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了然,又点头道:“那沈家的两位姑娘,我是隐约见过的,都是知书达理的名门淑女,自不必说,张家的女孩儿年纪小些,有些爱闹,但也不失活泼有趣,至于崔侯家的这位姑娘……倒是奇了,我虽不曾见过她,可是有关她的传闻,却是听了不少,有一日倒要亲眼见见才好。”
赵黼道:“见她又做什么?”
这厅内自无闲杂,静王微笑道:“你大概不知道,我隐约听说,白樘曾有意给小公子……呵呵,连白侍郎那样的人物都格外青眼的,必然是个奇女子,自是要见一见的。对了,如何嫂子却往崔侯府上去,到底是从何处看中了这位姑娘的?”
赵黼心中暗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是我看中的。”
静王惊问:“这是从何说起?快同我细细说来。”
赵黼冷不防抬眸看向薛君生,果然见他也有些怔怔地望着自个儿。赵黼便似笑非笑道:“四叔,你如何舍近求远,薛先生可也是认得崔云鬟的,你何不问问他们的因缘从何而起?”
静王果然不知此情,果然忙问起来。
薛君生知道赵黼的脾气,若是掩藏,只怕他越发会起逆反之意,当下便果然把在洛阳客栈内的遭遇一一说来。
薛君生是唱戏出身,让他描述起这件事的过往,自然更是非同一般,只怕比唱戏更引人入胜,连赵黼也不禁听得入了神,竟连酒都忘了吃。
半晌薛君生才说完了,静王跟赵黼面面相觑,静王便问薛君生:“这果然是真?君生不会是虚言呢?”
薛君生含笑道:“哪里敢,刑部的白侍郎也曾到场的,半点虚言都不曾有。”
赵黼原本瞧他总有几分不顺眼,如今听他将此事说的详细,又如此堪入耳,因此再看薛君生的时候,眼神略正常了几分。
静王久久回味,忽然说道:“这崔姑娘倒果然是个非凡之人,可惜了……竟生在崔侯府。”
赵黼跟薛君生不约而同问道:“为什么可惜?”
静王看看两人,才笑道:“岂不闻前日飞扬漫天的那些流言?因为这个,崔老夫人一怒之下,罚这女孩子跪了一夜祠堂,差点儿病弱不起呢。再者说……她生母被休,又被祖母见弃,此事京中人尽皆知,那些高门望族,哪个不是拜高踩低的,将来的终身可怎么好呢?”
赵黼吃了一筷子胭脂鹅脯,道:“怎么不好了,这不是还有我么?”
静王摇头:“你不成。”
赵黼差点儿被呛到:“为什么不成?”
静王道:“虽然我不曾打听嫂子,可是我看她的意思,自然是要从沈家跟张家里选人,怎么也轮不到崔家的。”
赵黼冷哼道:“我乐意不就成了?”
静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嫂子从来娇惯你,但毕竟要为你以后着想,难道这也要依从你乱来?不过听你的口气,倒好象果然喜欢哪个女孩子似的……不过呢……倒也有个两全的法子,可叫你跟王妃都心满意足。”
赵黼忙问道:“什么两全法子?”
静王笑道:“你便从沈家或者张家里,不拘哪个挑个正室,然后再选那崔家的女孩子当侧室,不就成了?以那崔家的作风,只怕不会为了她挑剔。”
赵黼脸上阴云密布,连方才吃的那块鹅脯也有些不安静,在胸口乱跳似的。
薛君生在旁,也为之色变。
赵黼还未来得及开口,薛君生陪笑说道:“王爷所说倒是有道理,只不过如今世子连正妃都没选好,哪里就能立刻急着选侧妃的?传出去也不像。”
静王一想,温声解释道:“自然不必着急,那崔家的女孩子不是还小么?先通风叫定下,以后再过门不就完了?只要世子定了,她在那侯府里,只怕也能好过些。”
薛君生暗暗握紧了手掌,只不便再多言。
静王看向赵黼道:“如何,你可感激四叔给你出的这个主意不呢?”
赵黼点头笑道:“真是一个……馊主意。”
静王正要饮酒,闻言喷了一口出来:“臭小子,我处心积虑为了你谋划,让你享尽齐人之美呢,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当我不敢打你不成?”
