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魇(1 / 1)

我与宿华到了紫云丘,对宗主与几位师叔行过礼后,便看到床铺上的阙鹤。

少年脸色发黑,眉头紧蹙,额头是细密的汗珠,胸口到肩头的地方有一团黑雾盘踞。

这团黑雾散发着阵阵阴气,令人不适,我看了眼哭的眼眶通红的赵渺渺,还未吭声,对方先哽咽着唤我:“师姐…”

我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赵渺渺:“我也不知道…与师姐你们分别后,阿阙好像心情不太好,说要回山……我们本是一前一后走的,等我听到声音回头的时候,他已经变成这样了…”

我记得昨夜时,赵渺渺是说:“本来还好好的…我与阿阙在游船,他一直背对着我不说话,我以为他只是不开心……结果后来准备离船的时候我去叫他,才发现,才发现已经变成了这样……”

易雀面色凝重:“这是心魔。”

我抿紧嘴,没有接话。

在原着中从来没有过这一段,心魔这种修士进阶时的标配绊脚石,在阙鹤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从一开始便目标坚定,不断历练成长,直到遥登大道的时候,也未曾动摇过一次道心。

明道子摸着胡子,缓缓开口:“看样子……应该是心魔姬,或许是当初九重天秘境时,那妖魔从这处伤口潜藏进去,养精蓄锐到今日,开始蚕食修士的躯体了。”

这处伤口是我当初的那一剑。

我以为心魔姬早就死在我的剑下,没想到它竟然是顺着我的剑藏进了阙鹤的身体里,借此从秘境中逃了出来。

现在一想,那时在我耳边蛊惑我让我杀死阙鹤的声音,或许就是心魔姬…

钰算子一挥袖,半世书从他袖口飞出,悬在阙鹤胸前,字符从书页中飘出,将阙鹤整个人包裹住:“不能放任心魔姬肆意横行,若它吞吃掉阙鹤,必然会实力大增,到时便不好处置了。”

“钰师叔,你有没有办法救救阙鹤!”

赵渺渺眼看又要哭出来:“都怪我,若是我能早些发现,就不会变成这样……”

钰算子略加思考:“办法有是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师叔请说!不管什么办法,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全力以赴!”

我见赵渺渺坚定的模样,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阙鹤会喜欢她了。

温柔,勇敢,善良,漂亮,对于常年被赵寥寥嫌弃打压的阙鹤而言,拥有这些品质的赵渺渺就好像从天而降拯救他的神女一样,令人心生向往与爱慕。

那厢钰算子掏出两根刻着符文的箸,纠结了一瞬,才说道:“有一个办法,进入到阙鹤的心魔中,唤醒他。”

“只是…这件事很危险,很有可能你也会被拉扯进心魔中出不来,而且对方也不一定会因为你的呼唤醒来。”

赵渺渺看了眼阙鹤,眼中泪花盈盈,像是在对钰算子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不怕,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不可以再失去他了……”

我与宿华站在人群外,看着钰算子摆好九幽入梦阵,看着赵渺渺坐在床边,一手紧捏符箸,一手握住阙鹤的手,做好了准备。

昨夜以为有赵渺渺在,阙鹤必然会被唤醒,所以我并未久留,过了些时候便回了翠染峰。

然后再一睁眼,就是今天。

阵法亮起,赵渺渺昏倒在床侧,却紧紧握着阙鹤的手。

明道子慢慢渡步到我身边,安慰我道:“折春,不要担心,那孩子是个心性坚定的,定会安然无事。”

我这才发现我表情苦闷,摇头道:“我不担心。”

宿华借着袖子的遮掩,悄悄地勾住我的手指,微微晃了晃,似乎在安慰我。

我勾勾嘴角,低下头盯着裙摆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阵法突然暗淡了一瞬,然后赵渺渺猛地起身,一口血喷了出来!

屋子里瞬间乱做一团,易雀一把捞起赵渺渺,为她服了丹药,又捏了法决,帮她注入灵力梳理被震乱的经脉。

床榻上的阙鹤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那团黑气骤然变大,包围了他半个身子。

赵渺渺失败了。

这个世界的男主角依旧昏迷不醒,所以原本的故事无法继续下去,只能不断重复他昏迷前的这一天。

直到有人能够打破这场轮回。

“不好,在反噬了!”

钰算子低喝一声:“只能采取强硬办法了,将心魔姬逼退出来…可是这样或许会损伤阙鹤的心脉灵根。”

说着,钰算子看向我,似乎在征求我的同意。

我向前一步:“钰师叔,麻烦你再摆一次九幽入梦阵,我去带阙鹤出来。”

“师尊!”

