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探地下城(1 / 1)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阵雨,将干燥的泥土都浸润了一遍,空气中飘散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这场雨将闷热一扫而光,使人顿觉神清气爽。

但是穆桂英却愈发觉得沉闷起来。太师庞集权力通天,不仅是朝堂和后宫,连民间也安插了许多眼线,竟在她的眼皮底下行凶。

穆桂英觉得有些奇怪,今日早朝时,她与庞太师争辩庞家庄一事,太师竟未多加坚持,也未见庞妃介入,只是请了十天的时间,让他好搬离庄园。

难道,太师谋反之日已近?

“夫人,小的已去探听明白,今日庞家庄根本没有要搬离的样子,庄内一切如常!”派出去打探庞家庄的家将回来禀告。

“我明白了,你且退下休息去吧!”穆桂英挥挥手道。

夜越来越深,今夜没有月亮,天空里乌云密布,仿佛还有一场更大的暴雨在酝酿着。

穆桂英昨夜一宿未眠,只觉得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但是太师谋反之事,着实令她放不下心。

西北兵祸再起,名将狄青已率着京师最精锐的御林军启程,远赴环庆作战。

如今的汴梁,已与空城无异。

庞集之弟,东海公庞琦已奉诏率兵赶赴中原,协助太师清剿呼家叛军。

而太师手握京兵,若要谋反,里应外合,易如反掌。

“不行!”

穆桂英拍案而起,自语道,“必须在太师谋反之前,找出罪证,上奏天子,让天子早作准备!”

心中主意已定,便又换了夜行衣,袖里藏了飞刀、短箭作暗器,背上插了钢刀,要去二探地下城。

刚刚推门出去,不料碰见儿子杨文广迎面走来。

“母亲……”杨文广见了穆桂英,愣了许久,才注意到母亲身上的夜行衣,道,“这么晚了,母亲这身打扮,是要去作甚?”

穆桂英一皱眉,反问道:“你这么又在作甚?”

杨文广支吾道:“昨夜奶奶带孩儿去金水河畔观赏河灯,孩儿觉着甚美,今日便又约了高家的子弟一道,在河边赏灯来着。”

穆桂英道:“近日城内或有变数,你晚上当少出门为妙!”

杨文广点头道:“母亲教诲,孩儿自当谨记。只是母亲今夜可要出府?”

穆桂英道:“正是。此事你切不可与太君和诸位太太提起,免得她们担心。”

杨文广知道穆桂英要去冒险,便道:“既然母亲吩咐,孩儿岂敢不从?只是孩儿今日见到母亲气色不佳,不如今夜暂且休息,明夜再去!”

穆桂英摇头:“不行,此事迫在眉睫,事关天下大事,为娘不得不去!”

杨文广道:“既如此,让孩儿陪着母亲一道前去,也好搭个帮手!”

穆桂英道:“此去凶险,你武艺尚未精进,还是好好在家休息。为娘若是今夜不回,明日一早,你便于太君撒谎,道为娘一早便去了河边大坝!”

考虑到从庞家庄到汴梁城下旧城,通道狭长,一来一去,花费时久。

昨夜尚未进城打探,出来已是四更。

此番一去,若能进城,天亮之前是万万赶不回来的,届时阖府上下定要为她担忧,便让文广向太君撒谎隐瞒。

杨文广道:“孩儿记下了。母亲当小心为上!”

穆桂英辞别了儿子,潜身出府,依旧绕过夜间繁华之地,到了北门。

此时再见汴梁北门,穆桂英不禁有些感慨。

若要将城基全部挖出来,怕是这城墙,能有数十丈之高。

不暇细想,穆桂英取了飞虎爪,跃上城头,又缒城而下,越过城墙的阻拦,到城外驿站寻了马匹,沿着官道往庞家庄飞驰而去。

早上穆桂英离开地下城时,将那深坑用枝叶掩了,在旁边作了记号。此番虽是夜间,却很是容易便寻到了那记号。

穆桂英把马匹藏好,拨开枝叶,将身一跃,复又跃入那坑内。

土坑之下,依然是那座几乎破败的民居。

穆桂英不敢大意,伏在门口,听到外面没有动静,便开门出去,进了那通道。

通道分左右两边,一边往汴梁地下,一边往庞家庄地窖。穆桂英无意再去打探庞家庄,径直往左手边那条通道疾奔过去。

甬道狭长,仿佛漫无目的。

只是今夜,穆桂英没有惊动地上的人,因此通道内几乎无人通行。

这让她有心停下来观察两侧。

这甬道左右两壁,并非全是乌黑的泥土,每隔几步,便见有几块巨石潜入其中,顶天立地,想是怕土层松软,过往行人马匹将地上的官道踩塌了。

除了巨石,两边更有许多门面,有些像是店铺,有些像是民居,彷如穆桂英摔下来的那间民居一般。

穆桂英检查了几座路边的屋子,发现自己昨夜从土坑里掉下来并非偶然。

从这些屋子进去,都可直达地上,有一些放了梯子,有一些干脆布了台阶,不过更多的是什么都没有,需要用绳子上下。

穆桂英发现,那些布了梯子和台阶的屋子,上去也是一个大坑,坑外便是驿馆或是烽燧。

想必是太师早已算计好了,让士兵突然从天而降,在京城的戍卫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迅速切断汴梁与外界的联系,好让他在皇城内实行兵变。

