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好端端地比斗之中,邓校尉忽然不知为何跳了出来,站在台上,大声道:“如此比斗,有些无味,不如我们这些老人做个样子给他们。”
众人不解此意,邓校尉便指着同来观看比试的一名叫做董锥的郎官,道:“不知道董大人愿不愿意跟我过招,给他们开开眼界?”
这董锥正抱着手臂在看,忽地听邓校尉主动挑战,便笑道:“我自然是比不过,委实不敢动手,还是放他们自在比试罢了。”
谁知邓校尉不依不饶,越发言语挑衅道:“不要畏畏缩缩跟个娘们儿似的!是男人,就拿兵器!”
当着满座许多人的面,董锥十分为难,可底下又有些好事之徒跟着起哄,董锥笑着摇头,也站起身来。
崔承在旁看着,很有些意外,他隐约觉着邓校尉今日行事似有些莽撞,可毕竟比试并非儿戏,何况他也以为邓校尉是一时手痒,倒也不忍心开头相劝拂他的兴。
又听得众人欢呼鼓噪,于是也只耐心等看高手过招罢了。
此刻董锥无法再退,只得从架子上取了一根长枪,邓校尉也自捡了一根,仍是冷笑道:“今天就跟你分个胜负,看看谁才是真男子。”
说话间,两个人就此在台上比试起来,只见双枪挑斗,嚯嚯有声,枪花乱舞,委实精彩。
董锥跟邓校尉你来我往,各展其能,战了足有十数招,邓校尉一直都咄咄逼人,董锥仿佛到底是稍逊一筹,每每后退,幸而虽然有些窘迫,却也能够自保无事。
如此又过几招,人人都看出董锥似有些不敌邓校尉。
忽听邓校尉道:“有种不要一直躲罢了!”
长枪如同狂蟒出洞,邓校尉大喝一声,身子腾空而起,使出一招“苍鹰缚兔”。
底下董锥仍是步步后退,枪花乱舞,要将他逼退,怎奈邓校尉气势惊人,雷霆万钧似的直扑下来。
董锥仿佛慌了,脚下后退之际,谁知身子撞到了背后的栏杆之上,他一下卡顿,惊而回头去看,却冷不防手中长枪也随之晃动……
电光火石之间,邓校尉人在空中举枪将落,身形已经无法改变,眼睁睁便见董锥手中的长枪摇晃,竟直直地扎入了邓校尉胸口。
邓校尉的坠扑之势何其厉害,顿时从前胸扎到后心。
刹那间,董锥手中整个枪头跟抢柄,都是血红的了!
那董锥正慌地乱看身后,察觉手中长枪有异的时候已经晚了,大惊回头之时,那邓校尉已经惨叫一声,人坠跌之力,竟把董锥的枪带的落在地上。
董锥无法相信,叫道:“邓校尉!”忙放手,冲了上去扶住。
此刻底下众人,不管是将官还是学生,都也被这惨烈惊魂的一幕镇住了。
崔承跟几个素昔跟邓校尉交好的震惊之下,纷纷跳上台子,便欲抢救。
只可惜邓校尉伤的着实厉害,只怕是大罗神仙在此,也是回天乏术了,果然也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一命呜呼了。
云鬟听了个大概,便问崔印道:“原来是比武出了损伤,只是这跟……小公子又有何干系?”
两个人相谈之间,已经到了尚武堂,双双翻身下马。
崔印走到云鬟身旁,便道:“我也甚是不解,今早上才有人去府里找我,说是印儿出事,十万火急。”
崔印听说,本要第一时间便赶来尚武堂查看究竟的,只是来送信的那个,却是崔承的好友,因低低叮嘱说道:“承弟被关押起来之前,曾跟我说过一句话,让我快去刑部找叫谢凤的主事大人。我因心想着,我去找未必得行,故而才先来跟侯爷说明,但求侯爷快些发力。”
崔印这才抛却所有,先奔来刑部请云鬟。
此刻尚武堂门口有人迎着,见是安平侯跟刑部之人来到,便引到里头。
才走了数步,里间早也听闻,便有数人迎了出来,彼此简单寒暄,崔印问道:“听说小儿不知犯了何罪?竟被关押起来?”