赵黼忙笑道:“我当然是知道四叔的心意,只不过我身子单弱,太多的美人儿,怕消受不起。如今只要一个就够了。”
静王呸了口,晃眼看他道:“你哄谁呢?莫说是皇室子弟,就算是整个京城里的少年,论这体格、身手比你好的,只怕挑不出一两个来。莫说二三个,二三十个也消受得起”
赵黼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四叔不就处处比我强么?四叔且又风流,比我懂那些,什么二三十个还是四叔留着罢了。”
静王失笑:“我对你果然太纵了,处处拿我打趣。不过,你想要一个倒也好,免得多耽误了人家女孩儿。”
赵黼道:“这可怪了,又说什么耽误?”
静王道:“你这个混脾气,等闲也没有人能消受的起,多要一个人,就多耽搁一个人。”
赵黼叹道:“前一会子还把人夸得天上去,这一会儿却又踩人家,到底是要怎么样?”
薛君生正听两人说话,竟没留意静王酒杯空了,见他示意,才忙起身斟酒。
赵黼见状,就也又吃了一杯,静王才问:“说实话,你果然看中了崔家的女孩儿不成?”
此刻薛君生拿着空了的酒壶去叫小厮来添,闻言便回头看来,却见赵黼手拄着腮,道:“我看中了,可人家看不中我呢。”
静王眯起眼睛:“这是什么意思?谁还敢挑拣你?”
赵黼却摇了摇头,只垂眼喝酒。
两人吃了中饭,赵黼略睡了会儿,因吃了酒,心里燥热,听闻静王还歇中觉,他便出府,自带小厮骑马往回。
站在十字街头徘徊了会儿,想到此刻酒气冲天,倒是不好往别出去,于是仍旧径直回世子府。
谁知才拐过街口,远远地就见有一个人直挺挺地,垂首站在世子府门口上,怀中抱着一样东西,动也不动,宛若雕像。
赵黼歪头打量了会儿,那人头顶戴着一顶破斗笠,只微微露出刮得铁青的下巴,透着几许冷峭,赵黼瞅了半晌,竟没认出此事何人。
门口小厮见了,忙上前来牵马,有几个侍卫怕有不妥,也都靠过来围护。
赵黼下马问道:“这是谁?杵在这儿是做什么?”
小厮们道:“这人来了一个时辰了,赶他不走,说是跟世子认得的……”还没说完,那人听了动静,便一抬斗笠,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赵黼对上此人精光内敛的双眸,酒意顿时退了三分。
原来这会儿站在赵黼跟前儿的,竟是先前跟他在恒王府交手过的雷扬,也正是前世伤了他的人。
然而确切说来,此刻的雷扬才似是前世伤他那“匪首雷扬”。
浓眉锐眼,宛若岩石般的冷峻下颌,虽一身布衣,却有凛然的气度。
又瘦削精练许多,跟先前在恒王府相见时候那一把乱蓬蓬连鬓胡、略有些憨豪之态的模样大相径庭,简直如换了个人似的。
赵黼上下一打量:“你来这儿做什么?”
雷扬右手缩在袖子里,微微垂落,可见仍是废的,只左手抱着一柄长长之物,外头用布包了起来,却是一把剑无疑。
雷扬道:“世子曾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
赵黼嗤地一笑:“你是来投我?可是六爷身边儿不要废物。”
雷扬并不恼,只淡淡道:“是不是废物,世子试过便知。”
赵黼眯起双眸,眼底却透过一丝锐色:“哦?”才说一声,一抬手,竟把旁边一名侍卫的腰刀抽了出来,一刀劈向雷扬。
这一刀毫无预兆,似雷霆万钧,众小厮侍卫吓得色变,纷纷后退不迭。
雷扬亦闪身后退,只与此同时,那剑当空而起,外面包着的布跟剑鞘跌落尘埃。
雷扬举手一抄,竟是用左手持剑,剑气如虹,挡住了赵黼的攻势。
赵黼一笑:“好!”脚下连环步再上,竟是步步紧逼,雷扬虽然后退,但手上剑招却行云流水般,甚至比先前跟赵黼过招之时,更多了无限刁钻凌厉!
赵黼只顾一味紧逼,雷扬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身后已经到了墙壁之时,雷扬大喝一声:“世子留神!”手腕轻轻一抖,仍是反手剑的招数,轻灵如蛇,竟从赵黼的剑风中劈破出来,只听“铿”地声响,剑碰刀,赵黼虎口一麻,手中腰刀应声飞了出去!而雷扬剑锋不停,直取他的颈间!