“果真有谋反之嫌,只凭这一点,便能坐实了太师的谋反之罪!”穆桂英暗自道。

一路行来,终于到了前唐汴州城下。

上一次,穆桂英便是止步于此,只是在城外远远地观望城内动静。

这次她势必要入城去探个究竟。

甬道到了这里,宽了不少,也高了许多,足足有三四丈高。

城内的景象,蔚为奇观。

民居、店铺鳞次栉比,排列有序,与地上一般无二。

只是这里没有天空,都是黑压压的泥层。

三层以上的楼屋,上半部分完全掩埋在土里。

在民居中间,不时有几根巨大的柱子,上顶入天,下立入地,支撑着头顶之上的那座京城。

说是这里不见天日,却依旧繁华,街道上不时有行人走过,甚至还有马车穿梭。

虽然如此,但依旧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令人透不过气来。

城门前依旧有几名士兵在来回巡哨。

穆桂英隐身于城前的巨石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左右。

这里虽然被挖宽了许多,但并无其他入口。

想要入城,破旧的门洞是唯一的选择。

穆桂英将面纱蒙于脸上,数了数城前的士兵,共有五名,忽然扬手飞出三支短箭。那三名巡哨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便死得不明不白。

“什么人!”剩下的两名士兵见他们倒地,惊喝道。

穆桂英也无暇与他们答话,从巨石后现身,手起刀落,将那两名士兵也一并砍死。

她将那五具尸体,一一拖到巨石后藏好,便想也不想,一头往城里扎了进去。

所谓艺高人胆大,穆桂英本想扒了那些尸体的衣服,乔装成士兵的模样再混入城去。

但是她毕竟是女流之辈,去剥男人的衣裳,确是有失体统。

好在城内也是不见天日,虽有几处灯火通明,但大部分去处,还是一片漆黑。

穆桂英借着街道两边民居的阴影,迅速往城中飞驰而去。

她虽已卸任兵马大元帅之职,但久在军中,熟知军规,那巡哨之岗,每隔一个时辰便要轮岗。

等到下一拨哨兵去交接时,定然会很轻易地发现那五具尸体,她的行踪迟早暴露。

因此,她必须在敌人发现她之前,尽快找到更多有利的证据。

进城便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与头顶上的汴梁御街一般无二,简直就是复制了汴梁城。不,应该说是汴梁城复制了地下的这座前唐故城。

穆桂英一边前行,一边查看着街道两边的民居。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吓了一跳。

这哪是民居啊?

分明就是兵营。

但见床铺、兵甲一应俱全,里面满满当当地住满了士兵。

“想不到,这地下汴州,满城都是精锐之师!”

穆桂英依据着地上汴梁城的大小,粗略地估算着,要是这些民居、店铺都住满士兵的话,足足三十万之众。

这么多的叛军,如果突然出现在汴梁城,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定然会束手就擒。

幸运的是,现在已是夤夜,民居里的士兵大都已然入睡。

要不然,穆桂英必定无处藏身。

她不敢久留,径直往皇城大内方向奔去。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地上的大内皇宫,在地下并没有被复制。

“也是了,前唐汴州并非京城!”穆桂英自语道。前唐都城在长安,汴州自然不会有宫邸存在。

“那便去寻汴州府治所在!”包大人的开封府设在汴梁城的西南,想来穆桂英已是走过了头,便又调头折返回去。

忽然,穆桂英见到有几座石塔一般的建筑,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排列。但却无法预测石塔有多高,因为塔的顶部也完全没入头顶的泥层之中。

“奇怪,这些石塔不像是旧物?”穆桂英道。确实,这些石塔像是刚刚建好不久。

穆桂英见石塔的门没有上锁,便推门进去。

黑暗中,一阵凌厉的刀风迎面扑来。穆桂英无暇细想,急忙拔出钢刀迎了上去。只听一声惨叫,一人“噗通”一声,中刀倒地。

穆桂英急忙取出火折子打亮,只见地上躺着一名士兵模样的汉子,想必是守塔之人。

她忙将尸体藏好,打量起这石塔。

却见这石塔之内,并无摆设,只有两条宽大的木梯,通往上层。

穆桂英心怀好奇,几步便登上木梯,却见二层也是空荡无物,仍是两条木梯,直通上层。

穆桂英一连登了几层,皆是如此。

此时,她已身处泥层之中,只在中空的塔体之内攀登,塔内灌满了泥土的腥臭味。

忽然,穆桂英的头顶像是碰到了什么硬物,忙用火折子去照。

只见那塔的顶部,是一块平整的石板。

穆桂英用手去推那石板,不料竟被她轻易地推动了。

揭开石板,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原来,这塔是直达地上的通道。

穆桂英翻身上了地面,只见眼前的景象很是熟悉。

“啊!这竟是天波府!”穆桂英惊道。她根据那四座塔的方位,推测出竟是天波府的四面外墙。

“原来,老贼早有准备,要将天波府一网打尽!”

