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道:“虽不难看,奈何撞我的眼。”因不愿提起此事,便道:“罢了,还是快去郭司空府上,看看巽风哥哥有无所得罢了。”
然而阿泽带人去后,正赶上巽风出了郭府。阿泽见他脸色郑重,便道:“没找到?”
巽风点头,当下便跟阿泽自回刑部。
先前因在恒王府得知真相,巽风明白白樘的心意,自忖这会儿郭司空的妾室应该在刑部探视,便旋风般赶回,谁知一问,才知道那女子先前恰好离开了。
巽风不及审讯郭司空,便忙先追到郭府,谁知那女子居然不曾回府,竟扑了空。
两人碰头,阿泽因说道:“四爷先前回去,知道你追了出来,特叫我来叮嘱,若是那人不曾发觉,就先不必打草惊蛇。”
巽风道:“我也正有此意,已经安排了埋伏。只盼我先前来的甚快,又没带别的人,那女子还未发现异样罢了。”
阿泽也道:“我们一路上来,也格外仔细留意,并没看见有人跟踪。”
当下众人忙撤离了郭司空府上,阿泽又道:“四爷吩咐了我后,便去审问郭司空了,不知有无所得。”
与此同时,就在刑部之中,白樘正在后堂,跟郭司空对坐。
刑部本就威重,堂内虽有暖炉,因门半掩,寒气一阵阵透了进来,吹得火炭时明时暗。
自白樘前来,郭司空始终淡静非常,听白樘问起他的小妾之时,便笑道:“侍郎问一个不相干的妇人做什么?”
白樘道:“司空大人心中自然明镜一般。”
郭司空笑了两声,道:“侍郎……可是从哪里听了些闲言碎语?”
白樘道:“司空,事到如今,又何必还做如此虚言。司空的爱妾,原本出身恒王府,听闻恒王素来爱招揽些江湖上的能人奇士,想必这位姑娘也是其中一个,所以就算高门大户都拦阻不住,又能用各种奇巧方法杀人。司空之所以有恃无恐,也正是因知道我们疑心不到一个弱女子身上。我说的可对?”
郭司空仰头,长笑数声,思忖道:“空说无味。我倒是有个提议。“白樘静候,听郭司空道:“不如,我回答侍郎一个问题,但是同时,侍郎也要回答我的一个问题,一个只能换一个,彼此也只能问对方三个问题,如何?”
白樘对上老者精明冷绝的双眸,郭司空自从听说了爱子溺亡的真相,昔日的悲痛均都变作滔天般恨意怒火,自从那日他来至刑部出首之时,就已经打定主意。
郭司空毕竟是久经朝堂的老臣,心思坚毅非同一般,白樘纵然有千般手段,只怕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也无法从他口中得知什么可用之情。
沉默片刻,白樘道:“好,我答应司空。”
郭司空双眸仍是半点波澜也无,静静问道:“当日我来至刑部,白侍郎曾同我说过一句话——一首诗,八人命,怨怒死,血案止。我却不知道……这首诗白侍郎是从何听来?”
白樘见他问的是这个,眉尖微动,回答道:“是有个人透露给我。”
郭司空打量着他的面色,点了点头:“侍郎可以发问了。”
白樘道:“朱姬如今人在何处?”
郭司空又笑了数声:”侍郎你答我的,顶多只能算是半个问题,你却如此刁钻,好……我自回答你,以示诚意。朱姬如今人在……“郭司空闭眸想了会儿,手指好整以暇地弹了弹:“这会儿她只怕在朱府了。”
白樘心中一窒,暗暗握紧了拳。
郭司空一笑:“轮到我了,这次我的问题很简单,是谁透露了那句话给侍郎,我要一个确切的名字。”
白樘闭口不言,目光微微闪烁。郭司空笑道:“怎么,侍郎不愿意回答了?”
两个人彼此相看,互不相让。
良久,白樘终于启口,慢慢地说出了一个名字:“谢凤。”
郭司空闻听,神情异样,半晌道:“这个人……我听说过,是先前从南边儿进京,立刻就破了兵部主事亲妹被害之案的那位谢推府?”
