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是霍城说道:“官差在此,竟还敢如此放肆!再敢胡言乱语,就立刻抓起来回衙门。”
似是胭脂阁的女子们,七嘴八舌地叫说:“霍捕头,快捉了他们去,这一起子都不是好人!”
那几个客人听了,越发不依:“看看,先前说什么来着!你们是不是互相勾结呢?”
正吵嚷中,却见云鬟带着几个捕快来到,顿时都噤声。
鸨母忙同两个姑娘迎上前,行礼道:“典史来了就好了!”
她身边儿的一个女孩子,正是上次跟徐沉舟一块儿作假的春兰,也抿着嘴看着云鬟笑,娇声道:“给典史请安了。”
云鬟不动声色,只一点头而已。
那几个客人定睛一看,却见眼前的少年年纪很不大,可生得俊秀精致非常,却隐隐有种令人不敢亲近的清冷之意,顿时都不错眼珠儿地盯着看。
其中一个低低说道:“这个便是本县的典史?是玩闹的罢?”
另一个也垂涎道:“倘若换上女装,这楼里的女孩子又算是什么?”
正窃窃私语,忽觉那少年抬眸看来,目光疏淡而冷静,虽然不曾开口说一句话,但众人竟都情不自禁地收声,不敢再随意说笑。
云鬟楼上楼下看了一眼,便听那鸨母诉说经过。原来这几个客人是维扬过来的丝绸贩子,因交了货得了银钱,便来寻开心。
当时是几个二等姑娘相陪,半个时辰后,这五个人打点要走,却发现带的银子不见了。
楼里只当他们是来耍无赖的,自然不依,这些客人却说是楼里的人偷了他们的银子,双方互相指责,纠缠不清。
霍城上前,对云鬟道:“方才已经问过,这几个人的银子,都在那个叫做邱掌柜的手中拿着,邱掌柜坚称当时他便把包袱放在叫娇蓉的妓女房中,”说着,便指了指那女子,又道:“娇蓉说当时门是关着的,也无人出入。”
云鬟道:“是不是有别的客人趁乱行事?”
鸨母在旁忙道:“典史您放心,自打上回春兰这死丫头大胆弄出那件事后,楼里的防范也比先前更紧了些,绝不会出现此等事的,我是敢打包票的。”
云鬟回头,又看了眼那几个客人,这会儿那邱掌柜便道:“银子是从客栈出发的时候我亲自过目的,十二锭白银毫无差错,先前也的确将银子带了进房内,现在却只剩下了一个空匣子,方才你们的人不信,还去翻我们的马车,还要搜我们的身呢,结果又怎么样?哪里搜出一锭银子了?若说不是这楼里出了贼,割了我的脑袋也不信。”
霍城道:“就是那个匣子。”
云鬟走到桌旁,却见桌上是个乌木匣子,拎着竟有些沉。
此刻楼上楼下众人尽数都看着这位“谢典史”,不知她要如何行事。
云鬟略思忖了会儿,转头又看向那五人,忽地问道:“门外那辆马车,便是五位的?车上不知有何物?”
五个人闻言,还是那邱掌柜不以为然道:“是我们的,又怎么样,方才说过了,车上是从维扬带来的几匹新样丝绸,是过来给本地的买家看的。”
云鬟道:“都是什么样儿的丝绸?”
五个人反应不一,有人便不耐烦,半是取笑道:“莫非这位典史有意丝绸买卖么?”
云鬟不答,只回头对霍城低低说了一句。
霍城神色微变,忙带人往外。
邱掌柜不解道:“是做什么?”
他身边儿那个瘦削男子上前一步,似有些着急之色,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云鬟瞥他一眼:“再搜一搜马车罢了。”
此人闻言,目光有些缩紧,喉头微动,却道:“方才已经搜过了,如何只管盯着我们?却不肯搜这楼里?”
其他四人闻听,也跟着鼓噪起来。
云鬟任凭他们叫嚷,只走到桌边儿,盯着那木头匣子,便问道:“你们盛放银子,需要用这样沉的木匣?”
那邱掌柜正因丢了银子,心浮气躁,无法自处,闻言便谤丧赌气道:“我们用什么样儿的匣子放银子,还要经过官府答应不成?好好地不去追回我们的丢银,反而在这人夹七夹八地,你到底是不是本城的典史,还是冒认的?”