呼家已丧,现在汴梁城内,只有杨家才是庞集的心头大患。

发动兵变,谋朝篡位,首先便要控制住杨家。

“若是今日不进到城里来,又怎知天波府大难将至!”

穆桂英越想越有些后怕,急忙返身下塔。

要与庞集对抗,不管是杨家还是大宋王朝,都已失了先机。

擒贼先擒王,她要找到前唐汴州府治的所在,也就是庞集在地下的府邸,方能出奇制胜。

待穆桂英赶到地上开封府所在的地方时,确实找到了前唐汴州府治,只是那里已成了一片废墟。

“庞集究竟会在哪里呢?”穆桂英忖道,“对了,庞府地下!”

既然前唐汴州的府治没有被重建,那唯有在汴梁城里庞府的地下,才是庞集的藏身之所。穆桂英又调头往庞府而去。

庞府与天波府毗邻,也就是方才那四座塔所在不远。

穆桂英又按着原路返回,寻到了庞府。

果然,在那四座塔的边上,有一堵巨大的墙,皆用黑石砌成,如城堡一般。

只是通体漆黑,与地下的阴暗融为一体,方才穆桂英竟没有留意。

穆桂英绕着墙走去,终于寻到正门。只见门前,有数十名卫兵在把守。

“不成,若贸然杀进去,必然惊动府内之人。届时警铃一响,全城的士兵便被唤醒了!”

就算穆桂英再怎么能力通天,也无法和满满一城的士兵对抗。

况且,她要手擒庞贼,不能打草惊蛇,要是搞得不好,还会逼得那老贼提前兵变。

穆桂英又摸着墙转了回去。堂堂庞府,必有后门。何况按着庞集老奸巨猾的性子,也怕事情败露,会留着后门逃跑。

摸了一段,果见有一道黑漆门,门上铁将军把关。穆桂英二话不说,取了钢刀,一刀砍断了铁锁,推门进去。

地下的庞府,比地上更加富丽堂皇。

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不说,还引了地下水,修了一个大湖。

沿着湖边,尽是阁楼。

一顶虹桥跨湖而过,连接这对面的一座如宫殿般的府邸。

穆桂英看得惊奇,这庞集俨然成了一位地下皇帝。她急忙沿着湖心的小径,快步通往府邸去。府前并无兵士把守,大门却紧闭着。

穆桂英将钢刀插入门缝,切断了门后的木栓,推门而入。此处想必是地下城的禁地,除了太师和几名重要的将军外,其他人一概不得入内。

穆桂英放眼望去,四周的厢房都是黑漆漆的,仿佛无人居住,只有一座房内,亮着灯火。她高抬腿,轻落脚,匿行到屋前,却听里头有谈话声。

穆桂英用口水沾湿了窗纸,挖了一个小孔,向里张望。

屋里放着一张巨大的桌子,太师庞集坐在正中,两边站立这李飞熊、周国用、阮泰等几名羽林军将校。

有一名武将打扮的人,坐在太师的对面,背朝着大门,看不清长相。

只听太师道:“如今万事俱备,老夫手握三十万重兵,想必一发难,这天子的龙椅,十拿九稳!”

那北朝着大门的武将道:“此事还需谨慎,东海十五万大军,已经行至黄河北岸,不料却遭呼家大军阻截,不得入京。不如待大军一到,再行发难不迟!”

太师道:“你有所不知。黄河汛期将至,今年主修黄河的乃是浑天侯穆桂英,此人要另开河道,从老夫在城外的庄园贯穿而过,且已得到了天子的认可。老夫十日之内便要搬离庄园,到时一开河道,这地下故城之事,早已曝于世人。怕是已等不到东海之兵里应外合了,当速速起事,免得夜长梦多。”

那武将冷笑一声,道:“区区一女流之辈,有甚可惧?待明日,我派出杀手,将其刺杀于府上!”

太师道:“莫要小心了这女子。此女武艺高强,辽国名将萧天佐,国师颜容等辈,皆丧于其刀下。若要行刺,怕没那么容易。”

忽然,阮泰向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噤声。

太师奇道:“怎么回事?”

只见阮泰皱着眉头,使劲地嗅了嗅鼻子,道:“有人!”

穆桂英一惊,她已是见识过阮泰鼻子的灵敏,急忙将身一闪,躲到旁边。

太师笑道:“阮将军,莫要太惊乍了,这屋里那么多人,想是你嗅错了。”

阮泰摇摇头,道:“断然不是。末将嗅到的乃是一股女人之气,这股气味,昨日似在甬道里也曾嗅到过。绝非一般女子的胭脂香味,而是出汗后的体香。”

那武将道:“这府中哪里有什么女子?”

阮泰突然气息一屏,道:“便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