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而往往最后的黑暗是最黑的时刻，此刻就是最黑暗的时刻，尽管一夜都在下着雨，雾蒙蒙中也有些许微光，也许那就是黑色的火焰，但是此刻，像是为了迎接黎明的诞生，连最后一丝亮光的血液也燃尽了。

所以此刻漆黑无比。

雨中，一行人，缓缓走了过来，他们没有打伞，脚步也有些沉重，不慌不忙，走的很慢很慢，仿佛再也不会回来了，等他们微微靠近，正是君天凌和他的帮众们。

“长官，海鸥帮和君家所有的成员正在向这里汇集，我是帮主君天凌，”君天凌向高晓飞一拜说道。

君天凌身后的众人，神情微微一顿，充满诧异地看着挡在他们前面的那个身影，似乎第一次见到，也似乎是最后一次见到，总之，要将那个身影永远铭记在心，这是此刻在场众人所有人的心语。

就连被邢老三背在背上的瓯海，此刻也有些神情复杂，如果明知道是死，他会挡在众人面前吗？！

他会勇敢地说出我是帮主那句话吗？

那句话一旦说出来就意味着所有的成员犯的罪都可以推到他身上，说是帮主命令，从而为自己开脱罪责，他瓯海，有这么大的魄力吗？

第一次，瓯海对君天凌说出的我是帮主不敢反驳，不能反驳。

随后到来的刘长老领着众位弟兄正看到这一幕，在先到来的众位兄弟的小声相传之下，众人顿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君天凌都投去了敬佩的目光，那是一种认同和尊敬。

只是不知道此刻的君天凌若是知道了他的一个动作就彻底完成了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完成而没有完成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会哭笑不得。

“看来，”赵立晨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成功了，也算是了了心愿吧。”

君天凌苦笑一声，“活着比死更难，但是我要活着。”君天凌看了看身后的众人，以及他的那位夫人。

“长官，能给我一些时间吗？”君天凌温和地说道。

高晓飞看了看赵立晨，赵立晨眨了眨眼睛，高晓飞意会。

“去吧，给你五分钟。”高晓飞酷酷地说道。

君天凌躬身一拜，走到了那个高晓飞抓到的一个女子前面，是一个从来都没有说过话的女孩子，高晓飞对她几乎是没什么印象。

那个女孩子反手就是一巴掌，高晓飞下意识地捂着脸，没想到外表温柔的那个女孩子竟然这么暴力。

“老大，这是什么情况？！”高晓飞悄悄看着君天凌和那个女子，用手肘轻轻捅了捅赵立晨问道。

“没事，没事。”赵立晨呵呵笑道，“夫妻小矛盾，你管这个干什么，信不信马上他们就会相拥而泣？！”

似乎是为了验证赵立晨的话，二人果然紧紧抱在了一起，那个女孩子哭的像个泪人一样，高晓飞简直睁大了眼睛，刚刚还反手就是一巴掌，现在又像是妻子为出征的丈夫送行般依依不舍，女人心那，高晓飞赶紧摇了摇头，这些不是自己该考虑的。

赵立晨看着君天凌，刘长老看着君天凌，王云海看着君天凌，似乎这一刻所有的焦点都在君天凌身上，然而看到同一情景，却触发着不同的感情，。

赵立晨想起的是他这一路走来遇到的女人们，想到的是自己曾经面对死亡，那么无力，那么执着，那么渴求能自救和救人，现在他是一个医生。

而刘长老则是代表了他们那一帮众兄弟，这一群或是被逼无奈，或是心甘情愿走上这条路的汉子们，在刀头舔血的汉子们，或许那也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柔软，此刻他们是如此想念家里的那个丑婆娘，没有淫邪，只想抱着她好好抚摸着她的秀发。

最冷静的人恐怕就是王云海了，君天凌竟然没有选择自杀，他十分的意外，他知道，即便是他，走到这种地步，估计也会自杀的，再加上有人心理诱导，那所谓的有人当然就是王云海刻意为之了，可是君天凌竟然走了出来，不仅没有绝望，而是，绵藏着一种令人惊惧的希望，王云海知道君天凌只要能活下来，将会变得比现在可怕的多。

因为世间最可怕的人，不是绝望的人，绝望的人能做什么，顶多杀戮一些弱者，然后自己就会毁灭自己，而那种心里有了执着，又有智慧和手腕的人才是最可怕的，经过这次事变，君天凌变了，变成了第二种人。

而这一切的根源，王云海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赵立晨，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手促成，他甚至细思极恐地想到赵立晨是不是把他王云海的出手也算计进去了，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在王云海内心里，没有说出来，要是他说出来，赵立晨也会嬉笑一番，不会承认的。

五分钟的时间，对众人而言是极其短暂的，但是对君天凌而言，却是一个漫长而幸福的时段，他从未如此心安。

军人的时间观念是很强的，高晓飞抬起手看了看，正好五分钟整。

“君天凌，时间到了，我们，走吧”高晓飞说道。

君天凌对高晓飞点了点头，转过头在那个柔弱女孩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就义无反顾地带着帮众走上了警车。

看着高晓飞一行人慢慢消失在视野中，郑慕白有些发怔。

“偌大的君家，怎么就这样没了？！”郑慕白喃喃自语道。

纷纭变化，白云苍狗，世殊时异，情随事迁。赵立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郑慕白，也许郑慕白根本就不需要答案。

赵立晨轻轻叹了一声，“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天都要亮了。”

王家人向赵立晨等人拱拱手，表示再见。

王家人离去后，赵立晨拉着郑千雪在前面走着，郑慕白在后面看着空荡荡的君家，不知在想什么，竟然楞在了那里。

“唉，”郑千雪回过头想去叫她父亲。

赵立晨拉住了郑千雪，冲她摇摇头，“他在选择自己的人生。”赵立晨看着站在君家门前的郑慕白说道。

郑千雪听不懂，但看到赵立晨一脸慎重，出于对赵立晨的信任，她没有去打扰郑慕白。

赵立晨拉起郑千雪的小手，此刻雨已经停了，但是路面有积水，二人在积水中慢慢向远方走去。

天边泛起了浅浅的鱼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