宿华拉住我的胳膊,眼中满是不赞同。

钰算子亦是如此,他道:“折意剑是被阙鹤本人排斥出来的,你经脉滞涩,万一也像折意剑一般,遭受的痛楚可要比她厉害甚多。”

“试试吧,万一呢?解铃还须系铃人,那道伤是我刺的,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心魔缠身,所以我也得负起责任。”

我笑道:“再说这么多年的痛楚遭受的也挺多了,不怕这一次两次的。”

脚下是温热的沙砾,软软的,暖暖的,踩在上面会微微下陷。

连绵不断的沙丘一直到视线的尽头,有一轮皓洁的明月从那里缓缓升起。

空气中是干燥的夏日气息,带着角落的虫鸣声送到耳边。

我身上穿的像是曾经蜃妖送我那套衣服,但却更加繁复华丽一些。

脖颈,耳垂,双手,指尖,腰间,足腕,都带着叮叮当当的装饰品。

我抬手触向自己眉间,指下是坠子状的抹额链,头发束成一股松松的麻花辫,点缀着碎钻。

这是阙鹤的心魔之中,顺利进来了。

而我这样的打扮……说明梦境的主人所想象的我就是这样。

布靴踩在沙砾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猛地转身看向声源处,微微瞪大了眼睛。

——是阙鹤,但也不是他。

不是十九岁的阙鹤,看起来年纪要更长一些,大概二十五六的模样。

穿着剑修的圆领袍,下摆绣着青竹,外面套着一件大披,大披也是纯色的,用金线滚了边,低调又富丽。

腰间挂着诉意剑,换了把剑鞘,不是曾经那柄,现下这把是靛蓝色,装饰着明珠,有点赵渺渺的风格。

我目光落在他脸上,少年时他曾是蓬勃如青松的俊秀,现在却像深冬时的雪松,孤傲又冷漠。

青年的阙鹤束了白玉制的发冠,有几缕发丝垂在肩头。

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瞧着我,目光却又好像穿过我透到别处。

我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样模样为何给我一股隐隐的眼熟,我上一世时曾经见过他的设定图。

设定图是他二十六的年纪,衍宗的大师兄,十九州的名剑修,赵渺渺的道侣。

我心中一跳,不知为何后背发冷,这究竟是梦境……还是原着的未来?

“你又来了。”

阙鹤淡淡开口,似是有些疲累:“你要扮成她的模样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无法分析理解,捏紧了法箸,没有吭声。

“……今天这样对我不理不睬,倒是有点像她了。”

青年发出一声嗤笑:“怎么,学会别的模仿法子了?”

突然间,箸上符文微微闪烁,我的衣摆无风自动,下一刻箸从我手中被击飞,远远插进沙子里。

“……你是谁?”

话音刚落,我便被人捏住了下巴,对方手上力道很大,强迫我抬起头直视他。

阙鹤满眼怀疑,又带着杀意:“那是什么?阵法?用来杀我?”

骨头不堪重负地咯吱做响,我感觉再这样下去,我的下巴就要被捏碎了。

这里是他的世界,一切外来者都要接受遵守他的规则,因此我现在甚至无法挣脱他,好不容易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艰难开口道:“痛…松手,阙鹤……”

阙鹤的眼睛闪了闪,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手上力道也松了几分,我忙挣开他后退几步,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

可怕,这股杀意令我回想起梦中的那次,真是不寒而栗。

手腕上猛地便传来禁锢的力道,阙鹤捏紧了我的手腕抓起,似不可置信,又似愤怒:“你到底是谁?!”

我反问他:“你觉得我会是谁?”

对方仔细打量着我,目光裸露,似乎是想剥开这层皮好好看看里面的真伪,最后冷笑一声:“原来如此……是新的伎俩…不过,很有用。”

双唇传来刺痛感,我下意识张嘴,却被一条舌头堵住了呼痛声。

阙鹤一手扣着我的后脑勺,一手掐在我腰间,强硬又粗暴地亲吻我。

嘴皮被他咬破了,微甜的血腥味由嘴角传递到唇舌之间,被彼此的唾液稀释,然后吞咽下肚。

……???

疯了吗?!

这是在做什么!!!

“唔…!放!放开……唔唔……!!”

这种场景简直比他杀我还令人惊恐,我推搡着他胸口,努力挣扎着,却如蜉蝣撼树,对方根本纹丝不动。

鼻腔中的空气越来越稀少,我无力地锤了一下青年的肩膀,心里骂娘。

早知道就不进来了,天天重复乞巧又如何,我大不了天天过乞巧…

“是你…”

不知为何,阙鹤突然停止了亲吻,似是不可置信,小心地触碰我的脸颊,眼中如冰层破裂,涌出泪花。

“是你,寥寥…是你,是你。”

我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又笑又悔,好像失而复得了什么宝物似的。

他将我拥入怀中,脸颊贴着我的发顶:“真的是你,不是假的,也不是做梦,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