几个捕快闻言,冲到跟前儿道:“好混账!还不闭嘴,再敢对典史无礼,立刻拿下了。”
邱掌柜见他们疾言厉色,方不敢大声,只嘀咕道:“我走南闯北,从未见过这等……”
话音未落,就听霍城的声音从外传来,惊喜交加道:“典史!”说话间,便从门外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怀中竟抱着一匹缎子。
这五个人见了,表情又是各自不同,有的惊,有的怒,有一个却透出心虚骇然之色。
那邱掌柜越发按捺不住:“这是在做什么?拿我们的缎子何意?”
云鬟早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只淡淡道:“你们不是要找银子么?银子就在你们眼皮底下。”
邱掌柜呆呆怔怔:“说什么?”
霍城同她目光相对,早知其意,当下抱着缎子上前,将那匹缎子中间儿的档头用力扭了扭,在桌上磕落。
众目睽睽之下,只听得“啪啦啦”一声响,竟从那布料中滚出了十几锭白花花的银子!不多不少,竟正是他们丢了的那十二锭。
邱掌柜等人目瞪口呆,无法反应。
那胭脂阁的鸨母见状,倒是反应甚快,即刻叫道:“好啊,自己藏起了银子,却来讹诈我们人家,先前还咬牙咬的死紧,典史大人,可要为我们做主。”
云鬟仍是不言不语,只扫着那几个客人。
邱掌柜见银子失而复得,不知怎么一回事,却也无法十分高兴的起来,见云鬟如此望着自己,心头发凉,生怕获罪,忙道:“这银子如何会在这儿,我们也不知情啊。求典史明鉴!”
那些捕快恨他先前对云鬟无礼,便上前将五个人分别押住,又呵斥道:“管你说什么,就叛你个空口讹诈,企图诈骗就是了。”
邱掌柜忙跪地求道:“大人饶命,小人着实不知情的。”
云鬟道:“你虽然不知情,可未必别人不知。”说着,便看了旁边那瘦削男子一眼。
这邱掌柜倒是个机灵人,随着她目光看去……心中转念,忽然扑上去揪着那人,喝骂道:“胡四,这是不是你做的?”
胡四色变,却忙否认。
邱掌柜盯着,琢磨说道:“从客栈临出发前,我的确看过银子,可后来却是你提了转给我的,你必然是趁着那个功夫把银子调包了。”
猛然又想到云鬟方才问那盛银子的木匣之事,顾不得惧怕,跑到桌子旁边儿,将匣子提起来拎了拎,气得扔在桌上,回头道:“我想起来了,这匣子并不是原先放银子的,竟比那个重了许多,必然是你这厮早预备下,好算计我们的?你把这空匣子给了我,我见着手沉,当然不会疑心,谁知你早把银子调包了……”
邱掌柜身边儿另一个人也想起来,便道:“也是胡四撺掇我们来逛青楼的,也是他说把钱先收着一块儿,给掌柜拿着比较妥当,好啊,原来不是好意,却是想借机一块儿卷走!”?
众人一起指控起来,那胡四百口莫辩,只得抱头认罪。
当下邱掌柜一行人百般告饶,又把嫖资加倍奉还。
那鸨母一边儿收钱,一边儿数落,一边儿感激云鬟。
此刻春兰走到云鬟身旁,笑嘻嘻道:“典史……先前还来找过我们春红姐姐,可见是个有心人,只是如何隔了这许久……再也不来我们楼里了?难道是怪我上回得罪了?奴家向你赔罪可好?”
云鬟见此地事了,其他事交给霍城料理就是,当下面无表情,微微点头道:“告辞了。”
春兰望着,惆怅地叹了口气道:“虽是个好人儿,却实在是太冷了些儿。”
云鬟回到县衙,将此事略同白清辉说了一番,道:“他们丢了银子,本要盯紧楼里,那汉子却偏对车辆十分上心。且种种反应,都跟其他四人不对,便猜是他早把银子调包了。”
清辉笑道:“若不是你,这些事只当落在我身上,好歹有了你,我不知轻闲了多少。”
云鬟便躬身行礼,含笑道:“多谢大人夸奖。”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是夜,将黄昏之时,天又闷闷地,入夜,便落下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