那尚武堂的管事便道:“我们方才已经派人去侯府相告,也自通知了镇抚司,只怕镇抚司的人很快也将来到。”
因崔承是军中的人,军中之人出错,属于军纪军务一类,却是得归镇抚司处置,不必告知其他三法司。
这管事自然明白,又笑看云鬟道:“又多累了谢主事走了一遭儿了。这件事只怕不必刑部插手。”
云鬟着急之故,忘了此事,便和颜悦色道:“我同崔公子其实也是认得的,就算此事不归刑部管,我作为友人,也可探望的呢?”
崔印也道:“正是如此,谢大人是跟我一块儿来的。”
崔印原本是个好性儿的,不管见谁都是带笑,此刻挂心崔承心切,又见管事众人推搪,便带出几分不悦。
众人倒也不好拂逆,便道:“自然使得。”
便叫人领了两人往后而去,却在一座偏厅之中,见到了被软禁的崔承。
崔承见父亲跟云鬟进来,目光逡巡来去,先按照规矩行礼,道:“劳动谢大人,甚是惭愧。”云鬟微微摇头。
此刻外间仍有两名守卫,并几个尚武堂之人,聚在廊下,不知低语什么。
崔印上前拉住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吓死为父?那样火烧眉毛地派人前去,却又语焉不详……那邓校尉被误杀一案,不是跟你不相干的么,你为何又搅了进来?”
崔承道:“父亲不必着急,且听我慢慢说来。”又看云鬟一眼,却见她站在旁边,面色沉静,神情安然。
崔承略觉宽心,踌躇一刻,低声道:“我、我怀疑邓校尉的死有疑。”
云鬟微微挑眉。
崔印呆了呆,道:“你、你在说什么,此事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么,不过是比武误伤罢了,多少人见证,又有什么异常了?”
崔承又看向云鬟反应,道:“我起先也并未察觉异样,可是,后来想想,邓大哥为人向来甚好,最是急公好义,两肋插刀的,他的性情虽然有些急,可是那天……不知为何竟忽然对董郎官发难,那许多行事,我越想越是不对。”
崔印喝道:“糊涂,只靠你的胡乱推测,是想怎么样?”
崔承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其实……照我看来,那董锥的武功,明明是在邓校尉之上,可是在比武之时,他却总是后退不敌……”
崔印道:“你又瞎说,你也知道邓大人性情有些急,必然是董郎官会做人,他自然要谦逊些,难道上来就要压邓大人一头?”
崔承叹了口气:“父亲,你是不信我了?”
崔印张了张口:“我不是不信你,毕竟此事无凭无据……对了,这些只是你的猜测,却如何又把你关起来?”
崔承道:“我、我去找董郎官,本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内情的。谁知……”
崔印道:“谁知怎么样?”
崔承道:“因他在兵部,我便自去寻,本没十分恶意。有个兵部的仆从带着我去找他,不知怎地,竟然误入了军机阁……偏偏我因为防备,又带了腰刀……所以……”
崔印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这军机阁乃是兵部大人商量军务的机要之地,寻常之人不得擅入,更不必提带着刀了,若无意外,带兵器擅闯军机阁,便是一个死罪。
连云鬟也在旁大为意外,怪不得方才尚武堂的人面色如此古怪。
崔承懊悔道:“我是一时失神,发现进去的时候,便忙抽身回来,谁知到底给人发现了……我知道大事不好,才转回尚武堂,兵部的人也追了来,就把我软禁在此了。”
这还是碍于崔承乃是侯门之子,若是个平常之人,此刻早就捆绑起来,解入大牢了。
崔印惊心之余,捶胸顿足道:“糊涂东西,明明无事,偏偏生出这天大的是非来,这可如何是好?”
崔承见他哀叹,便望着云鬟道:“你也觉着我的推测无理,是无事生非的么?但是……邓校尉素来待我甚好,我实不忍……”
忽听得外头有人道:“侯爷,谢大人,镇抚司来人了。”
崔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
云鬟回身道:“我们尚未说完,还请宽限些许。”
那管事道:“我们自然是无妨的,只是镇抚司的人等不得。”
正说了这句,便听外间有人朗朗而笑,道:“谁说等不得了?她就说一辈子也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