。

善人的恶与恶人的善都一样,都是可以被人打击的点,而这个点有一个专门名词,它叫“弱点”。

车子重新回到赤堤别墅门前,隔着车窗,可以看到庭院的门外,还有两三个撑着雨伞的保镖守在院门口。

宫下北从车里钻出去,立刻就有保镖跑过来替他撑起雨伞。

河内善站在车子的另一面,沉默无语的看着他。

“跟我来吧,”宫下北看了他一眼,随口说了一句,转身朝庭院内走去。

一行人进了庭院,步上楼门的回廊时,有保镖迎上来,给河内善与那个叫樱子的女人搜身。

河内善倒是还好,身上没有什么要命的武器,只有一把黝黑的甩棍。

可那个叫樱子的女人身上,却被两个女保镖搜出一大堆的东西,其中,仅仅是手枪就有两把,除此之外,还有两柄匕首,一把弧形握柄的单手刃。

她那一头披肩的长发里,被搜出两支雪亮的刀片,就连手腕上的女式腕表里,都有一根可以伸缩的两尺长带刃钢丝,那玩意是切喉利器。

茶室里,宫下北盘腿坐在茶桌旁的主座上,对面则是河内善,至于樱子,则是与两个女保镖跪坐在障子门的门口——尽管已经搜过身了,可两个保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们能感觉到这个樱子身上的危险气息。

松浦由纪子给茶桌边的两个人斟上茶,行礼退出茶室,将地方留给两人。

宫下北叼着一支香烟,眉头微皱的翻看着面前的花名册。

这份花名册不是他之前拿到的那份,而是河内善刚刚交给他的,这份花名册上的人并不多,只有24个,其中标注着“任务中”的只有9个,排在第一位的名为小室樱子,从后面附着的照片上看,正是跪在门口的那个女人。

再后面,依次是什么吉井行、江崎亚矢、田中佳子什么的,状态都是“任务中”,而下面的15个,标注的则是“进习中”。

宫下北明白,所谓任务中,应该就是已经开始做事的人,而进习中的,则是还在接受培训呢。

看看这些人的年龄,进习中的从七八岁开始,到十六七岁的都有,应该猜测没错。

“只有这些人吗?”宫下北将花名册翻了一遍,按照年龄排序的话,这些人中小室樱子是年龄最大的了,也不过是30代,过了年才32岁。

“30代以前的都退休了,”河内善朝另一本花名册,也就是宫下北最早拿到的那一份扬了扬下巴,说道,“都在那里面。”

宫下北点点头,将花名册丢到一边,而后看着河内善,说道:“我不知道父亲以前是如何安排你们的,当然,我也不关心那些。现在,他将这一切都交给了我,换句话说,从今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将由我来做主。还是那句话,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所做的事,但既然你在尽职尽责的做你该做的事,那我也会把我该负责做的事情做好。”

语气一顿,他扭头看了一眼跪在门外的小室樱子,加重语气说道:“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和所谓你的人,能够给予我足够的尊重。”

河内善嘴唇翕张,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宫下北摆手止住了,他继续说道:“你可能对父亲有意见,他可能的确也很苛刻,但那与我没有关系,在道义上也好,在责任上也罢,我并不欠你们什么,如果你想说父债子偿的话,那也没有问题……”

两份花名册都拿起来,宫下北直接摔在河内善面前的桌子上,说道:“花名册上所有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想离开都可以。我现在可以拿出来的钱不是很多,但几十亿日元还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你觉得还不够的话,可以提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价码出来,我尽量去给你筹措。这些钱,足够你拿去自立了,当然,你也可以把他们都解散,那都随你的意,只要你今后别再来烦我就够了。”

河内善没有说话,他从盘腿的坐姿改为双膝跪地,随即向后膝行两步,整个身子都伏下去,趴跪在地上。

“当然,我同样也知道,你将叶山死的原因算在了我的头上,”宫下北没有理会他,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可我要说的是,我的确是不信任叶山,这一点绝不否认,我和他并不熟悉,之前虽然有过交往,但却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如果换做你是我的话,你能拿出一个信任他的理由来吗?或许你能,但我相信如果保持理智的话,你应该会和我作同样的选择。”

掐灭手中的烟头,又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宫下北最后说道:“河内君,我相信你是个有担当的人,也愿意相信你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单纯想让下面的人好过一些。不过,我也希望你能够相信一点,那就是我也是个有担当的人,我也想让父亲留给我的这些人能够过得更好一些。你出于自己的想法,可以怀疑我,我出于自己的想法,也可以怀疑你,这很公平。”

河内善依旧将头埋在地上,一声不吭。

宫下北站起身,自顾自的出了茶室,听脚步声,是去了二楼。

不过三四分钟,他又转了回来,没有入座,就站在茶桌的边上,将手里拎着的一个手提箱丢在河内善的面前,说道:“这是我现在能给你的东西,你都拿去吧,主要是一些不记名债券,剩下的,你多给我两天时间,我去替你筹措。不能保证让你满意,但应该也不至于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