白樘道:“司空大人,这是你的第三个问题么?”
郭司空闻听,方呵呵一笑:“是老朽失口。那好,侍郎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白樘道:“朱姬会何时动手杀人?”
郭司空道:“先前大夫来看过,说我还只有一个月的命数,所以,我的回答是……在一个月之内。”
白樘不语。
郭司空问道:“我的第三个问题是:这位谢推府,又是如何知道这首诗的?”
白樘淡淡道:“我不知道。”
郭司空挑眉。白樘道:“谢推府的确并未告诉我原因,但却只说了另一句。——‘一子弦断颈,一子雪埋身,冬月蝴蝶舞,冰月殁春心’。”
郭司空神情虽仍安静,但唇却忍不住轻抖了抖。片刻道:“多谢。侍郎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了。”
白樘道:“我最后的一个问题,就是这四句之后的那四句。”
郭司空双眸微微睁大,继而笑道:“侍郎大人不愧是刑讯的高手,老朽还是小看了你了。不过,你如何知道这四句诗是出自我的手?不,你绝不可能知道,因为……”
郭司空满面狐疑,盯着白樘。
白樘淡然道:“我为何知道,司空大人不必问,因你已经问完了三个问题。现在,请司空大人回答我。”
郭司空敛了笑,垂眸看了白樘半晌,终于慢慢说道:“有眼却无珠,其身焚做灰,亡魂水中唱,何时与子归!”
一字一句,宛若坚冰狠碎于地,狠辣决裂,凄然冷厉。
纵然是身在房中,白樘仍觉着那股透骨的森冷。
最后,白樘起身欲离开之时,郭司空忽然道:“白侍郎,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白樘回身。郭司空道:“我想……见一见这位谢推府。”
第291章
白樘听了这般请求,却只漠漠地看了郭司空一眼,转身出门。
门扇半掩的瞬间,身后传来郭司空剧烈咳嗽的声响,就仿佛要将五脏六腑也都咳出来一般。
白樘眼皮微垂,脚步却终究未曾停下。
此刻云鬟因回到公房,正柯宪从杨御史府中回来,兴冲冲地。
柯宪见了云鬟,便上来道:“你可知今儿我在御史家里发现什么了?”
云鬟见他满面喜色,问道:“是什么?”
柯宪在怀中一掏,便拿出一个盘子来,竟是个紫藤花边儿描金瓷盘,云鬟一看,不必问他,就知道缘故了,一时忍不住也略露笑意。
小陈早也看见,不解问道:“柯推府,你卖的什么关子,哪里买了这样一个旧盘子,却来当宝一样放在怀中?”
柯宪笑道:“非也,这不是买的,而是方才在杨御史府中发现的。”
小陈便打趣:“好个推府大人,跑到御史大人家里偷东西不成?”
柯宪道:“切莫胡说,这个是物证,你自不懂,只怕小谢知道。”
云鬟点点头,见小陈有问询之意,便道:“先前,我们去那寿包案的被害之人杨义家中查看,因无意中从柜子底下找到当时的一个寿包跟几枚瓷片,想必是杨义毒发倒地之时带翻了瓷盘跟寿包。瓷盘跌碎,跟寿包同飞入柜子底下,那瓷片上头就也是这样紫藤描金的花纹。”
小陈睁大双眼,忽地问道:“可……倘若这瓷盘是杨义家中原本有的呢?”
云鬟摇头:“杨义家中穷困,我们曾查看过,一应的碗碟,都是粗瓷,并没这般精致的。必然是杨义当日从杨御史府中带回的。”
柯宪见云鬟所说果然无错,便道:“不错,我特问过杨夫人,她虽记不得当日的碟子是什么样儿,却证实杨义是把一整盒的寿包都带回去了。”又道:“先前咱们吃饭的时候,你说那物证不仅仅是寿包,还有那瓷片,我虽然不懂,却也记在心里,先前去杨御史家中查看,正没着落处,忽然想起这一宗来,因此格外留意他家里的物件儿,果然给我看见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